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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时间，教室里仍旧闹哄哄的。三班班主任常骂他们是猪，用他经常在课堂上说的那句话就是“我中午在教师休息室都能听见你们在学猪叫！”
老班家离得远，中午也在学校休息，可教师住宿楼和他们的教学楼隔了个操场不说，毗邻的还有一个三层的北食堂，和教室住宿楼窗隔着窗。
他们班五十六个人，可没胆量说能盖的过食堂那群阿姨胳膊肘摩擦间的茶壶式骂街。
也就是老班中午一觉醒来，发现办公室外那用来评比的大黑板上三班因为吵闹又被扣了两分，同办公室的几个同事边喝着浓茶边议论着最近的竞赛谁谁又得奖了，议论谁得奖都有，就是没他们三班的一个学生，老班听着、看着，已经气得想不出有更好听的话来骂他们了。
这个老班估计是觉得，越骂得难听，越能激起学生的自尊心罢。可他哪儿能想到三班学生个个的脸皮都被他练得比城墙还厚，骂得越大声，都是“咚”地扔石头进大河，溅得自己一身不说，再无半点儿回应。
刘璐中午没睡好，打铃的时候她吓了一跳，坐在那儿耳鸣了好一会儿。
整个中午，她前面的张梓雯和黎亚婷都在议论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
本着和平原则，刘璐是不想听的。但是她睡不着啊，那两个声音偏还越说越大，她想不听见都难。
“这行么？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是黎亚婷的声音，她像是张梓雯的随从，无论什么总要问过张的意见。
“放心，我家老头已经给老班送了一条黄鹤楼，还有oet chandon。老班说了，数学那场就是他监考！还有个同事也是酒鬼！”
黎亚婷停了片刻，像是在思索张梓雯说的那句英文是什么意思。然后说：“老班喜欢喝白的吧？我记得上回有个亲戚也给我爸送了**红酒，还说年份挺久的，名字叫……”
“拉菲？”
“……好像是。后来我老爸喝了，说这还不如二锅头尽兴。”
张梓雯咦了声，“你确定那是名贵红酒？”
“甭管是不是吧。我是说送礼不该送人喜欢的么，对口啊。你爸送的高大上，没准儿咱班主任还不认识是啥呢。”
“倒也是。”张梓雯嘀咕道，“你说得对，明天我再让老头送两**茅台过去。嗯，也给你们一**，算是奖励你刚才的建议！”
黎亚婷甜滋滋道了声谢。
刘璐埋在胳膊肘里想着：这世上的酒鬼还真是多。老班、黎亚婷爸爸、她爸爸，可是有的酒鬼当了老师，有的酒鬼收入稳定，有的酒鬼……就死在酒上，成了真的酒鬼。
再往后，张梓雯和黎亚婷不知怎的就把话题绕到了美妆品牌、当红明星，她听得直头疼，可还是睡不着。
到了期中考那天，让刘璐更头大的是，她居然跟张梓雯分到了同一个考场。
试卷巨难！
哪怕上午只考了语文，可那篇古文她除了题目作者，其余的一个也看不懂。都说川南试卷是“万卷看开头”，一难俱难，那么下午的数学估计是没得救了。
一个年级那么多班，一个班那么多人。
除了十班重点班，其余班的都把学号打乱分开考。那时候刘璐干脆想，她为什么不是十班的呢？千事万事按成绩，成绩好的和成绩差的永远不会有交集，考试压根没有老师监考，如果有人抄袭，不必老师说，成绩一出来，全班人都会鄙视他。
那可真是个天堂！
可惜她不是十班的人，她那老班也不是十班的吴教条。
果不其然，数学试卷一发下来，刘璐前后看了个大概，除去几个基本选择填空，后面的大题她一律不会。
哎，这痛苦冗长的时光该如何消磨？
“d a c a ……”
刹那间光影交错，黑白画面自眼前一晃而过，刘璐清晰地听见几个英文字母，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看，隔壁的张梓雯正把手按在耳朵上。
张梓雯是短发，厚厚的头发直接盖住了耳朵，刘璐当然知道她按的是什么。
只是刚刚听到的声音……
刘璐再往张梓雯那儿瞥了眼，不禁讽笑——连耳机声音都调不好么？
两个监考老师都是男的。他们老班一进门，丫的那叫一个红光满面酒气熏天。另一个也不差，顶着个锃光瓦亮的秃头，愣是能春风得意的好似个塘主来视察鱼塘，瞧！多少肥溜溜的大鱼呀！
