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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他是不是又晕过去了？怎么眼睛又闭上了？”烟妹叫道。入云又好笑又好气，却又无可奈何。他现在喉咙里面火辣辣地疼。显是方才那一口宿血吐出来，不知哪里的内伤伤口又被微微撕裂，隐隐地疼。他又微微睁开眼睛，瞄了那姑娘一眼，眼睛里面带着一股复杂的神情。他心里恶狠狠地想着：“你等着……”
而烟妹一双妙目忽闪忽闪的，单纯而火热，压根不明所以然，微微有些惶恐地看着入云。芸娘闻言转身恰巧看过来，倒是弄得入云不好再闭上眼睛，于是两人一个对眼，一汪秋水，静得透亮，入云心灵深处，一声若有若无的电流闪过。“没关系了，他的眼神聚而不散，明显不是要昏过去，大概是累了吧。一般病人受伤太重，刚醒来的时候都是极为疲惫的。”
芸娘扭身摸了摸大老碗，似乎温度并不太烫了，将汤移到床跟前这一侧，用晚上架着的筷子慢慢将汤搅了搅。“大概他是太累了，你瞧瞧，他只有眼睛忽闪忽闪的，话都说不出来，刚才吐了血，恐怕他的内伤不轻。师父说过内伤不好治，我见过内伤的病人，曾经有一个养了半年才止住了咳血。内伤最熬人了，得慢慢的养，急不得……先喂他点羊肉汤吧，这次小五子可是舍得送了整整一只肥羊过来呢！那小子，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大方的。”她很是熟练地坐在床头，将入云支了起来，然后试图端起那碗汤，却不可得。
“哦。”烟妹立刻端了过来，递到芸娘手中，嘻嘻笑道：“这么说，我该对小五子刮目相看了。以前只当这小子是个吝啬鬼，从来舍不得把他的羊给我们一只，这回倒是大方，整整送了一只羊过来。我该怎么奖励他呢？……对了，库房里面的那些东西倒是不错，改天我去找只bǐ shǒu，当做给他的小玩意啦。”
入云是个膀大腰圆的男儿郎，顶着入云的身子，芸娘却没办法从正面喂汤，毕竟女子手不够长，却哪里能够从背后将羊肉汤喂到他的嘴里？芸娘皱了皱眉，瞅了瞅烟妹：“坐到对面，我支着他，你来喂！”烟妹眼睛转了转，似是终于放下羞怯，答应“好！”，然后面对面在床边坐下。
芸娘道：“你还是别了，库房里面那些战场上捡来的玩意可都是挺锋利的，沾过人血，你给个孩子玩让人有点操心。把哪里划了就不好了。”
好字话音未落，被子没人压着，滑到入云肚子上。常年拼杀，入云一身的肌肉竟全部露了出来，虽然上面横七竖八绑着些纱布，但是块块隆起的肌肉散发着强烈的阳刚气息，特别是这阳光又偏是中午阳光，从窗户里半透不透的射进来，看着着实一种油亮亮的感觉。“姐姐！他……他”烟妹指着被子说用手臂遮着脸。
“别慌！”芸娘将汤碗塞到烟妹手中，红着脸把被子拉上来，然后像抱着一个婴儿似的，既是轻柔，又是贴身地抱住入云。入云从没被人如此拥入怀抱，立时又是感激，又是心跳，加之失血过多，头一偏，人事不知了……
这一晕，不知道又过了多少时候。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芸娘和烟妹两个人正端了盆热水和大碗进来。
“这要做什么？”入云说道，可嘴巴里出来的声音犹如干柴一般，完全不似脑海里那个自己的说出来的声音。“给你清洗伤口。你这已经昏迷了四五日了，每日里都要擦洗伤口，要不怕伤口溃烂。师父说……”芸娘正说着，似乎想到什么，红了脸，换了话题：“不过，师父说你先得吃点喝点。”入云听她颠三倒四地说，自己心里也是颠三倒四的地想：“这一天要被……这么几次啊！？”老道姑的原话是：“他最重的那个伤口，是在紧要处旁边，你们一定要把那里照顾好了，那里要是溃烂了，会要了他的命！”芸娘原本想说，可实在说不出口。
烟妹把大碗端到入云的面前，里面除了羊肉、面饼，竟然还有些豆腐。沙漠边缘，养羊很常见，面饼是日常食粮，可这豆子可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因为这东西在本地产量极低，农人不愿种植，能弄到豆腐，那是相当的不容易。或许是老道姑的这个……威信比较高吧，人家毕竟是能看病的高人，想必弄一两块豆腐相比较常人还是容易些。
