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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母听说是在部队上,还都是不小的干部,只是据说在华镇挺小的时候,他们就离婚了,以后各自有了新家庭, 就把华镇这个多余的留给了爷爷华强抚养。

卫雪玢记得, 好像是八几年,华镇就从医院里cí zhí了,说是去深圳找他当官儿的妈去了, 真假卫雪玢不知道, 只知道从此她再也没有见过华镇了。

算一算,他们也有二十多年没见过面了,这会儿卫雪玢一看, 原来这小伙子长的还真精神,虽然跟韩延亭一比, 是黑了点, 但浓眉大眼, 笑起来一口白牙闪的人眼花,要是叫二十年后的小姑娘们看见了,妥妥要喊“帅哥”的。

“哪会有人欺负我啊, ”卫雪玢跟华镇也不过是点头之交,自然不会对他说实话, “不过是家里人太多了, 我嫌吵的慌, 就出来转转,看见包子不错,坐这儿吃两个,省类回去再吃饭了。”

华镇见卫雪玢不肯跟他说实话,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笑着点点头,“这结婚头几天,可不就是热闹的很。”

卫雪玢抬头看了正跟丁芳凑着头说话的韩延亭,“你们出来逛街?”

丁芳的漂亮在机械厂也是出了名的,就是搁十年后,她也照样是一枝花。

逛街这个词韩延亭还是头一次听,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啥逛不逛街的,咱们这街从这头走到那头儿,十分钟都要不了有啥可逛类?不能跟郑原比,那百货大楼里要啥有啥!今天不是礼拜天嘛,我闲着没事儿,就叫着华镇跟丁芳出来转转,一会儿看场diàn yǐng去!”

他偷偷瞟了丁芳一眼,“等我将来结婚了,所有的东西都去郑原买,我爸妈都答应了!”

卫雪玢点点头,“行嘛,反正菊姨跟姨夫有那条件儿,别说去省城了,就算是去首都,只要人家丁芳说想去,你也是不会反对的。”

“嘿嘿,二姐你真了解我,”韩延亭哈哈一笑,递了只包子给丁芳,“你多吃点儿,我跟你说,我跟雪玢姐好的跟亲姐弟一样,你也别认生,有事儿只管去供销社找她,想要啥,她包管给你弄来!”

卫雪玢差点儿没被手里的包子给噎着了,“吃你的吧,人儿不大,牛吹的不小!”

韩延亭男人吃饭快,一口一个吃了六个包子,又把碗里的小米稀饭给一口干了,这才想起来问卫雪玢,“这大中午的,你吃这个也能吃饱?咋不跟我姐夫出来吃个炒面啥的?嗯?我姐夫呢?我都没注意,咋就你自己个儿呢?”

你眼里只有丁芳,哪会注意这个?卫雪玢也没胃口了,“他家里来了一群亲戚,我懒得招呼,自己出来转转,”

“来了一群亲戚?啥亲戚?不是说他家几辈儿单传,就他一个么?咋结了婚就跑出来一群亲戚了?姐,我跟你说,我早就看那个姓朱的不像个地道人了,你还不信,”

他推了推正在低头喝汤的华镇,“你说是不是?我记着你以前说过,那小子一看就是个靠不住的小白脸儿!”

“咳,”华镇一口汤喷出来,回头冲韩延亭怒目,“我啥时候说过这话?”

他是说过,但这货咋能当着卫雪玢的面说出来类?这个hàn jiān!

你咋没说过?韩延亭毫不示弱,梗着脖子准备帮华镇“回忆回忆”,被丁芳在桌子底下使劲儿扯衣角,他只得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哼,反正你就是那意思,”

“姐,你跟你说,要是那姓朱的对你不好,你只管来跟我说,我收拾他!”

