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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等了有半个钟头，才等到里面那尊大佛出来。
看着他神清气爽的样子，袁小绍实在无法理解，就换个衣服，他也能墨迹那么久，难怪后来成不了大业。
鲁迅先生都说了，时间是海绵，要靠挤。
不过这时候，离鲁迅先生的时代还有一千多年，就不提了，可以理解他们这些古人，对时间观念的淡薄。
“我没有做什么逾越的事吧？”袁术神色不太自然，咳嗽了一声，才问道。
袁小绍连连摆手，催促道：“没有没有。我们快回去吧，太阳就要下山了，为了你个小子，拖到现在才会去。”
一边说着，一边推着他往袁府走，顺便往他身上狠狠闻了几下，确认没有味道后才放心下楼了。
袁术不愧是富家子弟，钱袋丢了都能那么面不改色，看上去就和现代丢了一分钱似的。
那现代，丢了一分钱也得交给警察叔叔呢。这里倒好，被个小偷顺了去，都不知到哪哭诉去。
袁小绍果然还是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像根鱼刺一直卡在喉咙。
他们忐忑地进了袁府，却不见袁隗人影，一下人见了赶紧迎上来，劈头就是句：“绍少爷啊，你怎么回事，这么晚才回来，你不知道，刚才老爷发了多大脾气……”
话没说完便戛然而止，理由在于他瞧见了后头跟着的袁术，顿时知道自己没了规矩，立刻一个磕头跪在了地上。
他们此刻哪还有心情理他？袁小绍一把踢开他，气道：“给你惯的，废话连篇！老爷人呢？”
“正在祠堂呢……”
祠堂？
此言既出，两人面面相觑，袁小绍心头浮起了不好之感。
这下可好，还跑祠堂去了，一定是气坏了，找祖宗们诉苦去了。
这就更让人头痛了，两个人赶紧马不停蹄地前往祠堂，负荆请罪去。
“等下，千万不要说我们去喝酒了。你不说，我不说，就没人知道。所以我们现在先来对个口供。”
路上，袁小绍嘱咐袁术道。
“这样不好吧？那可是叔父……”袁术还是有些单纯，教养不错。
“你真笨啊，这叫兵不厌诈！”袁小绍翻了个白眼，难怪啊，你后来打仗总输给袁绍，这从小就有苗头可看啊。
袁小绍还是不忘损他一句，“你还真是孝顺哈，这种事就不敢撒谎了，前些日子，在叔父面前造我谣时候，嘴皮子还溜得很。”
被当面戳穿，袁术脸顿时一阵青一阵，少年人还是倔强地顶嘴，“那你是我同辈，叔父是长辈，对象不一样。”
好好好，你高兴就好，小屁孩，才不和你在嘴皮子上讨便宜咧。
袁小绍腹诽着，可还是再次叮嘱，“等下就说，我到外边去了，然后你来找我，一直没找到，直到现在才找着，我们就回来了，知道吗？”
袁术犹豫：“总感觉，不太对劲。”
“废话，锅都我来背了，我唱白脸儿，你唱红脸儿，这意思你懂吧？”
“为什么……”
“我是你兄长啊。”
说白了，袁小绍再怎么没心没肺，心里还是过意不去的，他把人家灌醉了，人家事后居然还反过来感谢他。
更何况这还是个有着根深蒂固的恋兄情节的孩子，哪能那么残忍地让他一直蒙在鼓里还沾沾自喜呢啊。
袁小绍真怕这样会遭雷劈，所以才主动背了锅，这可不是什么忽然的善心大发，少来了，他从来就不是这种人。
可是，看起来，他好像再次误解了什么……
“喂，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啊，两个大男人之间，这样很恶心诶。”袁小绍乌拉乌拉一顿骂，赶紧手舞足蹈地跑开了。
袁隗穿着一身正服，负手背站在祠堂灵位前。背脊挺直，不怒而威。
见到了他，就连生性好动的袁小绍，都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自从袁逢，袁家的长子死后，这一辈就只剩下他一个。
袁隗平常虽严厉，可到底不容易，一个人支撑起那么庞大的袁家，还要在朝廷里周旋。
与袁隗相处虽不长，但袁小绍也知道，这老头是那种面冷心热的人，他虽然总骂袁绍，可到底疼他，朝廷三番两次派人请官，知他不愿，就顶着压力推辞。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念及此，袁小绍面对他的心情也复杂了。
“叔父，我们回来了……”
袁术率先开口，声音有些轻，两个半大的少年，在一向威严的长辈面前，都顿时没了往日的牙尖嘴利，垂着脑袋，乖乖接受他的训斥。
他会怎么惩罚他们？
