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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扬跟着两个鬼警往市区走，边走边听为首的林组长介绍情况。
“知道咱们这儿来了位能干有为的管委会主任，我真是太高兴了，以后我们的工作就容易多了。一收到文件，我就准备过来拜访，没想到事儿也正好来了。第一次见面就要纪主任跟着我们跑工作，真是辛苦纪主任。”
“不辛苦，工作嘛，职责所在。”纪扬先回应后一句，然后谨慎道，“林组长位要责重，小半个庚辰界都在贵组的管辖范围内吧？我刚到南七区，很多事情还抓瞎着，只能尽力在区内做好协助工作，还要仰赖林组长和组内兄弟们多指教。”
严格掰扯，纪扬这个管委会主任职务，地区上与生机有关的事都可以和其搭上关系，因此上面发文要求他协助轮回署处理鬼魂滞留事宜，避免削弱当地生机，也说得通。哪怕他的主要任务还没起头，工作范畴就一个大劈叉，从林业局劈到了街道办。
该做的，纪扬也不推拒，看到了林组长展示的文件和证件就马上跟他们走，但他听这个林组长说话，莫名有种淡淡的前方有坑的感觉，因此不怎么高明地强调他只能管南七区的事。
纪扬从一介散仙变成公务员还没几天，不擅长也不习惯这类“工作对话”，说这样的话他自己都觉得舌头和脑袋拧得慌。
“哈哈哈！”人高马大的林素维哥们儿式地拍拍纪扬肩膀，也不直接接纪扬的话，“恭维我不是？我就是个基层员工，事情不少，工资不多，一天天的出外勤到处跑，难得消停。当初就是看这工作帅，早知道就去考数据科了，人家也是轮回署的，也穿这身制服，只用舒舒服服地坐在办公室里敲代码、算数据，看看哪个世界缺魂啦。你说是不是啊侯立？”
没怎么说话的侯立腼腆一笑，诚实道：“组长，数据科您去考没问题，我是考不上才来出外勤的。”
纪扬有点想笑。别人都那么说了，他不也拿点惨事出来，这天就不好聊了。
“你们有我基层？来上岗发现连个同事都没有，回上界的路又远又烂就算了，上界的网都连不上。要不是你们来给我看了，上面发文件了我都不知道。”
突然比惨？谁怕谁！
林素维被激起职业自豪感，笑言：“轮回署在界外空域，工作性质特殊，有专用通道、专用网络，这些事倒不用烦。”
但他还记得要纪扬“协助”他们，迅速补充：“这些都是细枝末节。上面对我们的要求越来越多，越来越严，工作不只看结果，还要看手段，看态度。就说劝导滞留鬼魂这件事吧，我和我这些兄弟都是武夫，哪会劝导人？要不是你来了，还真不知道这工作要怎么做下去。”
可我看你比我能说多了，纪扬忍不住想。
算了，事情总是要做的，还没开始就扯谁做多点、谁负主责，怪没意思的。
“林组长再和我说说今天这个鬼魂的事吧。”
到了有人的区域，三人自觉隐身。这对凡间修为不高的修行者来说不容易，对他们却是基本技能。
越过高楼，穿过街道，他们停在一栋六层老楼前。
这里是南莨省丰庆市的老城区，属于南七区，但纪扬还是第一次来。
老楼建于上世纪，没有电梯，狭窄的楼道里被居民们堆了各种杂物，还有一辆生锈的自行车被人用铁丝悬空绑在楼梯扶手上。这些对纪扬和两个鬼警来说当然不存在影响，会受影响但始终没有搬离这里的那个人已经结束了这一世的生命，然而仍然不愿意离开。
穿过四楼的墙壁，纪扬看到了他们这次的任务目标，一个蹲在茶几前的老爷子。
滞留原世界，让轮回署的人不得不主动出动的鬼魂中，有两类比较麻烦。
一类孽债深重，灵魂携带强大的负面气场，鬼警们通常要用上武力、承担危险才能把他们抓捕回去。
这样的灵魂如果自然投胎到下一个世界，本身也会因为天道的惩罚很快消亡，但其消亡的同时，其携带的负面气场很可能对所在世界造成很大伤害，上演大反派自取灭亡，诸多生灵无辜陪葬之类的故事。
因此把他们抓住后，轮回署会对他们进行不同期限的监\\禁惩戒，消磨其灵魂能量，再放其投胎，降低其对下一个世界的影响。
另一类正好相反，灵魂功德满满。这类灵魂也许会经历诸多坎坷，但总的运势是越来越好的，后面还有可能脱离下界束缚，飞升成仙。就算不考虑他们飞升后，灵魂记忆恢复，回过头来找轮回署的麻烦，鬼警们本身也担心被天道算进他们的因果里，面对他们手段要软得多，也就更束手束脚。