卫雪玢的眼泪差点儿又掉下来,她端起碗和着落到碗里的泪,大口喝着碗里的稀饭,只听丁芳细声细气道,“雪玢姐你别跟延亭计较,他就是这么个脾气,性子直的很,爱胡说八道,其实大家都说朱师傅挺好的。”

朱相庆在机械厂很会为人卫雪玢是深知的,不然也不会自己带着孩子辛苦十几年,大家还都说一分抚养费都没有掏过的朱相庆是个好人,那些好事的见到儿子,还都以一副知qíng rén的架势教育儿子,要知道朱相庆的为难跟不易,好好孝敬他。

“是啊,相庆是挺好的,大家都这么说,”卫雪玢不打算跟表弟和丁芳说家里的事,“我吃完了,要回去了,你们慢慢吃,看完diàn yǐng儿早点回家,省类我姨惦记。”

这个点只怕朱相庆还陪着朱大妮儿她们呢,刚好自己回去可以睡个午觉。

“你真是的,咋恁不会说话?”卫雪玢一走,丁芳就狠狠的拧了韩延亭一把,哪有当着人家媳妇的面儿说人家男人不好的?而且还是才结婚的。

她又瞪了华镇一眼,“没想到你们大男人家家的,还在背后议论这些,丑不丑?”

“我咋不会说话啦?今天我姐才结婚,那朱相庆就敢叫我姐一个人出来,要是我,哼,”韩延亭看了一眼丁芳,他肯定天天粘着丁芳,一会儿也舍不得分开。

丁芳听懂了韩延亭话里的意思,脸一红,呸了一口,“你咋不想想,要是有人在你面前说我不好,你能高兴?”

“那肯定不行,”韩延亭看了丁芳一眼,“你说的对,这事儿是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会了,保证再不会犯!”

丁芳瞪了韩延亭一眼,红着脸道,“我咋看你姐不待见我类?”

“咋可能?你长这么好,谁会不待见你?我姐人可好了,今天估计还是朱相庆家的亲戚惹她不高兴了,才没心情跟你说话儿,你只管放心去找她,她在供销社卖布呢,你要是想要啥样子的料子,提前跟她说,叫她给你留着!”韩延亭心粗,没留意卫雪玢对丁芳的冷淡,当然他也没有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华镇看着甜甜蜜蜜的小两口儿,觉得自己这电灯泡儿当的实在是傻了些,“我走啦,那diàn yǐng我都看了多少遍了,你们自己去吧,我回去睡觉去!”

等朱相庆被何巧芸拉着“谈”完心,从他们住的巷子里出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卫雪玢了,他四周转了几圈儿,找不到人,又不好喊叫,只得寄希望于卫雪玢已经头前去了招待所,可到了招待所才发现,卫雪玢根本就没有来!

朱大妮儿好不容易等到了儿子,眼眶一红,“娘还以为你不想见娘了……”

朱相庆一拉朱大妮儿,把人拉到屋里,“娘,在洛平,你们可千万别说跟我是啥关系!千万不能说!”

虽然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但宋老二还是有些不满意,今天早上发生的一切,他都有一种叫人撸了面子的挫败感,“你别说了,你不想认俺们就不用认,俺跟你娘生下你就没有想过要图你啥,行了,刚才俺还说要走类,是你娘舍不得你,想再看你几眼,结果还招人嫌了!”

“哼,也就你还想着他这个儿,人家富贵了的儿从来都是有奶便是娘,你这种穷娘,谁看见你啊,”宋怀庆跷着脚在一旁阴阳怪气的,“你看,人家那个城里的小媳妇,咋连面儿都不露类?还不是嫌咱们穷,嫌咱们脏?”

朱相庆被宋怀庆说的脸一阵儿青一阵儿红的,他瞪了宋怀庆一眼,“你知道啥就胡说呢?我不认你们,我要是认下你们,就得跟你们回去种地去!”

“咋?回去种地有啥不行的?你还看不起农民了?看,我就说吧,你看不起俺们这些穷兄弟,”宋怀庆自己进不了城,巴不得朱相庆也跟他一道儿滚回农村呢,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凭什么他朱相庆就能住楼房,吃商品粮,自己就得土里刨食儿?

