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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去病和张骞昼夜兼程抵达匈奴王庭西方三百里处已是第八日的午时,眼见离深夜丑时纵火还有六个时辰,此处前往匈奴王庭不过三个时辰的路而已,张骞和霍去病便令众骑兵都换上了匈奴骑兵服色,饱餐一顿后原地休整,等到夕阳西下时由张骞和从赵信营中带来的几个匈奴降卒带队朝匈奴王庭疾驰而去。队伍整肃甚严,除了马蹄声外不闻一丝杂音。队伍沿途经过几个牧场,匈奴平民早已习惯了大军出没,再加上此时天色已晚,竟是没有人对这支队伍起疑。子时还不到张骞和霍去病已经悄悄摸近了王庭金帐,两人兵分两路包抄开来,张骞对此地十分熟悉,将粮草、军马、箭矢的分布都跟霍去病和众军将一一交代过,众人按照张骞指示行事各自埋伏好,这下可谓万事俱备,就等着到了丑时举火烧营了。

霍去病一路上留心跟张骞打听王庭的形制分布,又私下里跟几个匈奴降卒仔细询问了伊稚斜单于、乌维世子和军臣单于乌兰阏氏的大帐地点,现在可谓烂熟于胸。他带领百余名强弩手沿着长草埋伏下来,距离连绵的草垛只有两百步之遥。张骞让霍去病以火箭射入草垛,同时以强弩狙杀来救火的匈奴武士,而他则在另一侧烧毁马厩,惊扰马群,好让匈奴骑兵溃不成军。二人约定以张骞阵中鸣金举火为号,然后二人趁乱布好弓弩阵,趁乱射死匈奴诸王和军中诸将,最好把伊稚斜和乌维两个贼子射杀在当场。

就在霍去病凝神静气仔细观望的当口,那边厢张骞已经将火箭点燃,亲手射出了第一支箭,刹那间马厩边上的垛草便已燃起了熊熊大火。接着张骞阵中吹响了一阵低沉的号角声,霍去病见东边大火迅速映红了天空,立刻一声令下,几百支火箭如流星般射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火红的曲线后落在连绵的草垛上,顷刻间大火四下燃烧起来,马群和人群都被惊得四处逃窜,一时间人哭马嘶声不绝,广袤的王庭之中顿时乱作一团。

霍去病命手下将士不停地将火箭射出去,一时间不少大帐也燃起了熊熊大火。一些匈奴军士从帐中钻出指挥救火,都被霍去病和张骞麾下强弩手射死在当场。但是令两人奇怪的是始终不见伊稚斜和乌维的影子。按理说此二人应该就在王庭之中,莫非是走漏了风声被二人逃走了?抑或是这本来就是匈奴设下的一个诱敌之计?想到这里霍去病感到背上一阵发冷,他正要指挥弓弩手回撤,突然看到一队匈奴士兵手持长刀,逼着一群老弱妇孺手持水桶和铁叉前来救火,老人和孩子们动作稍有迟缓便被军士们挥鞭抽打,当先一位老妇人衣衫敝旧,但是仍挡不住一身的雍容之气,她手持铁叉走到大火前面,奋力将满满一叉燃烧的垛草拨到一边,火光照在她的脸上,霍去病看得清清楚楚,竟然依稀是图雅的模样。

那老妇人迎着冲天的大火奋力将手中的铁叉一次次插入草垛中,试图将烧着的垛草拨开,但是火势太大,借着风势像火龙一般四下飞窜,老妇额前的头发已经被热浪烤灼得卷了起来,她自己都能闻到一股焦糊的气味弥漫在空中。她手下动作稍微迟缓,身后一鞭劈空抽了过来,打到了她的右脸上,一道血痕顿时现了出来。她转身手持铁叉朝那名匈奴武士怒目而视,那武士本来凶神恶煞般手握长刀和皮鞭正驱使一群妇孺救火,见到那老妇人大义凛然的面容,竟然心下怯了,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也是……奉了乌维世子之命……来……监督……阏氏救火的……”

他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一支羽箭不知从何处飞了过来,正中那武士的眉心,羽箭穿脑而过,他连哼一声都来不及便气绝身亡,身子兀自立在当场,手中仍然紧紧握住长刀和皮鞭,在熊熊大火的照射下显得极其诡异。

那老妇人正是图雅的母亲、已故军臣单于的大阏氏乌兰穆沁。军臣单于病故后王庭剧变,伊稚斜篡位为单于,乌兰阏氏的儿子于丹被乌维用计毒杀在朔方,女儿图雅被乌维诬陷成了害死胭脂山两名万骑长忽尔思和哲木的凶手,被乌维就地正法于贺兰山下。于丹尚未大婚没有子嗣,唯一的外孙托赫在乱军中不知生死下落。这几年来她一直受尽*,但还是苦苦撑着,希望在有生之年能见到匈奴诸部天王后能还女儿一个清白,能给儿子报仇。今天火势极猛,而乌维十分阴毒,竟然让军臣单于一脉的老幼妇孺前来救火,摆明了是要灭门的架势。乌兰阏氏心中悲愤至极,刚才正打算率领家人跟看管的武士们拼了,没想到眼前的敌人被一箭穿脑毙于当场,这一下让乌兰阏氏也大吃了一惊。

紧接着箭羽破空之声不绝,身边驱使她和家人的十几名匈奴武士竟然被一一射杀在乌兰阏氏面前,都是一箭穿脑而死。乌兰阏氏心中暗暗吃惊,这等准头和劲力,只有匈奴第一神箭手兰觉才能堪堪匹敌,匈奴营中万万找不出第二个如此这般的神箭手。她惊疑之间转过身去,只见一个魁梧的身影手提一把强弩从漫天大火中朝自己大步走来,那人一身匈奴武士装扮,火光映红了他英俊的脸庞,却分明是一名汉人。那人快步走到自己身前五步开外脱下帽子俯身拜倒, 大声说道:“大汉骠姚校尉霍去病救驾来迟,让乌兰阏氏受惊了,请阏氏恕罪!”

