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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大梦初醒上
端午前一日,念奴与殿下去了张府过节,阿瑁闻讯,便命人驱车亲自来府中接我回寿王府。
阿瑁自是待我亲近,王妃韦氏也是热情,忙里忙外,准备了各种甜粽。
只可惜,近几日天气太热,我胃口不好,所以吃的并不多,倒是准备的河婆清酒格外甘醇,我接连饮下数杯。
“表姐。”阿瑁从我手中夺下酒壶,“你酒量弱,勿贪杯。”
“胡说。”我眯着眼,一把推开阿瑁:“我何时酒量不好?”
阿瑁瞅着我微醺的样子,像是想起来什么,好笑道:“表姐莫忘了那一年,为谁醉勿入湖,终非三哥眼疾手快,跳湖救…”
“何也?”我顿时清醒,猛地拽住阿瑁的袖子,瞪着眼,问道:“你言是谁救我?”
“三哥矣!”阿瑁摸了摸我的额头,一脸迷茫,继续解释道:“乃当今太子。”
霎时间,我不知所措,瘫坐在地上,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表姐,子何也?”阿瑁望着我失魂落魄的我,“非我言过乎?”
“不,不。”我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阿瑁次日送我回去时,念奴和殿下还未回来。倒是幡绰从宫中出来,带了许多东西来看望我。
“十二娘。”幡绰一见面,就立即向我扑过来。
我故意躲过他,却一时没站稳,向前摔去,趴倒地上。
“十二娘,我们确数月不见,却无须如此行大礼。”幡绰丝毫不掩饰脸上嘲笑的表情,故意说道。
“得了。”我怒目以对,嚷道:“还不扶我。”
幡绰一边抿住嘴忍着笑,一边过来小心翼翼扶我起身,感叹道:“你性好喧。今至此,如何倒好清静,左右一人皆无?”
我倒是想热闹,但在这里,哪里由得我做主?
“并是肖凤台与刘兰翘亦不在。”幡绰嘀咕道,随后取出一包金铃炙,扔给我:“我今日来,亦未见其,你须记,须留之与她二人,勿一人食之。若无矣,使殿下传语我,我乃出宫复送之。”
我双眼有些涩麻,只是一个劲儿地向嘴中塞满金铃炙,并不应话。
“慢点。”幡绰急忙取出冰镇的葡萄酒,从玉壶中倒下一杯,递给我:“不与之也,你如此食,则食恶之。”
我接过葡萄酒,猛地仰头灌下,心下瞬时凉丝丝的,却觉得一杯极不过瘾,于是一把躲过幡绰手上的酒壶,仰头便是一顿狂饮。
幡绰大惊失色,急忙喊我把酒壶还给他,可惜等我心满意足肯把酒壶交给他时,里面已是空空如也。
“李十二娘。”幡绰眉头紧蹙,一边摇了摇酒壶,难以置信地瞅着我,一边唠唠叨叨指责道:“此记性不长。其年八月十五,你亦如是饮酒。结果为何?浑身伤如青紫,醉如死尸,卒赖太子不嫌你吐之秽,以你负归……”
“你云何?”我难以置信地盯着幡绰,一眨不眨,脑子里一片混乱,再三重复道:“太子负我,非他人乎?”
幡绰倒是被我的话弄糊涂了,反问道:“依你之见,莫是我乎?”
“自是陈……”我开了口,却没说下去,改口道:“自是抻长,你与我同高,亦不能负我。”
“你……”幡绰矮小,未受圣人恩宠时,曾被人讥笑为“倡优侏儒”,因此平生最恨别人提及此事,现下我戳到他的死穴,不禁怒目圆睁道:“明知我恼,却不避言,岂有此理。”言毕,拂袖而离。
我紧跟其后,高声道歉。
幡绰怒目圆睁,丝毫没有打算原谅我的意思,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奋力砸到我的脸上,然后头也不回,大步走开。
次日清晨,我麻利地从侧墙翻出去后,立即叫了辆驴车,偷偷前往陈玄礼府邸。
陈玄礼是出了名的节约,院子里空荡荡的,别提什么假山奇石,就连寻常人家里的花花草草也没有。
已过了午时,却还不见陈玄礼的踪影。
我在内堂里来回踱步,装作津津有味地欣赏堂内屏风上的题词,实际上是在思索着究竟要不要尽快回去。
这个陈玄礼,明明是他让幡绰带信,约我午时见面,如今却负约不见,到底是何居心?