宋老二看朱相庆被二儿子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心里挺畅意,但他清楚自己不能得罪这个最有出息的儿子,毕竟将来宋怀庆跟宋来庆,还得这个哥哥拉扯,甚至将来他们老两口进城养老,也得靠这个儿子。

“怀庆你给我闭嘴,有你这么说你哥的吗?个欠收拾的,你以为你哥心里不难受?”宋老二敲敲烟袋锅子,斥责宋怀庆道。

“相庆别跟你兄弟生气,怀庆自小身子骨就不好,干不得地里的活儿,一读书又头疼,唉,”宋老二是真心相信宋怀庆得了一读书就头疼的病的,不像三儿子宋来庆,抱着书本子一看就是一天也不动,“他又是个有志气的,就想着能干点儿啥不拖累我跟你娘,偏咱们无权无势的,给在找不到能干的活儿,一来二去的,你兄弟心里也难受……”

朱相庆看了一眼蹲在门口的宋怀庆,他比宋怀庆大三岁,十岁去郑原前,宋怀庆都是他在带的,对这个弟弟也是疼的很,“怀庆身子骨确实是弱,地里的活他干不来也正常,”

可给二弟在城里找工作,朱相庆又一时没有什么头绪,“我们厂里天天工吧,那名额也是有数的,多少人盯着呢,我才来没两年呢,又没有啥硬关系,怕是说了也不中,”而且宋怀庆名义上还是他的表弟。

“咋说你?你娶媳妇,当娘的过来喝杯茶受个头有啥错?谁还敢不叫你孝顺我?”朱大妮儿被儿子当着媳妇的面说,面子受不住,瞪了朱相庆一眼,扯着嗓子道。

宋招娣儿已经坐到床上,手中摸着那床花工缎被子,“啧啧,娘,你不还说招待所里太冷嘛,一会儿走的时候,把这被窝抱走咱们盖,就不冷了,”最好回南固的时候也带走,将来给她当嫁妆使。

卫雪玢冷冷一笑,当年宋招娣儿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叫她给当场撅回去了,结果呢,朱大妮儿立时又哭又闹,说是她看不起她这个农村来的亲娘,搞得朱相庆当场跟她翻了脸,大骂她不孝。

但这床被子是母亲李兰竹一针一线给自己准备的嫁妆,卫雪玢拼着被朱相庆骂,也没有叫朱大妮儿母女把它给抱回南固去。

可以后的日子里,只要说起来她这个当儿媳的连一床被子都舍不得给婆婆用,没有人不说她卫雪玢不孝顺的。

“唉,你小姑娘家家的不懂,这是我跟你表哥头一夜睡的被子,你个黄花大闺女要是盖了,以后啊,”卫雪玢看着眼睛睁的大大的宋招娣儿,压低声音道,“嫁不出去,就算是嫁啦,也只会是个二婚头!”

“啥?”宋招娣儿跟叫蜇住了一样,立马从被子上把手给缩回来了,“我不信,根本没这一说。”她可还想嫁个城里人呢!

卫雪玢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你爱信不信,反正我们这儿有这个说法,不信你出去问问,看看这厂里哪家媳妇结婚前睡过嫂子结婚头一夜的被子?”

她看了一眼虎视眈眈的朱大妮儿,继续道,“就是婆母娘也不行的,会妨人的。”

“啥意思?”这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朱大妮儿伸长脖子,听卫雪玢往下说。

“哎呀,这跟姑你没关系,你又不是我婆子,我们这儿的讲究啊,说是婆子睡了儿媳妇的床子,”卫雪玢有些不好意思,“那个人家说不干净,将来会没孙子!一个也没有!”

没孙子?这可不行,朱大妮儿有些不信卫雪玢的话,但人家可说了,她不是婆子,她没事儿,看来不是为了哄她,但是她可是相庆的亲娘,他家相庆咋能不生儿子,还一个也没有,那她来庆跟怀庆咋办?

“好了,一群老娘们儿就爱胡扯,”宋老二跟朱大妮儿过了一辈子,怎么会不明白妻子的想法,原本他也不反对老婆抱床被子回去,家里人多,一到冬天就不够盖的,可没孙子这事,宁可信其有啊,他们总不能因小失大。

看来这被子是要不得了,宋招娣儿的注意力又回到衣裳上,她眼巴巴的盯着床头的木xiāng zǐ,“嫂子,我快冻死了,你给我寻一件衣裳穿穿呗?我只穿穿,不要你的!”

你不要才怪呢,卫雪玢也不啰嗦,直接走过去将xiāng zǐ打开了,“招娣儿你来看看,有什么你只管拿!”