乌兰阏氏懂得汉语,她听到霍去病的名字,身子晃了一晃几欲摔倒。霍去病连忙抢上去扶住她,只见两行热泪从乌兰阏氏脸上流了下来,她用力抓着霍去病的双肩问道:“霍将军,托赫……还活着吗?张骞……他还好吗?”

霍去病低声回复道:“回阏氏,托赫还活着,陛下将他指给了卫大将军为义子,为了防匈奴奸细刺杀,世间只有区区几人知道托赫的身世。末将护送阏氏前往长安便可见到。张骞大人跟末将一同前来王庭,此刻就在附近。” 霍去病说完便取下腰间号角,低低地吹了起来。

乌兰阏氏听到外孙还在人世,不由得悲喜交加,眼泪止不住往下淌,她随即听到不远处号角低鸣,十几骑飞奔而至,当先一人勒马问道:“霍大人,有什么事吗?”乌兰穆沁看到那人正是张骞,而张骞也看到了她,不由得又惊又喜,纵身跳下马来踉踉跄跄地扑上前来跪倒在乌兰阏氏面前,只叫了一声“娘”便泣不成声。

乌兰穆沁乍一见到张骞,心中万千滋味涌了上来,她凝视张骞片刻,脸上写满了慈爱,她走上前去便欲扶张骞起身,忽然间她身子一晃,将手扶在了张骞的双肩上才不至于跌倒,张骞抬起头一看,一支狼牙羽箭已经从乌兰阏氏的身后射入,射穿了她的身子,箭镞上一滴滴鲜血落了下来,将脚下的白雪染红了一片。

张骞暴喝一声将乌兰阏氏抱起躲在了一架石槽后面,而霍去病等人也发现了这支冷箭,跟随张骞一起躲了过来。一时间弓弦响声不绝,箭如飞蝗般射在刚才众人所在的地方,前来救火的军臣单于家人哪里来得及躲避,上下五十多口老幼妇孺一瞬间竟然尽数被射杀在当场。

霍去病目睹了眼前的这幕惨剧,双眸已经被怒火烧得通红,众人耳边突然响起了乌维的阴笑声:“霍去病,张骞,你们好大的狗胆啊,竟然来我王庭劫营!这样也好,你们帮本王将一干匈奴叛贼料理了也不错,哈哈哈哈……”

张骞试着给乌兰阏氏止血,但是已经没有用了。这箭是乌维一人所专用,匈奴各部中最阴毒的狼牙箭,贯穿人体后血流不止,往回拔箭镞和箭身上又布满了倒刺,一旦被射中要害断无生还的希望。乌兰穆沁用眼神制止了张骞,她挣扎着在怀里摸了半天,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布包,张骞从她颤抖的手中接过已经被鲜血浸透了的布包,耳边听到乌兰阏氏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把……这个……带给托赫……这是他……最爱玩的……弹子……让他……长大了……给咱们族人……报仇……”

话还没说完乌兰穆沁便已经停止了呼吸。张骞眼中的泪水已经被悲愤和怒火烧干,他抄起霍去病的大黄连弩便要朝外冲去,却被霍去病一把抱住了按在雪地上。张骞奋力挣扎,却被霍去病锁住了双臂几乎动弹不得,张骞嘶声喊道:“霍将军,你放开我,乌维这狗贼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我要杀了他!”

霍去病心下黯然,张骞的夫人、岳母、妻舅都被乌维害死,连爱子托赫也险些丧命于乌维手上,此等血海深仇必须要报,但是眼前敌众我寡,石槽外箭如雨下,张骞如果贸然出击必将送命。眼下情势危急,四周的大火如排山倒海般烧将过来,乌维等人现在暗处,自己身在明处,如何才能逃过这一劫?

霍去病正思索间又听到乌维那阴森森的声音传入耳中:“霍去病,张骞,你们俩给我听着,要是你们出来求饶的话,我以单于世子之尊,自然会饶你们一命,要是你们还负隅顽抗,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赵信,你跟他们说说吧!”

霍去病和张骞听到乌维居然提起了赵信,不由得又惊又怒,耳边同时听到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张大人,霍大人,你们就降了乌维世子吧。你们已经被两万大军团团围住,再无逃脱之理。还有伊稚斜单于跟卫将军前锋已经交过手了,一万汉军尽数身死,苏将军也已经阵亡于阴山南麓。眼下伊稚斜单于正率领十五万大军围追卫青,剿灭卫青是迟早的事情。你们两人只带了区区一千多骑,赶紧投降乌维世子,保住一条性命才是正道!”

这声音张骞和霍去病再也熟悉不过,确实是前将军赵信的声音。这厮本来就是匈奴降将,临阵倒戈也不能说是太出意料之外。但是赵信确实是跟苏建一起出征,如果他已经投降匈奴,苏建阵亡恐怕八成是真的。张骞和霍去病两人想起跟苏建相处的时时刻刻,无不黯然神伤。二人又听到赵信说伊稚斜带领十五万大军跟卫青决战,不由得担心了起来,不知道卫青那边能否以少胜多打败伊稚斜。

此时此刻对于霍去病和张骞来说关乎生死存亡。但是眼下敌众我寡,如何才能杀出一条血路来?霍去病紧握手中大黄连弩,仰望头顶苍穹,只见头上星汉灿烂,四周虽然火光熊熊,却丝毫不能阻碍头上银河的光芒。恍惚间他见到韩信缓袍宽带站在帝座一侧,霍去病情急之下大声问道:“韩将军救我,如何才能杀出重围,杀了乌维这个贼子?”

韩信微笑着对他说道:“霍将军孤军身犯险地,果然勇武过人。霍将军何不以攻心为上?还记得韩某在垓下的十面埋伏、四面楚歌否?”

这一句话惊醒了霍去病。他急促地对张骞说道:“张大人,请你将霍某人的话翻译成匈奴语说出去,声音传得越远越好!”