这套房子里的老爷子身上散发着橙色的融融暖光，功德不低，是多世为善才能修得的成果。
见此情景，纪扬还比较轻松，以为这样的人应该不难说话。他弄出点声音，准备开口。
对着茶几发呆的老爷子被惊动，一转头首先看到了两个穿制服的鬼警，眉毛瞬间就立起来了。
“你们又来干什么？！我不走！我不走！”老头儿一下子站起身，干瘦干瘦的，还挺高，中气也足。
人死的时候什么样，鬼就什么样，从身体形状到着装，但灵魂本身其实是无形无态的，鬼的样子只是现在与其关系最紧密的世界赋予的映射。
面前的鬼魂看起来是个穿旧汗衫的老人家，灵魂能量可比很多年轻人还多，看对方那个力气十足、怒火满溢的样子，纪扬有种他马上就要冲过来打人的错觉。
业务生疏的纪扬这才想起，林组长说过，有执念的鬼，会陷在死前那一刻的情绪里，不能以常理论之。他们不知道惧怕，很难接受外界信息，心里只有一个目的，凡是与他们目的相左的事情，他们都会排斥，不惜以身相抗。
他们就像犯病的精神病人，你跟他们说你留在这里不走对周围人不好，他们是没法第一时间听进去的。
最简单有效的方法一是帮他们完成执念，然而随便干涉凡人的事是违规的，二是把他们抓来暴打一顿，不打清醒也能打冷静，但对着功德高的鬼魂，没仙人下得去手。
剩下的就只有用委婉的方式安抚他们，帮他们恢复理智一途。技巧之外，最重要的是耐心。需要来去奔波的鬼警们显然是没有多少耐心的，于是纪扬就被叫来当“劝导员”……
而且看样子，林组长他们之前来的时候和老爷子相处得不太愉快。
纪扬准备不足，对着“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的爷爷鬼勉强说了几句，反倒起了反效果。
他正转头想和躲到一边装背景的林素维、侯立交流一下，房门处传来钥匙拧动声，有人开门进入这套除了一鬼三仙没有别人的老房子。
见到来人，老爷子更加激动，真的冲过来撵人：“走走走！不要吓到我儿子！”尽管他儿子根本看不到纪扬他们，也看不到他。
不好还手，三个不受欢迎的仙人被推搡着赶出了房子，站在楼道里面面相觑。
一个大婶提着菜篮子走过，恰恰穿过林素维的身体。大婶一抖：“咦噫，怎么突然一股凉气？”
“你们以前怎么处理的？”纪扬问。
在没有别的部门协助的时候，鬼警总有自己的解决方式吧。
“先放着不管，让他们自己慢慢平静下来，放下执念。时间不是太长的话，鬼魂的存在对生机的影响也大不到哪里去。实在不行了，就趁其不备弄晕拖走，但现在不能这么干了……”林素维语气无奈，气势不像刚见到纪扬时那么足了。
纪扬用眼神表示疑问。
“他们到了轮回署，醒过神来，会投诉……”
“以前没有投诉制度？”纪扬不解。
侯立似乎对此怨念很大，忍不住接话道：“有，但以前投诉就投诉了，我们顶多挨个批评。现在轮回署在争创先进单位，要求零投诉，对个人工作的考核增加了十几条！要速度，要质量，还要零投诉！怎么办得到？我的奖金都快扣光了！”
真是个实诚鬼警，最后还补上一句：“组长的奖金也快扣光了。”
纪扬：“……”
林素维：“……”
纪扬总算明白，林素维之前干嘛卖力忽悠他了，又是戴高帽，又是卖惨的，就盼着他这个新手在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时候，因为虚荣心或责任心把事情多多揽过去，至少不好意思在见识到事情的麻烦程度后快速甩手走人。
毕竟公文上对纪扬在这项工作中的定位是“协助”，协助到什么程度，纪扬有很大的主动权。纪扬自己把工作分担过去就不一样了，就算结果不够好，林素维对着自己的领导也有话说了不是？
还不知道那份公文，是上头主动下发的，还是有人提了申请，上面批准的。
哎，基层不好做啊！
纪扬想着事回宝荟山，不怎么昂扬的心情在见到站在屋前的毕岭烨，和他手上那份香气扑鼻的食物时，重新明媚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没吃晚饭的作者在写到食物的时候，肚子咕咕咕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