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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俗气?”鄙夷的表情从她那向来淡漠的脸上扩散而来,路诚铭无语的是自己居然为她露出另一种表情而惊讶,却不是对她说的话有什么反驳。
“这样一个极致的地方,你们就只是弄个化妆舞会?”
极致?
路诚铭后来琢磨了琢磨,可不是么?荒芜到极致,黑暗到极致,像是肮脏的垃圾桶旁永远除不尽的灰尘,也被人忽略、忌讳到极致。
“南乡子。”路诚铭咬着嘴唇,“我知道这样说话很突兀,你肯定不喜欢,但我也不知道怎么说。那就是一种感觉,我自己都没把握的感觉,我觉得……我们应该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不要现在就反驳我,等过了今晚再下结论也不迟,行吗?”
枯黄且惨淡的灯光下,南乡子第一次对眼前的这个人这段话感到受用。不为别的,就为这话风里,他的自屈和愚钝。
他们站在楼上,隔着不算近也不算远的距离,看着楼下如蝼蚁般的人越聚越多,好像上帝用一把无形的大扫帚,把他们这些灰尘全都扫到了一处。
路诚铭望着他们说:“这些人都跟我一样,无所事事、百无聊赖,当然也有很多跟你一样的人。黑夜和白天的区别在于,白天惯于隐藏,黑夜却能够将所有都释放,这里就是能接纳他们隐藏又释放出的一切。你呢?你也有什么要释放的吗?”
南乡子反问:“你有吗?”
“算有吧。”路诚铭挠挠头说,“白天我是不在乎不正经,到了这里是更不在乎更不正经。”
南乡子被逗笑了,“有多不正经?”
路诚铭反倒微微烫了脸,不好意思接话了。
“不过你知道吗?无所谓和不在乎是不一样的,你是不在乎,我是无所谓。”
“听不懂。”路诚铭直言,“好像懂一点,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意思。”或许我们有时间可以讨论一下……他忍住没说。
视线沉降在楼下人们挥舞着的荧光棒里,南乡子觉得在黑暗张开的血口前,这些看似浪漫的荧光可真是有够可笑的。
而借着熹微的灯光和浅薄的月色,路诚铭从小心翼翼到光明正大地,打量起南乡子的侧脸。在厚刘海和大大的黑框眼镜遮掩下,你真的会看一眼就忘,可是谁叫他那晚见过她撩刘海的动作呢?
“快开始了。”路诚铭拿来一个白狐面具,“你就算不化妆好歹也带一下面具吧?算是给我个面子。”
旧池台本没什么规则,每天放学后来这里一聚也都是看大家自愿,时而人多时而人少。也没有要求非要戴面具,只是为了增强一点仪式感,不戴面具的人多少都会化点妆。
来这里的人都知道路诚铭的身份,他若戴面具,必是海盗船长的单眼罩。
所以当所有人听到连路诚铭下楼的脚步声都带着庄重感时,他们高度一致地认为他身后跟着的,或许接下来要引见的人,必定非凡。
旧池台这里没有舞台,如果非要说有,就是那个常年盛着死水散发着恶臭的池台子。有人想要当众宣讲什么都会站到这里,往前你就怂了,往后一步又是比深渊更令人汗毛直立的臭水潭。
路诚铭晃了晃手,鞠躬,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动作,南乡子堂而皇之地站到了池台上。
所有人都聚在台下,等着她做自我介绍,然后热烈欢迎,欢迎什么呢?他们也不知道。
白狐面具下,冷艳美目迸射出令人惊愕的力量,所过之处都使被它看到的人面色一凝。
“你们是什么?”
是她的声音,也是无边黑暗中水珠滴落的声音——这么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滴下来,在所有人心中泛起涟漪。
“是尘土?是狂风中独舞的叶子?是混入河流中的浓汤?是黑暗还是被光明遗漏的阴影?是死亡还是新生?”
是什么?是什么画面?
那些曾经发生的,忘记的没有忘记的,黑白的、疼痛的、支离破碎的……在她有如魔咒般的声音下,像藤蔓从地底深处蔓延了出来。
他们是一群弃子。不是上天抛弃了他们,而是他们自己首先驱逐了自己……
有风静静从他们头顶上吹过,空气中有隐隐的水臭,有入冬的寒凉。他们始终记得,那夜旧池台,那张白狐面具下,有一双比深渊更悚动的眼睛。
路诚铭也听到了植物萌芽的信号——那是折服的力量。
“我什么都不是。我是虚无,我是死亡,我是深渊,我是零。可世上只有深渊和虚无最博大,它有吞噬的力量,更加滋养了一切太阳所无法掌控的东西。在我看来,这才更令人震撼和向往,不是吗?”
她摘下面具,冷冽的夜风恰到好处地将一头长发尽数梳至耳后。刹那湮灭,所有人的呼吸都静滞了。
“我叫深渊天使。”南乡子扬起面具,它也变成了黑夜中的一个小点,“你们也可以叫我银狐。”
路诚铭站上来,这代表着地位的认可与权利的授予。他字正腔圆地说:“从今天起,只有银狐不必戴面具,其他人必须戴面具示人。这是对银狐的尊重。”
台下没有响起热烈的掌声,所有人都将手放在心口,对着银狐——他们的深渊天使——默默鞠躬。
南乡子朝路诚铭眨了眨眼,或许他可以将其理解为真正的笑,因为这个决定实在太称她的意了。
所有人都是在戴上面具后找寻自我,而她最好的面具就是她这张脸。
向来没有身份等级的旧池台在那一夜后有了身份等级;向来没有规矩的一群人在那一夜有了必须且虔诚遵守的规矩;放学后到达旧池台的方式、时间、甚至是打招呼的问候语,都成了变幻莫测的游戏……
那一夜也成了南乡子和路诚铭的秘密,南乡子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给何月依。
那一夜路诚铭也给自己冠以了新的身份——微针。
听起来很高大上的词汇,一种注射用的新技术,据说可以在很短时间内做出超过几百万个微细管道,使成分迅速渗入皮肤,而痛感延缓到达大脑,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某一天,路诚铭第一次认识这个词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是一桩凶杀案,利用微针杀人,不就真的是杀人于无形?
很酷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