张骞随即会意点了点头。霍去病怀抱大黄连弩,将十支箭一支一支地塞进了箭匣中,口中朗声说道:“ 匈奴三军将士听着,乌维名为单于世子,实为草原上各部落的耻辱。伊稚斜和乌维存虎狼之心,阴谋篡于丹太子的单于之位,在渔阳用毒计杀害了匈奴第一勇士呼衍都离,而大汉天子则不计前嫌收留了于丹太子殿下,并且封为大汉涉安侯。后来伊稚斜和乌维又威胁呼衍坚将军毒死了于丹太子,更在贺兰山下杀死了胭脂山三贤王之二的忽尔思和哲木,并且可耻地嫁祸于图雅公主殿下并将她置于死地。今天在场的都是匈奴各部落的勇士,请你们好好想一想,图雅居次和于丹太子殿下是什么样的人?伊稚斜和乌维又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为何要为这对豺狼卖命?”

张骞将霍去病的话一字一句译成匈奴语传送了出去。他们两人中气充沛,话语声传四野,阵中的上万匈奴兵士听得清清楚楚。不少人当时便犹豫了起来,手中的弓箭立刻缓了不少。

霍去病和张骞一看攻心之策大有成效,两人对视了一眼,霍去病继续说道:“军臣单于去世前三年,大汉车骑将军卫青已经攻破了龙城王庭,但是对匈奴部落平民无所袭扰,从没滥杀过无辜。然后军臣单于派使臣跟大汉天子议和,跟大汉天子立下盟誓,从此两国互通关市,百姓安居乐业了三年。但是军臣单于薨逝后伊稚斜篡了于丹太子的单于之位,穷兵黩武,多次袭扰大汉边境,却在三年前被卫青将军大破于朔方,一年前又大败于定襄。匈奴号称控弦之士有三十万,实际上不过二十万而已,这两场大战怕是已经折损了五万之众,在阴山、胭脂山留下了多少孤儿寡母!各位匈奴将士,伊稚斜和乌维这对父子是蛇蝎之心,从来没有把你们的生死放在心上,刚才乌维更是背后用冷箭射死了乌兰阏氏,此等阴险小人值得你们为他陷阵流血卖命吗?!”

张骞将霍去病的话一字一字地传到了阵前两军将士的耳中。大半匈奴将士已经被说动了,停下了手中的弓箭。伊稚斜和乌维无视众人生死,残暴出征的事情的确是事实,匈奴军中早有不满,只是军人以服从为天职,没有人带头出来反抗而已。现在众人听到霍去病这番话,都禁不住在心里默默思索是否应该跟大汉继续打下去。

张骞接着大声说道:“各位草原上的勇士听着!我是大汉前敌校尉张骞,军臣单于是我的丈人!我在草原上生活了十年,乌维的所作所为,实在是给草原上的诸位英雄丢脸之极!呼衍都离将军是我大草原上第一勇士,被乌维的狼贲营偷袭杀害于渔阳冰河之中。乌维还以要杀害呼衍都离将军的独子呼衍日磾为由,强逼呼衍都离将军的弟弟呼衍坚到朔方城诈降,用毒药毒死了于丹太子殿下,而呼衍坚将军也自杀身亡。更为可耻的是,乌维竟然在朔方阵前刺杀了胭脂山三杰中的忽尔思和哲木两位万骑长,然后谎称两位将军是被我大草原上的明珠萨兰图雅公主所害,然后在背后用冷箭射死了……公主……”

张骞说到这里已经是泣不成声。呼衍都离、呼衍坚都是匈奴部落一等一的英雄,素来德高望重,忽尔思和哲木也是部落中的大将,威望很高,而图雅更是被众人所喜爱,听张骞说道这几人都被乌维害死,不少人悲愤异常,纷纷停下了手中弓箭。

匈奴阵中的箭雨逐渐稀疏,不一会儿便停了下来。一个苍老有力的声音从匈奴阵中传来:“张骞将军别来无恙乎?我是胭脂山浑邪王兰杰。张将军说乌维害死了我的两位兄弟忽尔思和哲木,还害死了图雅公主,此事可有凭据?”

张骞听到是兰杰的声音,精神为之一振。兰杰是位次仅在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之下的十二天王之首,素来反对与大汉作战,上次派兵包围朔方城后见到乌维三万大军被卫青全数水淹,便主动撤军回了胭脂山。此人在匈奴各部落中可谓德高望重,如能说服他退兵那就再好不过。于是张骞大声回复道:“浑邪王殿下,张骞所说句句是实,乌维指挥亲兵从背后刺死两位将军,后来又诬赖图雅公主为凶手时,犬子托赫就在地上的雪橇上躺着,他看得清清楚楚。如果张骞所说有半句不实,甘受浑邪王殿下的火刑。”

阵前上万匈奴将士刚才听到是张骞回来了,心里都生出一股亲近之情。张骞当年被军臣单于俘获后被许以丁零王之位,只要张骞甘愿受降,并在额前刺上匈奴部落的图腾,则可位居十二天王之一永享富贵。但是张骞宁死不屈,执汉节在阴山冰川中放牧八年,让匈奴各部勇士都钦佩不已。而图雅更是草原上的明珠,各位匈奴男子心中的神明,听张骞说道被乌维害死于朔方,不由得气愤之极。

火刑是草原上最惨烈的刑罚,兰杰以往对张骞便十分佩服,此刻兰杰听到张骞的话后便陷入了沉默。这时两军已经停止了交战,阵前只有大火吞噬粮草的噼啪声和呼呼的风声。霍去病和张骞从石槽后面探出头来往阵前看去,只见冲天火光的照映下,乌维和兰杰各率几千人马立于两百步开外,匈奴武士们都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弓箭,显得十分彷徨。突然间乌维嘶声叫了起来:“兰杰叔叔,你……不要中了张骞的离间之计……我……”

“你给我闭嘴!”兰杰暴喝一声,“今日看在是汉军先掠营的份儿上,我胭脂山将士先不跟你算账,但是我不会就此罢休,要是真像张骞说的那样,你就等着我来取你的狗命吧!传令下去,我胭脂山将士即刻班师回营,从此再不勤王!”

接着是几声低沉的号角呜咽,兰杰身后的几千将士跟着他如风一般逝去,仿佛是从没存在过一样。匈奴左翼一去,右翼顿时阵脚大乱,乌维挥舞着长刀嘶声呼喊道:“给我稳住,都不许走!弓箭手,放箭射死这几个汉狗!”

