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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树荫下休息。
谢家喻捧着地图道：“最后一个寨子也拔清了。”侧头望了眼士兵们，三两成群聊着家常，气氛热络和谐又不失战前的严肃，他由衷道：“将军妙计。”
拔出十几家小山寨，免除战时后背受敌之忧，军粮补充了一番，装备更是鸟枪换大炮。——这些土匪富得流油，这方面舍得花钱。
最重要的是，基层士兵和最高领导人柳霁间的隔阂消除了。
王重八为什么能受到士兵追捧？
因为他身上那股子匪劲儿，在基层混得开。柳霁虽一身淡漠有如高岭之花，但出手就是胆大妄为地横扫山寨，士兵们无一不拍手称快。
谢家喻心知，这是自己一辈子都学不来的奇巧果决。
柳霁半阖着眼，唇角浮着浅笑，安静地听着汇报，完了开口道：“这些都是小打小闹，真正的苦战才刚要开始。”
她话刚落，通信兵大步跑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将军，北越兵进入视野了！”
柳霁霍然睁眼。
那一瞬间，眼波流溢。
王重八得到消息赶忙过来，两名年轻将领恭敬地等候命令。
一片叶子飘然落下，柳霁拾起，在指缝间灵巧把玩，平声道：“比起作战指挥，你们经验比我丰富万倍，放手去做就是了。”
两人一怔，全权放给他们？这么轻描淡写？
王重八硬着头皮问道：“将军就没什么吩咐？”
“吩咐不敢当。”柳霁拇指顺着叶片脉络轻抚而下，她抬起头，眼中平和如水，“只是有一点嘱咐，避其锋芒，分散游击，不要以命换命，咱们换不起。好了，去吧，活着回来。”
柳霁将叶片放至唇边，尖锐的号角声划破宁静，所有士兵闻声站起。
谢家喻指挥队列时脑袋还有点懵。
柳霁的手段他见过，就算没有经验指挥的也差不了，顶多就是要多依仗他二人，没想到这姑娘做得干脆，大手一挥全权交付。
军权，多少人为此大打出手反目成仇？
谢家喻握了握拳，强制自己把心中那道倩影压下。
此时大敌当前，容不下儿女情长。
柳霁做下这个决定是经过深刻考量的，她信帝衍给的人靠谱。——没原因，无端相信。
排兵布阵，谢家喻王重八做的不会比她差；而另一事，非她不可。
后勤不仅仅是烧水煮饭，更重要的是治疗伤员。
他们人少，就得要求伤员尽快投入战斗。这点，柳霁的娴熟手法无可替代。
柳霁吩咐三个后勤兵做好药材归类整理，她踱出房间，登上寨子内的哨塔。
战争已经开始了！
柳霁依稀能辨出几处丛林异样的颤动，一千人分散成几十个小队，如细针一般散落在大山中，蓄势等待着刺入敌军腹部。
没有硝烟，没有号角。
却异常残酷。
没有支援，不分昼夜。
北越大军进入视线，队列整齐，浩浩荡荡看不到尾。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十万人无声地行进，脚步声沉稳不显杂乱。
柳霁迎着大风，如雕塑一般遥望着远处。
如长龙般大军的中前部，似乎出现了一点骚动，柳霁的心立即提起。
天色暗淡逐渐全黑，柳霁辨出有几个人影朝山寨走来，她连忙走下哨塔。
被抬着的少年浑身是血，双目紧闭仍在昏迷。柳霁透过满脸血污依稀辨出他是那个江南小伙，早时还在给大家讲江南画舫的姑娘们如何秀丽。
战争就是这么残酷。
这名江南小伙被队友救回，尚且算幸运，还有多少人抛尸这大山深处？
柳霁咬牙咽下胸中波涛汹涌。
“伤员！”后勤兵叫了一声连忙让开路，“往这边搬！哎呦这伤的，小王清水纱布拿给我！”
柳霁接过，道：“我来。”
后勤兵不知所措，大将军屈尊纡贵给个小兵处理伤口？不太合适吧？
小伙子还想着抢回来，接到柳霁一瞥，彻底忘了动作。
将军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疏离外多了层寒意，如同高山上万年不化的积雪。她眼波平静如幽潭，不带任何情绪。
柳霁很快进入了状态。
哪怕面对的是处理伤口的小事。
冰寒冷漠，因为她在这领域有着绝对的自信与权威。
柳霁下手平稳，轻轻划开被血浸透的衣服……
逐渐的，三个后勤兵的目光统统变了，心惊胆战褪去，化为惊叹与佩服。
最年长的后勤兵眼睛都直了，包扎这种基本功，得靠练，要手稳心细，她一大将军，又是娇滴滴的大家小姐，从哪习得这手功夫，竟能盖过他这做了二十年包扎的老兵！
这些惊异的目光被柳霁全部隔绝。
她将最后一处纱布系紧，道：“可以了，让好生休息。”她放下小刀和纱布，直起身。
柳霁这才感受到几道热切的目光，她不以为意地扯了扯唇角，又吩咐道：“早些让你们采的药材呢，各一株熬了服用，对补血和伤口恢复都有用。”
几人忙不迭应下。
柳霁将送伤员回来的两名士兵拉到隔壁，心中虽急切，面上却不显，问道：“前线怎么样了？”
两名士兵连忙回答。
两人不是专业通信兵，乱七八糟说了一通，柳霁了解了大概，脸上几日来罕见出现笑意。
谢家喻稳打稳扎，王重八倒是屡出奇兵。
他本就是地痞无赖头儿，这下算是干回老本行，如鱼得水，突然开窍似的损招连出，看得一旁谢家喻捂面不忍直视。
北越军前进的步伐的确被拖住了。
同时，越来越多的伤员被送来被清空的山寨，柳霁就算一顶三也忙不过来。
四人几乎是连轴转。
每次睡下不到两时辰爬起来时，柳霁都感觉全身上下被碾压过般酸软。
但她一拿起刀，手立即平稳。
一天，两天，三天……
三个大老爷们脸都显出菜色，柳霁的脸色更是苍白如纸，叫人看着心疼。
柳霁抽闲登上哨塔瞭望，许久，丛林似乎一派安宁，杀机暗浮。她脑海中浮现出那张被玄黑面具遮去一半的妖冶面孔，蓦然心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