再罚禁足？哇，那要死人的吧，不闷死才怪。
还是大杖三十大板？这是电视剧看多了吧？这不就滥用私刑了么？万一他借着家法伺候，哇塞那就酸爽了……
即使这时候，袁小绍脑袋里俩小人还在天马行空地打架。
袁隗慢慢地转身，低头望着两个都快比他高的少年，出人意料的，将手搭在了一人一肩上，深深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袁术察觉到不对劲，抬起头，迟疑道：“叔父，您……”
“你们长大了，我知道，有些事我不该再拘束着你们。你们是男孩子，或者该说男人了，禁足什么，是我考虑不周了。”
更加出乎意料，袁隗竟然率先自我检讨起来，袁小绍愣愣地抬头，恰好与他对视。
袁隗的眼神好像在说，对，就是和你说的。
禁足解除了，在这样情况下，袁小绍反而有点不适应，总觉得心里某个地方不舒服。
这种感受就和不劳而获是一个道理，不通过自己手拿到的东西，总觉得怪怪的，以后好像还会从手里消失似的。
“本初，今日朝廷再次派了人，叔父知道，你不愿，也不肯。所以就将他遣了回去。”
袁隗说话时候，眼眸深邃，语调缓慢。
这种如此正式的说话，反而让受惯了被骂的袁小绍不太适应。
他别扭地回了一句，“本初多谢叔父了……”
他差点都要把嘴边的那句“不如我就去当县令”给蹦出口来。
看袁隗的表情，他作为个长子，又生在四世三公地的家族，袁隗一定是想让他也去正经当官，继续延续袁家的这个光辉传统。
可他还是给硬生生吞了下去。
他不能啊。他更不能对袁隗说，叔父，莫要在朝廷当官了。几年后就会产生何进之乱，再然后是董卓之乱。那之后，天子就是一摆设，哪里还需要什么文官呢？
这话说出来，恐怕袁隗会立刻叫大夫来给他看病，确实，如果在二十一世纪，忽然有个人对他说，几年后地球就要毁灭了，那他也绝对是觉得，这个人是个神经病。
即使地球确实迈入毁灭中，东汉政权也确实处于瓦解中。但身处其中的人们，依然相信着未来x年一定是太平的。
“只是，你们，本初，公路，你们不该啊。”袁隗深深地叹息，一张沟壑纵横的脸，开始不住地颤抖起来。
“您……”
“我刚才，一直在问大哥，在问袁家的列祖列宗。我们袁家，是真的要止步不前了吗？大哥生前，一直嘱托我，要照顾好你们两个，可我却……”
“叔父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们都心知肚明。”袁术忍不住说道。
袁小绍虽然对袁绍十年前的事情一无所知，这时候也赶紧附和着，两兄弟出人意料的和睦，竟然让袁隗有了半刻的失神。
“我看得出来，你们两个是袁家最大的希望，比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确实要强上百倍。”袁隗叹口气，继续说，“我袁隗自问问心无愧，一直提供最好的教育给你们。只是……你们现在，真的让我太失望了。我开始怀疑，是否一开始，对你们的教育就是失败的？”
是何等的挫败，才让这个一向骄傲的男人说出如此沮丧之话？
袁小绍在震惊之余，也不免深思。
如果是袁绍，这个年龄的袁绍，他是否也是处于这样的压力之下，选择隐居洛阳，结交一帮游侠。
以及后来，承受家族覆灭的压力，还是选择了博取天下豪杰同情一路，将洛阳的整个家族送上了断头路。
“我也不奢求你们俩有多大成就，何况你们都还小，那样对你们确实太过苛刻。以前你们都还懂事，我姑且可以当做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就这样过去了。只是今天……今天……”
“您都知道了？”袁小绍哑然失色。
“好歹我袁隗也是个太傅，洛阳城中认识人也不少。你们今日这出闹剧，已有朋友告诉了我，当面没戳穿，是给你们，给我们袁家面子啊。”
话至此，袁隗再次掩面叹息。
骄傲了十几年的袁小绍，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自作聪明有多可笑。在这些阅历丰富的大人面前，这个沉浮官场数十载的男人面前，他们的小把戏，都不过是孩童在脚底挠的痒痒，顶多让他们笑两声，然后心上涌上凄凉。
“我今日，也不想批评你们。你们都快成年了，过两年更是到了成亲的年龄。我不想再约束你们，只是今日，今日的事实在让我痛心！唉，苍天，我袁家当真，要走下坡路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