霍去病和张骞此番深入大漠,并没有携带辎重,只是让每名骑兵随身带了两百支箭和几十斤干粮。霍去病见乌维阵中尚有五六千人,敌众我寡,只能以强弓射远封住敌人的进攻,然后再趁机冲入敌阵破之。他趁着乌维忙于稳住阵脚的机会,大喝一声从石槽后站了起来,用手中大黄连弩瞄准乌维便是三箭射了出去。这时风力甚大,乌维又在三百步外,第一箭擦着乌维的脸颊飞了过去,他大惊失色,手中缰绳一提,座下的战马一下子站了起来,而霍去病射来的第二支箭正好射入马的胸膛之中,箭杆没入至羽,马一声长嘶后悲鸣着带着乌维朝一边倒去,而霍去病的第三支箭正好飞来穿过了乌维的右臂,疼得他大声惨叫摔在了雪地之中。

张骞看到乌维被射于马下,大声用匈奴语呼喊道:“乌维被射死了,乌维被射死了!”霍去病也大声指挥汉军喝道:“以强弩阵射贼!” 刚才一直被匈奴箭阵压在各处的汉军将士迅速集结成阵,弩手在前排以半跪之姿取准射敌,第二排则用长弓不停连发,汉军所用弓弩都以精钢所制,射程远较匈奴弓弩为远,顷刻间阵前已经有几百匈奴兵士被汉军射死,余下的也远远逃了开去。

乌维费了半天力气才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气急败坏地用刀将往回逃的两名兵士砍死,声嘶力竭地喊道:“我没有死,我不会死!不要上了汉狗的当!大家给我杀回去,每砍下一名汉军的首级,我赏一斤黄金!”

乌维这边所带的六千骑兵本来就是他的嫡系,再加上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匈奴大军竟然迅速稳住了阵脚,只是苦于汉军射程较远,一时之间还不能逼近。乌维于是兵分三路,一路正面以盾牌为掩护一步步压了过来,另外两路以骑兵为主朝汉军两翼包抄了过去。待两名亲兵帮自己包扎好伤口,乌维便高声叫了起来:“张骞,你要是现在投降我还能饶你一命!我父亲已经率十五万大军将卫青团团围住,我草原第一神箭手兰觉这会儿怕是已经取了卫青和李广的首级了!现在丑时已经过了三刻了,为何卫大将军还不来接应你们?赵信,你跟霍将军和张将军说说吧,哈哈哈哈……”

风中远远传来赵信的声音断断续续道:“霍大人、张大人,汉人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今天一早苏建率领的一万前锋已经被伊稚斜单于和乌维世子全数消灭在南边百里处,卫将军的大军也已经被困于阴山以南,这会儿怕是已经殉国了。你们两位现在投降的话,我自当在单于和世子面前力保二位将军的性命。二位在匈奴一样的享受荣华富贵,请二位将军三思!“

乌维和赵信的一席话让张骞出了一身冷汗,卫青大军的确已经误了约定的时间。看来匈奴早有准备,汉军之中一定出了奸细,赵信恐怕早已经跟伊稚斜和乌维串通好了,这次出征竟然踏入了匈奴大军早已准备好的圈套。

霍去病也听到了乌维和赵信的话。兰觉上次从他的剑下在千钧一发之际救走了乌维,让他一直耿耿于怀深以为憾,现在又听说兰觉前去狙杀卫青和李广,让他心下十分焦虑。他跟舅舅卫青感情极深,实际上已是情同父子,眼下卫青遇到了危险,他自当不惜以性命相救。此时霍去病环顾四望,只见乌维调兵遣将前来包抄汉军,他只是转头对身边的张骞淡淡地说了一句:“张大人,请以强弩掩护我,我要去敌阵中取赵信和乌维首级。” 说罢他几步跑过去跃上阵中的一匹战马,右手已经提了一柄丈许长的精钢长枪朝乌维阵中冲了过去。

张骞根本来不及制止,霍去病已经在五十步之外了,张骞连忙指挥汉军弓弩朝匈奴阵中射去以掩护霍去病,一时间匈奴中军被汉军箭雨所压制,根本不敢从盾牌后面探头还击,偶尔射过来几箭也被霍去病一一拨开。汉军见主将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一时间士气大振,个个红着眼摩拳擦掌便欲冲上去。张骞急忙调令八百轻骑跟随霍去病冲击敌阵,余下的摆成环形弓弩阵朝包抄过来的匈奴骑兵放箭,让敌人近身不得。

转眼间霍去病已经冲到匈奴阵前,他右手钢枪朝前挥出,破空之声如惊雷,将阵前五六名躲在盾牌后面的匈奴弓箭手打得横着飞了出去,匈奴军阵顿时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周围的匈奴兵士纷纷引弓准备射霍去病,却被他眼疾手快,一阵风似的连挑十几人于阵前。此时汉军骑兵也已冲了上来,大刀所到之处匈奴人身首分离,血光四溅,乌维的三千中军竟然在霍去病和八百汉军铁骑面前不堪一击,顷刻间死伤过半,而乌维发出去包抄汉军的三千骑兵也被汉军以八百弓箭手阻挡在两翼,一时动弹不得。

霍去病杀得性起,几进几出阵中寻找乌维和赵信的下落,死于他枪下的已经不下百人。乌维见霍去病如此神勇,吓得浑身发抖,身边的赵信低声劝他道:“世子,不如末将掩护你先避一避,等单于收拾了卫青再来杀了这小子也不迟!” 乌维连连点头称是,赵信给乌维身上披了一件百骑长的披风,两人偷偷趁着混乱往战场后面逃去。

霍去病的战马已经多处被创,终于支持不住倒地了。他索性下马步行,抽出腰中流虹剑随意砍杀,顷刻间又毙了十几名匈奴武士。但是他始终找不到乌维和赵信。眼见三千匈奴中军就要被汉军斫杀殆尽,匈奴左右两翼三千军马无不颤颤兢兢,心下恐慌之极。正在此时霍去病听到张骞高声喊道:“霍将军,你……你看……大将军的号令!”

