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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辉之是徐家的长子，也是三兄弟中官职权位最高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代表着徐家的立场和选择。
虽然学识并不算丰富，能力也不算高超，但他凭着父亲留下的人脉关系和自身圆滑的处事手段，几番经营，也使徐家不至于在徐老太爷死后立即没落，如今仍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
这天同往常一样，他在午饭后进入书房小憩，以便下午处理政事时不至于被各色各样的意外击垮。这是阖府上下都知道的事情，在这个时候哪怕有天大的事，也没有人敢进书房打扰他。
曾经有个小厮破坏了这个规矩，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可今天他一推开门，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书房却看到正中央的朱红色太师椅上坐着一个黑色人影。
这意外使他瞳孔中流露出一丝慌乱，却又在片刻就镇定下来，反手关上门，站在它对面打量着。
黑色的帽兜将它全身裹住，看不出身形年龄，也分不清是男是女，宽大的风兜更是连头罩住，遑论看见面容。
见它看到自己进来半晌还静默不语，徐辉之只得先开口道，“光天化日的，你就这么进来了，也不怕被人发现？”
它听到后半句明显掺杂的责怪语气，笑了几声。声音沙哑难听，像是被撕破的喉咙发出的嘶喊，和金属被利器划过的刺耳声一样会让人耳膜阵痛。
徐辉之皱起了眉，不止是声音的厌恶，还有对它这种无礼态度的不满。在朝中，还未曾有人对他如此轻视，即使是一直为敌的崔家。
“徐大人未免太高估府里的护卫了吧，在这金陵城里，还没有我们的人去不了的地方。”不知怎么，它的声音竟变得好听起来，柔美动人，如山间清泉，叮咚作响。
“况且，我也是为了徐大人考虑，我若是深夜前来，你那新纳的一房小妾不是要独守空闺了吗？我可不是那扰人情趣之人。”等说这两句时，声音又变的豪迈粗狂，活像是草原上的游猎牧民。
“你……你的声音……你是男是女？”
“我是男是女，不重要。我的声音，就更不重要了。徐大人总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难怪徐家现在处处受制于崔家了。”
它说的戏腔缠绵，在徐辉之听见只当是阴阳怪气的嘲讽自己。刚想发作，却想起徐家自从父亲去世后确实大不如前，结合现在的形势来看又无从辩驳，只得默认。
“徐家当年之所以鼎盛，甚至可以与百年的世家大族崔氏一争高下，除了先父才识过人，能力卓著，曾担任过皇上的师傅之外，最重要的还是皇上不满朝堂上有人一家独大，有心打压崔氏，扶植徐家。”
徐辉之这时也管不得这位刻意压低且依旧分不出男女的低沉声音了，示意它继续说下去。
“现在崔氏不复当年，皇上自然也不会让徐家成为第二个崔氏。现在朝中局势不算明朗，皇子争位是危机也是福机，也是徐家最后的翻盘机会。徐大人如果不趟这淌这浑水，等到新皇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那时徐家恐怕连立足之地都没了。”
“不错，这也是咱们合作的契机，”徐辉之坐了下来，仿佛劳累的不堪重负，“你这次来为的什么事？”
“这次的制考中有个叫苏秉谦的考生，你嘱咐你的门生留心关照一下。
“苏秉谦，”徐辉之默念留心，“他是什么来历？”
它从书桌上拿起一本书胡乱翻着，“方子昭举荐资助的一个布衣书生，这件事以后自有大用处。话说回来，你那个三弟现在是不是对方家很不满啊？”
“不错，承言做的那件事现在闹得满城皆知，三弟还以为是方家报了案，虽然母亲并不相信，还劝解他，但他应该也没听进去那些话。”
它又换了一本书，这次一页一页的翻起来，“他哪里想得到，是徐大人你自己派下人去报的案呢？不过，若不是徐大人的公子体弱多病，不良于行，老二又只有一个幼女，也轮不到他来担这份担子。”
“承言还是太年轻了，心气高。母亲太溺爱他，做事情又稚嫩，这次正好借机敲打敲打他，也让他明白谁才是真正能帮到他的人。”
它连连拍手，“和徐大人谈话就是愉快，事情看来也正如我们所期望的发展。不过现在这趟水还不够乱，还要将方家拖进来。”
“方羽？”
“不错，忠毅侯方羽是皇上现在能委任倚重的唯一一个统帅三军的武将。把方家拖下水，也是加剧矛盾的关键。”
“不过这些就不用你管了，”它站起身来，抖了抖帽兜，依旧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两人正面相对徐辉之才发现它戴着一个黑色面具，将脸也完全覆住了。
“徐大人，后会有期，我们不久会再见面的。”
说完徐辉之还没看清，只觉一阵疾风自身边刮过，再睁开眼时早已没了人影，只剩下桌上的书“哗啦啦”作响。
而还摇晃着的房门则负责提醒着他，刚才的一切是真实着发生了的。
徐辉之想了想，径直走回内堂，召唤过自己的心腹管事，吩咐道：“你去锦衣坊，查查他们半年内卖出的黑色织锦缎的去处，不要打草惊蛇，查到了悄悄地来回禀我。”
管事得了命令去了，徐辉之这才回书房坐下安等着，想到方才看到的黑色帽兜的质地，新旧，必是锦衣坊的织锦缎无疑，却又隐隐有些疑心，它怎么会露出这样一个破绽呢
直到夕阳西下，徐辉之等的有些心焦时，管事才一溜小跑的回来了。
“如何？可查到了？”徐辉之迫不及待的问道。
管事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一边道：“查到了，因为是黑色织锦缎，年轻女子都喜鲜艳色，所以少有人买。半年了，统共就卖出了两匹。”
“都卖给了谁？”
管事为难的开口，“这……”
“快说啊！”徐辉之急的差点要一脚踹上去。
“这两匹都卖给了咱们府里。”
“什……什么？”徐辉之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一时反应不过来。
“老爷您忘了，上个月公子病重，不是法华寺的和尚说要做两套寿衣给公子压一压八字，所以夫人这才买了两匹锦衣坊的黑色织锦缎做……做了寿衣。”
管事看着徐辉之愈发冰冷的面色，吓得几乎没敢说完整。
“滚！滚下去！”徐辉之气得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砸向管事。
结果书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然后准确无误的砸到了管事头上，而书里夹着的一张信笺也随之自空中飘飘然落下。
徐辉之一伸手拿住了信笺，扑鼻而来桃花的香气，只见上面苍劲峻拔，提顿藏锋的写了四个字。
“博君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