“好咧,”宋招娣儿没想到自己这个城里的嫂子这么大方,蹦跳着冲到xiāng zǐ旁,还不忘对朱大妮儿跟mèi mèi宋待见儿说,“我也给你们挑一件儿!”

“哎,嫂子,这xiāng zǐ里咋全是我哥的衣裳?咋没你咧?!”宋招娣儿人只差没有扎到xiāng zǐ里,却连一件女人的衣裳也没找到,她气哼哼的一把将xiāng zǐ盖儿给扣上,转身道,“我说你咋恁大方,原来是诓俺类!”

卫雪玢委屈的看了朱相庆一眼,“这不是你表哥嘛,非不叫我把衣裳带过来,我也不能叫xiāng zǐ空着啊,就把你哥的几件烂衣裳给放进去了,”

她很大方的一指朱相庆放在凳子上的蓝凡尔丁中山装,“要不你先穿着你哥结婚这件儿?这还是我特意叫人从省城给捎回来的料子呢,又轻又暖和,你穿上一准儿不冷!”

“放下!”

“放下!”

宋招娣儿的手还没有落到那件凡尔丁中山装上,就被宋老二跟朱相庆异口同声的制止了,宋老二拿着烟袋就去敲宋招娣儿的手,“啥东西你就要乱摸?那么好的衣裳,就算是穿,也得叫怀庆试试,那衣裳你能穿?”

“噗嗤”,卫雪玢讽刺的看了一眼朱相庆,上辈子她其实就看透了,朱相庆这对亲生爹娘,没有一个是把他当亲儿子的。

朱相庆被卫雪玢笑的脸一红,这衣裳可是结婚时人家卫雪玢给他做的,全厂人都看着呢,“怀庆也不行,这是雪玢给我做的,我跟雪玢回门的时候还得穿呢,再说了,怀庆成天在家里闲着,用穿这么好的衣裳?”

“怀庆咋不能穿了?怀庆将来也是要出来吃公粮的,相庆我跟你说,你可不能光顾着你自个儿,不管你兄弟了,”朱大妮儿一听这话不高兴了,在她眼里,送出去的儿子哪有以后要给自己养老的亲?

“那也不行,厂里人都看着呢,不像话!”朱相庆从转业回来,身上来回换的就是两身儿旧军装了,这身凡尔丁中山装他也喜欢的很,“新衣裳等怀庆找工作的时候再说!”

说完他不由分说的拿起衣裳穿好了,“你们不在招待所呆着,大早上跑来干什么?”

真是白生了个白眼儿狼,朱大妮儿还用得着朱相庆呢,撇撇嘴道,“来干啥,我生怀胎十月走了趟鬼门关才把你生下来,又养了十几年,如今你成家立业了,我还不配过来受媳妇一个头?”

“就是,”一旁的宋怀庆,宋招娣儿都十分肯定的点头,他们早上起个大早,就是想看这城里的嫂子给他们磕头的,这么一出,想想注叫人兴奋。

又来了,真是跟前世一模一样啊,卫雪玢抿嘴一笑,看着朱相庆,“相庆,你们南固还有侄媳妇给大姑磕头的规矩?这可是封建社会搞的那一套,咱们这儿早当‘四旧’给破除啦,你们部队上没给上过课?”

即使是上辈子,卫雪玢也是个犟脾气,在满情恶意的目光中给婆子磕头,她是宁死不肯的,也是因为这个,她在朱大妮儿口里又多了一条罪状,就算是十年后朱相庆跟她闹离婚,朱大妮儿也是哭着跑到她单位领导那里,历数她对自己这个婆母娘有多不孝顺!

朱相庆为难的看着笑眯眯的卫雪玢,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新婚妻子了,就听她一口一个“大姑”“姑父”,也知道她是绝不会认自己生父生母的,“跪啥跪,传出去成啥了?雪玢你给咱们爸咱们妈端碗水,再放上茶叶!”

“好,”怎么说自己现在还是朱相庆的“老婆”,朱大妮儿跟宋老二是朱相庆的生身父母,一碗水还是衬得起的,卫雪玢从善如流的从桌上拿了两个搪瓷缸子,一提暖壶,“哎哟,昨天晚上过来闹洞房的人太多了,都叫倒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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