霍去病往南边天际看去,只见三团火球冲天而起,在天边划了三道优美的弧线落了下来。霍去病眼中热泪盈眶,他高举手中流虹剑大喊道:“我舅……卫大将军发号了!我等速速上马,前后夹击伊稚斜狗贼!”

此时二十里外的大雪原上,卫青的七万大军被伊稚斜的十五万铁骑团团围住,已经陷入了苦战之中。卫青派遣苏建和赵信率领一万精兵作先锋,原本打算突袭匈奴,没想到落入了伊稚斜的圈套中,只有几百骑突围逃了回来,赵信临阵投降,苏建生死不明。而卫青令李广率领两万大军在后接应,此时也迟迟不见前来。

卫青一开始远在在四十里外已经被围住了,根本看不到匈奴王庭的大火,但是他担心霍去病和张骞因为大军误期而身陷险地,因此指挥着汉军结成龟形阵朝前奋力突击。此阵是他从蒙恬备胡六策中所学,原本蒙恬书中记载了龟、鹤、熊、虎四种阵型,龟阵是我军被敌人团团包围时防守所用,但是卫青究其变化,将此阵演练成了可攻可守的大杀阵。阵的四周由手持坚厚铁盾的盾手把持,盾身长约六尺,只是比一般男子矮上一头,盾手后边第一排是弩手,第二排是弓手,再后面是大角机弩车和投石机,阵中央是骑兵和步兵,各色兵种都根据号令行事。中军公孙敖一声短号则由弩手起身射击;两声短号则弩手蹲下,弓手开始射击;三声短号则由弩车以十斤精钢长箭袭杀敌军首领,此类弩车威力极大,要由三名汉军以绞车引开弩臂,射程可达千步之外。而一声长号则由阵中抛石机开始抛石,两声长号则骑兵和步兵一起出阵攻击。

此阵威力无穷,是以伊稚斜虽然以十五万大军围住了卫青,但是卫青且战且行,两个时辰竟然走了二十里,一路上留下来几千匈奴人的尸体,鲜血已经染红了雪原,而汉军这边人马损失极少。几番鏖战之下,卫青的龟阵将伊稚斜大军逼上了一个山坡,卫青策马到了坡顶一看,山坡下面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谷地,而几百丈外是一面说陡不陡的山坡,而山坡后面的天际已经被烧得通红,卫青心中一阵狂喜,看来张骞和霍去病已经在王庭得手了。

那山坡后面的大火确实是霍去病和张骞放的。卫青知道两人不辱使命已经烧了单于王庭,于是精神为之大振,他气运丹田朝四野喝道:“诸位将士听令,张校尉和霍校尉已经劫了王庭大营了,我军立刻冲杀过去与两位将军会合,斩下伊稚斜的头颅回长安复命!”

汉军阵中欢呼雀跃,公孙敖几声短号以铺天盖地的箭雨开道,然后是两声长号,骑兵和步兵从阵中出击,龟阵一下子变成了飞虎阵,以雷霆万钧之势朝匈奴扑来。匈奴兵将顿时被汉军阵势吓傻了,纷纷转身朝山谷上逃去,但是哪里有汉军的良马快?不少人顷刻间便成了汉军的刀下鬼。

汉军一时间士气大盛,大半军力沿着山坡朝上追击而去,眼见就要到了坡顶追上伊稚斜主力,众人在战场上听到了一阵号角长鸣,山顶上突然现出了一块块长约一丈,高约五尺的冰块,在月光下发出幽冷的光芒。卫青此时已经朝下冲到了半山腰,他见到此情此景,心知不妙,连忙大声呼喊道:“撤军,都给我回到这边山坡上!”

但是现在为时已晚,匈奴大军将这些坚冰沿着山坡推了下来,山上都是积雪,冰块在雪上越滑越快,终于以万钧之势冲入了汉军阵中,将步兵骑兵都撞得人仰马翻,不少汉军将士当场毙命。原本有利于汉军的战况一下子被逆转了过来,紧接着无数匈奴骑兵从山上冲了下来,手持长刀朝着乱作一团的汉军猛砍一气,顷刻间上千汉军战士惨死在当场。

卫青久经沙场,临危不乱。他让弓弩手在这边山坡集结,以强弓射远继续杀伤从对面山上奔驰而下的的匈奴援军,让冲到阵前加入战斗的匈奴军力不过十之二三,另外指挥公孙敖、李沮等人重新集结步兵骑兵跟匈奴大军在谷底血战。一时间杀声震天,两军混在一起近身肉搏,在这山谷中热血片刻便流成了河,双方厮杀得难分难解。

此时卫青对面山顶上伊稚斜正骑在一匹通体乌黑发亮的骏马上,目光阴森地看着山下的战局。这是他几年来第一次御驾亲征跟汉军交手。如果说三年前朔方之战被卫青大败于贺兰山下是由于中了卫青的水淹三军之计,而去年在漠南败于卫青是由于汉军数量众多再加上出其不意的话,此次大战己方无论是人数、天时、地利都绝对占优。他成功地将赵信策反于长安,因此自从卫青出兵之后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掌控。他派了一万精兵在王庭围杀霍去病和张骞,并趁机用计将军臣单于家人屠戮殆尽,然后大军又将苏建的一万前锋围住几乎全军消灭,只跑掉了几百骑,可谓占尽了先机,只是苏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让伊稚斜多少有些遗憾。他回望了一眼王庭的冲天火光,心中暗自盘算乌维和兰杰的一万大军应该已经收拾了张骞和霍去病,此时已经该在前来勤王的路上了。

围攻苏建的一万大军时由于赵信作了内应,将汉军以千人为一队调遣分兵出击,是以匈奴大军攻击时没费多少力气,但是刚才这两个多时辰一直面对卫青主力,伊稚斜开始感到心惊肉跳了。汉军这四五年来可谓是脱胎换骨,不仅弓强箭利,连军马都比以前耐战得多。这两个多时辰下来,匈奴骑兵死伤已经不下万人,可是汉军却没什么损失。现在看到匈奴大军终于用巨冰砸开了汉军的龟形阵厮杀在了一起,伊稚斜才长长出了一口气,脸上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用鹰一样的眼光在山下反复寻找卫青的踪迹,突然间看到了对面山坡上的中军大旗,旗下几人立马横刀,伊稚斜心头一紧,那几人当中必有卫青。