刘璐捡着会写的题目先写了，剩下的时间就在演戏，装着自己在认真思索的样子。
然而。
滋啦滋啦。
她眼前又断断续续地出现并不清晰的画面，是他们现在所考的试卷，但是画面一直在摇晃。
刘璐捕捉到试卷上的姓名，不是自己的。
该死！张梓雯传送的画面怎么跑自己这儿来了！
刘璐死咬着嘴唇。又是这样！从小就是这样！不管她想不想要，不管什么画面，别人看到的看不到的总会冷不丁塞进她的眼睛里，小时候她都不敢一个人睡觉，因为会看见墙那边的人在干什么。
她不是会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她是什么都能看见！无法掌控！
刘璐厌烦地将试卷翻了个面，动作极大，把旁边的张梓雯还吓了一跳。
她以为这样多少能有点儿警示作用，但张梓雯仍旧在那儿抓耳挠腮地调试耳机。
张梓雯一只手按在左耳，另一只手托在左耳下，倒像是在取自己的耳钉。她呼吸紧促，紧张不已地看向窗外。
老班和另一个监考老师都在门口，看样子应该是在讨论中午吃了多么肥美的大餐，双手背后，大腹便便，张嘴说话的动作还伴有口水流下来。
就在这时巡考老师进来了，他比两位监考老师都身正体直，出现在门口的位置，紧紧盯着两位监考老师。
张梓雯手一抖，下意识将耳机摘下，哆哆嗦嗦地往外一扔——
两位监考老师拍着肚子咧嘴，点头称是地在忏悔，手和肚子却仍在回味。他们在巡考老师的目光下前后进了教室，从前往后走，一个一个浏览过学生的桌面。
巡考老师走了，考场上三个人松了口气。
“这……”监考老师犹豫地停下脚步，将困惑的目光投给三班班主任，他的好同事。
老班目光扫视一圈，大跨步到刘璐的桌前，迅速收起那枚黑色耳机。
“不打紧，不碍事的。”老班在下面拍拍自己的同事，巡考的人已经走了。
同事会意，慢悠悠搬了个椅子到后面，坐着打盹儿。梦里，又是一顿肥美大餐，让我们敬伟大的教育事业！
但是三班班主任却有些忧心，毕竟考场上那么多双眼睛，保不齐哪个学生抬眼看到了什么呢？
不过他很快又舒了心，还好是刘璐啊……
考试结束，学生陆陆续续地离开考场，他觉得这是个好时机。
他漫不经心地将试卷装进牛皮袋袋里，用他常用的自认为低沉到具有杀伤力的声音，叫：“刘璐，你过来一下。”
刘璐感觉自己被蚊子咬了口，咬她不说还要吸她的血。
办公室里，老班和刘璐二人。
老班堂而皇之地将试卷放进自己的办公桌。
期中试卷一般是多个老师分批改，不过他幸运地成为数学组的小组长——十班老吴的儿子要结婚了。
所以一切都这么明目张胆，水到渠成。
“说吧，你打算怎么解释。”老班把耳机撂桌上。
刘璐强憋着一口气，想试试这么做能不能把自己憋死。
“怎么，人赃并获，你还不想承认？”老班又打开抽屉取出牛皮袋，抽到刘璐的试卷，“来让我看看你的啊……嗬！你做的题目都是对的！”
嗬！刘璐憋不住气，在心里笑开了花。
多么美妙！
她就写了两个选择一个填空！
“你看看，东西在你这儿，你写的答案全对，这让我怎么袒护你？你知道我怎么在同事面前替你求情的么？”
嘎嘎，像夏天鸭子在水里洗澡的声音。嘎嘎，叫嚣得多么无与伦比。
“刘璐？我问你话呢。”
刘璐想着鸭子的叫声，再看一眼她的班主任，学生的灯塔，她开口：“不是我的。”
“什么？”老班没听清，抻着脖子把耳朵凑过去，“你再说一遍？”
“我没有抄——”
这回听清了，而且听得格外清楚。尤其那最后一个字，震得老班耳朵嗡嗡作响。
“你，放肆！”老班油腻的大掌抡过去，刘璐的头刚好磕在办公桌上。
正巧这时候张梓雯过来了，身后跟着班上的同学。
老班瞪圆了眼睛，立时撕碎了刘璐的试卷，扬手砸到她身上，骂道：“这就是你作弊的下场！”
嗬！
刘璐笑得直打颤。
多么完美！
多么完美的时机！多么完美的犯罪！这下可死无对证了！
“我没抄我没抄我没抄——”
办公室外的女生吓得捂住了耳朵。
刘璐爆发了，她们觉得刘璐几乎吼破了喉咙，吼得地面都跟着颤三颤。
她们看见刘璐一把推开老班，又撞开了她们几个，发疯似地冲了出去。
他们都以为刘璐不会再来了，那这事儿也就掀过去了。
可是第二天迟到的刘璐还是出现在班级里，老班把老师作弊的事情当堂说出来，又说自己费了多少力气才让校方把权利交给他让他全权处理。
多么感人的事迹！
然而。
刘璐一声不吭，默默承受了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