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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锡被囚禁的第三天,从井家离开的萧瑾然重又回来了,整个井府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一般,重又在这位主母的操持下运转起来。她每日与井锡送些吃食,站在床前贤良依旧,“开锁。”

“是。”

只听房门咔嚓一声被推开了,井锡坐在书桌前,头都未曾抬起来过。

萧瑾然不急不慢地走近他,一边轻轻地将食盒里的菜拿出来,一边温言软语地说着:“看你专注的,来,先吃些东西吧。”

井锡漠然地握着手里的笔,依旧在细细地描摹着。

萧瑾然看着眼前不理不睬她的男人也不怒,伸手时仍是面带微笑的,“来,把笔给我,吃完了再画。”

见她伸手拿笔,井锡顿了顿也不抬头,静静看着眼前的画卷,并未有松手弃笔的意思,他淡淡开口道:“像吗?”

萧瑾然的手虽未曾有半丝松懈,但面上仍是微笑着说道:“夫君的画是这都城最上佳的,依切身看,应是有九成像的。”

井锡果断松了画笔,兀的让萧瑾然往后退了几步,“你不光看人的眼光差,连瞧画的眼神也很是不好使。”

听了这话,站在门外伺候的人不由得倒吸了几口冷气。萧瑾然掩面一笑,“夫君真会说笑。”

井锡拿起画来半是欣赏半是讥笑道:“有意思,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不仅厚颜无耻,还眼耳不通之人,也算是长见识了,长见识了。”

萧瑾然手中的笔因是握的太紧“咔嚓”一声,断成了两节。

井锡见她动怒,心里反而是舒坦了不少,“你我本来就是因了权势利益而强行凑在了一块,你又何必将这假戏真作了呢?不若啊,你去找个相好的,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权成全了你们,你看可好?”

“井锡!!!”

门外伺候的人听着这碗盘破碎的声音,与这犀利的叫唤声,他们终于是放下了一颗心,“每日都这么来一遍,有什么意思?”

“闭嘴。主子的事哪里轮的到我们议论。”

“是。”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井锡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每日这般来,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想怎么样?你不是最该清楚的吗?”萧瑾然说着话,满脸已然通红。

“若是如你所愿也并不难,不若做个交易吧。”见萧瑾然未有退避之意,井锡方下画上前一步道:“长庚,关门。”

声音落地,门也随之而关。井锡伸手抬起萧瑾然的下巴,低头而下,唇与唇之间不过一指距离,萧瑾然已然许久未有与井锡如此亲近,不自觉的便红了脸。井锡看着她晕红的模样嘴角的挑逗之意渐起,“若你应了我,我可以如你的意。”

“我能应你什么?”萧瑾然迅速侧过头去,样子有些局促。

“你也知道,最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不是吗?”

萧瑾然听了这话,立刻恢复了冷静,她挪开数步,只有与井锡拉开距离才能让她清醒震惊回来,“我如何信你?”

井锡回头拿起画,嘴里轻轻说道:“你若不信,此生都不会再有机会。若你信——”他错开双手,直直地撕开了方才的画作。

萧瑾然看着已成两半的画卷,心里“咯噔咯噔”的响了几次,终是握紧了拳头道:“澜宫。”

话音方落,井锡已然大步流星的奔出了房间,可他还未走出房门,门口一众的守卫纷纷举起了佩剑,至于勃肩之处,“公子若走,我们只得以死谢罪。还望公子三思。”

井锡未有半分动作,身后的萧瑾然道:“让他走,一切后果都我由我担着。”

众人闻言而散,井锡回头给萧瑾然做了个揖,“谢,谨儿。”

那声“谨儿”直直的穿透了萧瑾然厚重的衣衫,在心里回荡了一遍又一遍,“匿儿,去跟着。”

“是。”

井锡奔到马厩,不待下人们反映,择了匹黑骏马便飞身而上,一路风尘直上,他不是不知道身后有人跟着,而是不想管,也没兴趣去理会。

两个时辰的策马而行,井锡也顾不得什么累不累的,马和人的身上皆是冒着热气,在大雪漫天的日子里,也算是个奇景了。

到了澜宫之时,落日还未到达山顶,井锡轻车熟路地进了澜宫。一路到了儿时他与萧乐然常住的院落,果不其然,还未走近,他已然闻到了熟悉的香味,那清淡的桂花香气似乎已然刻在了萧乐然的骨髓里,而井锡,也在许多年前便醉在了这片香味之中,于他而言,这是瘾,更是毒,无药可解。