伊稚斜看得没错,那几人便是卫青和李沮、公孙敖。而卫青刚才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处战场,终于在对面的山巅上发现了伊稚斜。此时正值月圆之夜,月轮渐渐西垂,正好将伊稚斜的影子映得清清楚楚,连胯下战马口鼻中呼出的热气都清晰可见。卫青估摸着伊稚斜离他少说也在三百丈之外,机弩虽能及远却无法取准,只有策马冲下山去接近他以强弓狙杀。此时汉军中能在百丈外以弓箭取伊稚斜性命的不过自己、李广和霍去病三人,去病在王庭一定陷入了苦战,李广的后军不知道现在何处,这让卫青多少有些焦虑。他一念之下心意已决,转头对公孙敖和李沮说道:“公孙将军,李将军,有劳二位指挥三军,我去去就回。”

公孙敖和李沮还没来得及回话卫青便已经拨马箭一般冲了出去。公孙敖连忙对身边的护军校尉大声喊道:“带人保护大将军!” 那校尉得令立刻率领几十骑跟着卫青旋风般朝山下驰去。

伊稚斜在对面山坡上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心中一阵狂喜,卫青如果参与混战那再好不过,一定可以将其团团围住其毙于谷底。他取出一支骨笛含在了嘴里,就等着卫青加入战团后发号施令。

谁知卫青策马毫不停留,身边震天的厮杀声、漫天飞溅的血雨仿佛跟他毫无关系,而是流星般冲着伊稚斜而来。伊稚斜见卫青离自己越来越近,瞬间已经在百丈开外,卫青所骑踏雪乌骓溅起的雪花宛如一团云雾跟在卫青身后滚滚而来,衬得卫青犹如天神一般,看得伊稚斜竟然呆了,忘了吹响口中的骨笛。转眼间卫青勒住了战马生生停在了八十丈开外,伊稚斜恍恍惚惚地看到卫青手中的铁弓似乎是慢慢地举了起来,一箭如惊雷般破空而至,直冲伊稚斜的面门,伊稚斜下意识地低下头去,长箭射穿他头上的帽子飞了出去,箭风凛冽,掠过伊稚斜头上仿佛是被刀割了一般难受,他心中大骇,下意识间吹响了骨笛,同时拔出腰中佩刀横在胸前,硬生生挡住了卫青朝胸前射来如同霹雳般的第二箭。

伊稚斜看到胸前火花四溅,手中的厚背钢刀竟然被卫青之箭断为两节,一节贴着自己的脸颊飞了出去,他的耳朵上顿觉一凉,他的整个身子被排山倒海般的箭势朝后推去,重重地摔在了身后两丈远的雪地上,一时间竟爬不起来。

卫青看到了自己射出的第二箭跟伊稚斜钢刀相碰的一刹那,电光将伊稚斜狰狞恐怖的脸照亮的瞬间。伊稚斜落马在山顶生死不明,卫青从这个角度看不到伊稚斜摔落后的情形,于是快马冲了上去,但是刚冲出去没多远,胯下的踏雪乌骓像是被什么惊住了似的,停下来不肯再往前,只是在原地打转不停喘气。卫青往四周看去,身后几十骑汉军紧紧跟随护卫,而周边的匈奴骑兵却都远远散开了,留下了一大块空地跟汉军对峙。

卫青再朝前方望去,身上的汗毛不禁倒竖了起来,只见好几百双绿幽幽的狼眼在前方五十丈处死死盯着自己,却不发出一丝声音。卫青饶是勇武盖世,此时也感到几分惧意,他大声喝道:“下马结阵,先用弓,再用刀剑!”

汉军将士得令后迅速下马将马放归己方阵中,然后面朝外结成了一个圈,众人耳边只听到几声极为难受的笛声,群狼一下子爆发,分成两群冲了过来,一群大约两百多只将卫青等人团团围住,另一群怕是有五六百只冲入了汉军大阵中开始撕咬起来。汉军军马见到群狼前来被吓得六神无主,有的就地跪倒丧命于狼口之下,有的转身便往回逃去,顷刻间汉军阵中大乱,匈奴骑兵趁机掩杀过来,两军形势立刻逆转。

卫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由得心下焦灼,对面的狼群在一只体型庞大的头狼带领下如风一般冲了过来,卫青下令放箭,他自己则瞄准了那只头狼,一轮箭雨过后二十几只狼已经被当场射死,但是那只头狼的动作却极其灵活,居然连续避过了卫青惊雷般的两箭,待卫青要放第三箭时已经来不及了,那头狼已经冲到了面前,黑棕色的鬣毛在月光下清晰可见,卫青大喝一声扎稳了马步,双手持弓腰间用力朝那头狼的脸上狠狠打去,只听一声闷响那头狼被卫青的铁弓打得在空中转了个圈落在了雪地上,那狼似乎是被卫青打懵了,它在地上摇了摇头清醒了过来,便又朝卫青扑了过来。

卫青手中的铁弓已经变了形,弓弦也断了,他将弓扔了出去抽出腰间湛卢剑,两剑砍翻身边冲上来的两只恶狼,然后大喝一声蹲低了身子,右手挥剑便朝头狼的咽喉刺了过去,那头狼此时身在半空无处可躲,咽喉眼见就要被卫青刺穿,一支通体黑色的长箭却无声无息从身后欺来射中了卫青手中的湛卢剑。卫青只见眼前火花四溅,湛卢剑失了准头几欲脱手,紧接着右肩上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一支长箭已经射穿了他的右肩。

眼见头狼已经扑到了眼前,卫青强忍着疼痛朝右侧扑去,在雪地上滑出去丈许,那头狼一扑不中,在雪地上急速转身又朝卫青恶狠狠扑了过来,卫青眼见再无可躲,左手抽出一把短剑朝狼刺去,却被那头狼避过,然后张口咬住了卫青的左前臂死死不放。

卫青身穿的是外钢内皮的铠甲,狼牙虽然锋利却也没能咬穿,头狼牢牢咬住卫青朝后拖去,十几头环伺在一边的野狼也恶狠狠地冲了上来,卫青见身边的几十名卫士都在跟群狼作殊死搏斗,而山上的李沮也已经带人飞马前来,他大声喝道:“公孙敖、李沮,你们给我稳住阵脚不要过来,必须以胜仗向皇上复命!”