“这老道姑岁不苟言笑，但是人海是不错的，看样子医术也不错。救命之恩，不知道如何才能报答了。”入云想。羊肉炖的极烂，入口即化，是以十分鲜美，面饼增加体力，入云片刻就吃了半碗进去。烟妹嘻嘻笑道：“啊，大家说的是真的，血吐出来真的是胃口大开，比狗吃的还快。”
入云差点呛得差了气，猛咳了几下，又有些血吐了出来。芸娘皱了眉：“烟妹，你胡说什么！”放下碗，她立刻抱着入云，用纱布细细将血和呛出来的杂物清理干净。纤手凉凉的，入云虽说不出话，心中却是莫名一荡，一颗心在胸膛狠狠地抽了一抽。烟妹苦了脸，从桌上拿了新的纱布，递到芸娘的手里，扁了扁嘴，脸上挂着委屈而又不明所以然的表情道：“我……我又说错什么话了么？”入云说不出来话，也不甚生气，却又觉得十分好笑，半抬起手摇了摇，表示“不算是”。烟妹这才放开了眉头，笑嘻嘻的道：“嗯。我就知道，我怎么会老说错话呢？”
入云又想笑又气，觉得又要吐出来什么，于是硬是咽下一口气，将要吐出来的东西强心压了下去。
芸娘看着如云的脸色变了变，怕又有什么事情，立刻转了话题吩咐烟妹：“把盆子端过来！趁着刚吃完羊肉汤，有些发汗，该清洗下伤口了。”想到要清洗伤口，入云呆了一呆，亏得是傍晚时分，看不出各人的脸色。“算了，你出去吧，这回我来给他洗伤口！你不是说要给小五子送个什么来着，刚好你现在去找找，明天去他那里送羊皮的时候，顺便送过去。”
烟妹答应了一声就去了。
揭了被子，入云觉得最好避免尴尬的方式还是闭上眼睛，竟然躲不过，那就来吧，我闭上眼睛，眼不见，跟我就没关系了。战场上拼久了，似乎意志力很是强大，想想跟我没关系了，入云心里好像就真的没什么关系了，连每个伤口纱布解开时候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不少。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尽管芸娘很小心很轻地擦拭，那些大些的伤口还是避免不了剧痛，每当如云皱起眉头，这时候便有一只柔柔的指不知粘了什么草药，抹在伤口处，伤口立刻就麻酥酥的有些清凉，慢慢的就没知觉，不太疼了。
芸娘的手指真是灵巧。入云颠三倒四地想。
最尴尬的地方莫过于大腿内侧的那个伤口，可芸娘的话有意无意离开了这一层情境：“这伤怎么这么像是长枪伤的，我见过曾经有一个孩子胸口的伤势，就是在这种棱锥形的，扎了之后很难止血，因为这种伤口是个洞，用针线缝合的话都没办法先把皮肤拉到一起。”枪伤刀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灵巧的手指加了草药，如同有了神力，摸到那里那里就不疼了。“将军莫多想……莫多想，这一枪虽扎中了，只是略略偏了三分，没伤到经脉，将军将来伤好了之后，不会影响骑马，只是需要注意近些时间内，不要使力过猛，防止伤口崩裂。”
芸娘安慰道，可入云心里想的是另外一回事，他极想摸摸那双凉凉的纤手。
“烟妹！你出来一下！这是二十两银子，趁着天没黑，去柳五儿那里把银子给他，他跟他爷爷两个人就靠着那些羊过日子，送了一只羊过来，他们这一年就要损失一点，这马上冬天了，他们该买点粮食准备过冬了。”院子里，老道姑的声音响了起来。“师父！烟妹去库房了。”
“去库房了？这个时候去库房做什么？”老道姑嘟囔了一句，然后隐约听见后院烟妹道：“师父！那羊是柳家小子自己送过来的，我们干嘛要给他钱？况且他又没说要钱。再说了我们观里面下个月还要买盐买药呢。一个月要买十几辆银子的盐几十两银子的药，我们又不是富翁，用这二十两银子能解决不少问题呢!干嘛还要给他们钱”
老道姑不耐烦道：“让你去你就去，人不大怎么啰啰嗦嗦的？！我们花多少银子不要紧，这些银子自然有人送过来。远的不说，光这小将军身上的一些零碎，都比这二十两银子值钱多了！再说了，那小子鬼心眼多，也该到了学点东西时候了，给他点银子让他爷爷在镇上找个识字的先生，学点东西是正事。找先生这事情不要钱啊？你想省钱，你倒是有本事来教他啊！？”
烟妹这才没了话，开了门渐渐走远了。
入云心里一紧，受了这么重的伤，昏迷了四五日，自己的随身的物品肯定被这老道姑全搜罗了去，银子、盔甲什么的都不是问题，即便她卖了，也没什么，那些东西拿到市场上，也能换不少钱，作为对老道姑的感谢倒也合情合理。可是唯一的他腰包里面的那一块绿翡翠……不能出什么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