萧乐然躺在软塌上睡着,样子安静得很,宜喧趴在软榻旁也模模糊糊的睡着了。井锡轻轻走过去,身后扶开萧乐然脸上的碎发,“傻淳儿,你瘦了。”

他轻轻摸了摸萧乐然的脸,生怕将她吵醒,“亲眼看到你安好,我也就满足了。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一道学习的时候,先生总是与我们说道,什么道,那时候我是不懂的。可是,现下,我现在似乎是懂的,找到了自己的道。好啦,我该走了,去完成我的道。”

井锡轻声而起,走出园子数十步,停在一处廊桥之上,看着桥对岸已然年迈的女人,久久的对视,让二人心里皆是百感交集。

最先开口的,往往总是最放不下的那个,陈澜向前缓缓走过廊桥,轻声唤着:“锡儿,你来了。”

井锡看着这女人缓缓踱步而来,他本能的向后退了几步,来人看出井锡的犹疑,未曾再动过脚步。井锡对这人是有敌意的,那种在成年后便不自觉的产生的浓厚的敌意。是了,其实在极小的时候,他是最喜欢这个女人的,甚至是将她替换成了母亲,一度依恋着。

可是,这些都是父亲不喜欢的。直到他成年的那日,父亲才告诉他,若是没有眼前这女人,他本可拥有真正的母爱。换句话说,这女人,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井锡在廊桥处犹疑着,心里挣扎了许久,终究还是开了口:“澜姨——”

“诶,澜姨在这,澜姨在这。”那纵横而下的眼泪是真真切切的,陈澜这许多年里的思念,突兀的喷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你说,需要澜姨什么,澜姨什么都可以……”

“帮我照顾好她……还有,不要告诉她我来过。”井锡边走边说,并从身上拿出个黑色的暗哨,伸手递给了陈澜,“给她,若遇到危险,吹响这个,会有人救她。”

“锡儿……”陈澜还想再说点什么,可是,井锡已然离开了。他策马而去,披着黑色的夜幕一路回了家,心里满满地装下了自己的道。

萧瑾然站在府宅前,看着归来的匿儿,心里已然明白,她转身进去,两颊已经全是泪。

长庚接过井锡的马,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屋内萧瑾然默默的坐着,喝着刚沏好的茶,“回了?”

“回了,也不走了。”

萧瑾然回头看着井锡,眼睛里晶莹的发亮,“我再信你一次,好不好。”

井锡走过去抱住她,嘴角浅笑,“往后,只有谨儿,再无旁人。”

二人合抱,和府上下皆是一派欣喜。

此时,都城近郊惊叫四起,鬼火一丛丛的撺掇在树林之间,绿色的火苗像个惊天的大雷,震得整个近郊、都城一片哗然。

苏迟默坐在廊桥处喝着酒,褚桡跪在一旁替他斟酒,以休疾步而来道:“公子,宫里的消息。”

“说。”

“上位者已然知道近郊的事情,但并未有特殊表示。”

苏迟默拿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她二人还好吗?”

“公子放心,翩若惊鸿一切都好。”

苏迟默送手边拿出一张纸,“照着做,下去吧。”

以休看着脸色已然因酒气变红的苏迟默未敢再说些什么,默默退下了,廊桥那头,絮鸢片刻未敢离开的守着,见以休走来,便说道:“公子可好些了?”

“未曾……夫人为何……”

“主子的事情我们不便多议。”

以休本就因苏迟默有些难受,眼下见了絮鸢又是这副冷冰冰的模样,心里当真是有些不舒服,他默默低下头,只说了一句:“天冷了,莫要着凉。”便踱步而去了。身后的絮鸢看着他有些莫名其妙,但她也顾不得这些,因为苏迟默在一瞬间离开了石凳。

看着苏迟默进了房间,絮鸢默默站在了门外未敢松懈半分。她记得,在过去的许多个日子里,在还未再次与萧乐然相遇的日子里,苏迟默无数次的想要了结自己的生命。絮鸢需要守着他,至少要守住他的命。

第二日一早,苏迟默乘着轿子去上朝,沿路的孩子们嘴里皆是念念有词,苏迟默静静听着歌谣——“寒风呼呼,风雪刷刷,若是无冤又无悲,何以鬼火漫天游。”

苏迟默走进御书房时,上位者正好将一打奏折仍在地上,他默默跪下,“微臣苏迟默,叩见皇上。”

“你来的刚好,看看这些奏折,今年这年为何如此不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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