公孙敖和李沮都已经忍不住眼中的热泪,别过头去不忍心看卫青被群狼撕咬的一幕。卫青此时都已经能感受到狼口中的热气扑面而来,他用右臂仅存的力量举起了湛卢剑护住面门。就在这生死攸关的一刹那,咬住他的头狼不知被什么东西砰的一声踢了出去,在雪地上滑出很远再也不动了,紧接着是一声长长的马嘶划破长空,卫青的坐骑踏雪乌骓四蹄前踢后蹬,竟然将围住卫青的十几头狼都一一踢到半空,全部当场毙命。

卫青既惊喜又感动,想不到自己的爱马竟然在此生死存亡之际救了自己一命。汉军将士见到此幕无不感佩,顿时士气大振,跟匈奴大军又陷入了胶着的近身肉搏中。卫青没有贸然起身,他躺在地上装作受了重伤动弹不得,却在仔细观察战场上的动静。刚才暗算自己的这两箭决非一般匈奴武士所为,十有**是匈奴第一神箭手兰觉所射出。

卫青的判断没错,刚才暗算卫青的正是兰觉。他在朔方城以笛声指挥群狼救走了乌维,当时还远远跟霍去病打了个照面,不过由于那时汉军太强,兰觉没敢跟霍去病交手便带着乌维逃走了。兰觉十分精于伪装潜伏,在漠北极寒的冰雪中能持弩伏地两个时辰一动不动。这次大战伊稚斜在汉军必经之路上设下了重兵,又在山顶布下了玄冰阵,并且让兰觉埋伏在山头上伺机狙杀卫青。但是伊稚斜和兰觉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的是汉军战力竟然如此之强,本以为布下了天罗地网,却到现在为止都没能占到一丝便宜,反而是匈奴大军伤亡惨重。

刚才伊稚斜在山顶指挥作战,兰觉就在他身边不远处埋伏在雪地中等待时机,万万没想到卫青冲了过来将伊稚斜两箭便射于马下。眼见卫青拍马追来,如果自己再不出手,伊稚斜就要死于卫青弓下,兰觉只能提前让狼贲营加入大战,却也因此围住了卫青,刚才更是以狼羽箭偷袭得手,卫青在远处躺着即使不死也是重伤了。

此时伊稚斜也艰难地爬了起来,他右耳根处鲜血淋漓,原来是被自己的断刀削去了右耳,伊稚斜气急败坏,嘶声指使兰觉前去杀了卫青,谁知兰觉丝毫不为所动,根本不答应他。伊稚斜在月光下四处张望,只见山顶上白雪掩盖下尽是起伏的石头,根本看不出兰觉藏在哪里。

而山下汉军将士前来增援卫青的越来越多,人狼之间血战异常残酷,一时间竟然无法分出胜负。卫青的坐骑踏雪乌骓挂念主人,全然不顾身边环伺的十几只恶狼,走到卫青前面用温热的舌头去舔卫青的脸。

周边的恶狼刚才见踏雪乌骓将十几只同伴尽数踢死,头狼也毙命于蹄下,不由得心惊胆战逡巡着不敢过来,只是围成一圈低嚎。卫青觉得乌骓口鼻中喷出的热气十分温暖,竟是十分舒服,他在月光下突然看到乌骓的眼中竟然含满了泪水,不由得大吃一惊,但是他仍然保持不动,只是朝乌骓眨了眨眼睛。

乌骓看到主人并无大碍,高兴得引颈望月长嘶,然后又低下头去舔卫青。而这一切都被卧在百丈外雪中的兰觉看得清清楚楚。此时卫青卧在一道浅沟内,兰觉无法用箭射中卫青,他心下算计着如何才能过去看个虚实,正好看到乌骓又低下头去跟卫青耳鬓厮磨,他心下一动,扳动弩机朝乌骓的颈部便是一箭。

兰觉所用的箭乃是极其阴毒的狼羽箭,箭头上涂了薄薄一层羊油,箭杆上粘以狼毫,在空中高速飞行时不会发出一点声音,敌人十分难以发觉箭的来处。他刚才暗算卫青的两箭用的就是狼羽箭,果然得手。而这一箭射出去更是无声无息,加上兰觉用的又是八石的强弩,只听嗤的一声轻响,那箭已经射穿了乌骓的脖子。

卫青眼睁睁看着一支黑色的长箭射入了爱驹的颈中,箭头从另一侧穿了出来,在雪地上画出了一朵血花。乌骓的瞳孔在一刹那间收缩了起来,它喘着粗气迎着箭来的方向缓缓跪倒在卫青身子左侧,用自己庞大矫健的身躯给主人添加了一座如山的屏障,然后艰难地将硕大的头颅放到了卫青的脸旁。

卫青见乌骓用无比眷恋温柔的眼神看着自己,眼中的泪水落到了自己的脸上,先是觉得滚烫,然后感到乌骓的泪水慢慢变得冰凉,不一会儿便凝结成了冰。卫青已被泪水模糊了双眼,天上的星光在眼中碎成了一片。他摸索着抓紧了湛卢剑,等待着最后的,也许是唯一的机会为乌骓报仇。

此时战场上一片朔风呼啸和狼嚎马嘶,间以双方将士喊杀声和兵刃相交的声音。卫青躺在地上闭上了双眼,他听到又是一箭射入了乌骓的身子,接着又是一箭,他不忍再听下去,但是兰觉丝毫不留情,只是冷冷地一箭箭射来。卫青听得清清楚楚,一共是六箭射入了乌骓体内,而乌骓居然安静地卧在自己身边,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湛卢剑握在卫青的手中,欧冶子用百炼精钢打造的错金剑柄几乎已经被卫青的怒火所融化了。此时战场的远处,也就是匈奴王庭那一侧传来了奔雷般的马蹄声,接着听到有人用匈奴语高声叫喊问答,声音听起来极其亢奋,料想是来自匈奴王庭的援军到了。去病和张骞他们现在到底怎样了?放了火之后是否全身而退撤入了大漠?去病是大将之才,日后一定会率军攻破伊稚斜,为天下苍生、为自己、为图雅和于丹,还有乌骓报仇。想到这里卫青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他将剑柄握得更紧了一些,他在这一刻觉得自己跟天地已经融为了一体,战场上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毫无关系,他完全听不到其他的任何声音,在他耳中只有一个人走过来的细碎脚步声。