已至未时,陈玄礼始终没有现身。
我实在不敢再磨蹭下去,正打算不告而离,一个小童却突然来请我去偏堂用膳。
我一再推脱,不愿前去,但最后,居然惊动府内管家亲自来请我,我总归不好拂老丈颜面,便应了下来。
我忐忑不安地跪坐在几案前,一边安慰自己,不过就是饭菜简朴些罢了,想必也难吃不到哪儿去。一边眼巴巴地盯着奉菜的小鬟们,祈求多上些菜肴。
小鬟们皆着青碧襦裙,梳着双环髻,手中高高捧着六曲飞廉纹银碟,笑容可掬,鱼贯而入。
第一道是水炼犊,熟透的牛犊肉泛着油光。
第二道是金银夹花平截。虽然横切成片的薄饼看起来不错,但里面包裹着的蟹肉与蟹黄却有点一言难尽。
第三道是小天酥。鸡肉和鹿肉剁的倒是比寿王府的碎。
第四道是古楼子。我向来不爱吃羊肉。虽然隔着层层的大芝麻胡饼,但依旧能闻到些许膻味儿。
第五道是同心生结脯。生肉打成的同心结样子倒是美观,只是这风干又蒸熟后,恐怕很难嚼。
第六道是冷淘。面里有着淡淡槐叶的清香,不过旁边要蘸着豉汁,拌上的却是波棱菜,而我只喜欢冬苋菜。
第七道是巨胜奴。芝麻黑亮,十分惹眼,但一想到里面有羊油……。
第八道是甜雪。颜色雪白,里面还有蜜糖,滋甜无比。
第九道是磓子。闻气味是樱桃馅儿的,要是栗子馅儿就更好了。
第十道是甘露羹。据说,这是李林甫为养发创制而成的,是将何首乌、鹿血、鹿筋配制,然后小火慢熬。
第十一道是十远羹。名字是由于此羹由十味鲜品调合制成。
最后一道是素蒸音声部,通常用面塑成歌伎舞女七十余件,蒸熟而食,不过今天却是只有一位素衣舞姬。
十二位小鬟之后,陈玄礼赫然入目,我正想挥手喊他,但一抹绛紫色身影却紧接着出现在他的身侧。我顿时舌桥不下,低着头,好久才吐出几个字:“奴……奴拜见殿……殿下、陈将军。”
“何如,玄礼兄,我言之非妄也!阿媛诚有以自至于公府矣!”殿下一边俯身扶起我,一边侧头吩咐道:“汝等皆退!”
殿下牵我坐到几案前,并招呼陈玄礼也落座,待到屋内只剩下我们三人时,殿下便拿起双箸,夹了一个小天酥,放到我面前的银碗中,轻声道:“速食,莫凉矣。”紧接着又夹了一片水炼犊。
我并不敢应话,一直低着头,始终殿下夹什么,我便吃什么。此时此刻,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表的尴尬。
殿下和陈玄礼却丝毫不理会这种尴尬,竟然还当着我的面,开始讨论朝政大事。当然,我也全程没有听进去他们到底在谈论何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后,殿下依然在给我夹菜,而我依然在一口接一口地吃。
可说实话,我真的实在是吃不下了。但思来想去,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在当下的这种氛围中,仿佛除了吃,我做什么都不合适。
殿下很快便离开了这里,然而他却让我留下,并再三嘱咐陈玄礼,务必照顾好我。
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陈玄礼一向冷面寒铁,连圣人都不免敬上三分。纵然念奴知道我在此处,谅也不敢贸然前来。
殿下虽居储位,却始终在夹缝中求生。委曲求全,实乃时势所迫。
念奴有一点说的没错,若非她母家鼎力相助,东宫之位,恐怕早已易主。因此眼下,必须事事由着她,不可与之正面相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