恰恰就在这个时候,卫青听到那人停住了脚步,紧接着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山顶上传来:“大汉前敌校尉张骞、骠姚校尉霍去病前来拜见大将军!我等已经斩杀乌维和赵信,烧绝狼山粮草,请大将军恕误期之罪!”这正是霍去病的声音,而张骞接着用匈奴语也说了一遍,声震四野,山中交战双方无不听得清清楚楚。

卫青又高兴又激动,他浑身剧烈颤抖起来,大声喊道:“去病,伊稚斜和兰觉都在山上,你们小心不要中了他的暗箭,给我将这两人射死!”

霍去病和张骞飞驰而来看到两军已经胶着死战,根本看不见卫青和中军的下落,刚才的话是心下焦急之余想到的攻心之计,没想到卫青立刻便回应了,而且距离是如此之近,不由得让霍去病和张骞大喜过望。两人齐声应是,霍去病在马上擎起大黄连弩便朝卫青发声之处冲来,而张骞也手提长枪在战场上寻找伊稚斜的下落。两人率领的一千多汉军如虎狼一般冲入匈奴阵后恣意砍杀,顷刻间便斩首千余级,匈奴阵中登时大乱。

而山谷中正在浴血苦战的汉军七万将士听到霍去病和张骞攻破了王庭、斩杀了赵信和乌维后前来救援,不由得士气大振。李沮、公孙贺和公孙敖都已经几进几出匈奴阵中,三人浑身是血,公孙敖更是身被八创,剑已经换了两柄,此时又大声呼喝着驱马冲进了敌阵。汉军见主将不惜死,个个奋勇争先朝敌人冲去,杀得匈奴大军哭喊声响成一片,战场上血肉模糊极为凄惨。而兰觉统领下的狼贲营也渐渐不敌汉军兵锋,不一会儿战场上只余下了不到一百头恶狼。

霍去病策马朝山下奔去,如鹰一般的眼睛在雪地上搜寻兰觉的踪迹,就在战马冲下山坡的一刹那霍去病轻轻跃了下来,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雪地上,他迅速躲在了一块大石之后朝山下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卧在百丈之外冰雪中的踏雪乌骓,月光下乌骓身上流出的鲜血将雪地染红了一大片,让霍去病又心疼又愤怒。他料想卫青十有**便藏身于乌骓身后,他早已将强弩的箭匣装满,双眼搜寻着前方的每一寸土地,不放过兰觉留下的任何踪迹。

月光下从山顶往下的一行足迹引起了霍去病的注意,脚印在四十丈远处不见了,霍去病定睛看去,只见足迹隐没之处并无异状,只是在地上有一片极其细微的隆起,十分难以分辨。霍去病此时屏息静气,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举起手中的大黄连弩对着隆起就是一箭,箭射入冰雪之中不见任何异样。霍去病又朝隆起处连射两箭,两箭都深深钻入了地下后不见了踪影。霍去病见那里并无异状,而远处的汉军将士已经铺天盖地般掩杀了过来,便从大石后面冲了出去,转眼间便到了卫青身边。霍去病看到卫青怀抱长剑躺在雪地上,眉毛须发上都已结满了霜,身下的血也已经冻成了冰,霍去病只是喊了声“舅舅”便哽咽住不能说话了。

李沮和公孙贺此时也冲到了二人身边,两人同时下马跪倒,哽咽着说道:“大将军,恕末将救驾来迟,请大将军治罪。”卫青冲他们使了个眼色,将手中的湛卢剑交给了霍去病,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朝战场上望去,只见方圆几十里的战场上汉军已经占尽优势,潮水般追杀着四散逃脱的匈奴人,匈奴骑兵已经溃不成军,朝着西北方向争先恐后逃去。此刻公孙敖也率领中军来到了卫青身边,他见到主将伤势严重,竟然忍不住哭了起来。

公孙敖跟卫青情同亲兄弟,卫青见他在众人面前失态,也不便当面喝止,他用力拍了拍公孙敖的肩膀示意自己没事,在霍去病的搀扶下来到了踏雪乌骓的身边。卫青单膝跪地轻抚踏雪乌骓的前额,它还有一丝气息,艰难地睁开了眼看着卫青,卫青忍住眼中的泪水,把自己的额头抵在了乌骓的额上,右手轻轻抚摸乌骓的左脸,左手摸到了乌骓右腿上的箭杆,他紧紧握住箭尾,手上用力将那支箭拔了出来。卫青清楚地感觉到乌骓身子一颤,迅即又恢复了平静,身边早有随军马医前来伺候,将乌骓的伤口涂上金疮药止血。卫青如此这般拔完了乌骓身上的五支箭,只剩下贯穿马颈的那只黑羽长箭。

那支箭深深地嵌在了乌骓的血肉中,显得无比的狰狞,连箭上的倒刺都泛着血光。卫青用征询的眼光看着马医官,那医官无奈的摇了摇头。卫青知道这支箭怕是射穿了大血脉,拔出来乌骓性命不保,但是留在身子里也会因供血不足而慢慢死去。他将前额在乌骓的额前轻轻蹭了蹭,右手挥刀将箭头砍掉,左手握住了箭尾。

乌骓仿佛什么都知道,它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睁大了眼睛,无限眷恋地看了主人最后一眼,然后从容地闭上了眼睛。两颗如枣粒般大小的泪珠从乌骓眼中滑落,顷刻间便冻成了冰。卫青仰天嘶声狂啸,左手拔出了箭杆,乌骓颈中积蓄已久的鲜血喷薄而出,如雨雾般洒落在众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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