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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云凉微微一怔，但也是意料之内，她站开些，半弯着腰对柳大夫说：“您真是好眼力”
她的声音恭敬，姿态温婉，柳大夫虽然讨厌她这样神出鬼没的作风，但对着这张脸，却一点脾气也发不出来。
“要是眼神不好，怎么做得了大夫？”柳大夫声音浑厚的声音压抑着一丝不悦。
杜云凉看上去一丝不乱，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风度翩翩，但心里已经打了几百下鼓，还好提前请教过门前的病人，知道柳大夫是吃软不吃硬的，一脸微笑比什么都好使。
唯一的不足就是，她的脸已经有点僵硬了
从来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笑过这么久，原来笑比板着面孔累多了。
“我若不假扮男子，总有些行动不便之处，有些事也是男儿身更好办”杜云凉笑得牙酸。
柳大夫又看了她一眼，很淡漠地道：“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打工？你这么大的姑娘，难道家里没有给你说人家吗？”
杜云凉思忖了一下，若是照实回答，会不会引起些她的同情？毕竟她吃软不吃硬，要是自己又弱又惨，说不好她心一软就同意了呢？
她神情变得惨淡了几分，垂下眼皮，语调沉重：“我家里本是世代卖药为生，我所知的也全是医药之学，只能到药房里讨生活，还留有几分体面。现在我家里人家里人都没了，只剩我一个，不然我怎么会女扮男装出来讨生活呢？”
果然如她所料，柳大夫听到她的遭遇，本来端起茶杯的手停滞一瞬，然后缓缓端起来喝了一口。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杜云凉苦笑：“您若不信，我就赌个咒，如果我爹娘还活着，我就不得好死”
她留了个心眼，没有在赌咒发誓的时候说全家，这样就不会牵累到姐姐。
柳大夫叹了口气：“不是我非要让你赌咒，而是你这个姑娘看着太聪明，太聪明的人我是不喜欢的”
听到这，杜云凉紧抿双唇，不发一词。
柳大夫有些不好意思：“这不能怪你，是我自己的喜好，你说我一把年纪，何苦再和别人为难，也和自己为难呢？”
看到杜云凉有些发白的面色，柳大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一下她。
没想到，杜云凉忽然缓缓点了点头：“这倒是真的，我是很聪明，您没说错”
“啊？”柳大夫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杜云凉脸上挂着温温的笑容道：“您不喜欢，这不怪您，没法子，那我就只能走了”
“你？你难道不多说几句吗？”柳大夫一时之间觉得自己仿佛做了恶人。
“我说几句又能改变什么？我就是这么样一个人，坦坦荡荡，没什么可说，既不是您喜欢的，也不会为了您的喜好改变我自己，就算是我现在已经走投无路，我都绝不会说一句不实之言来骗取您的信任”杜云凉沉浸在很深的激动之中，随时可以登台演戏了。
“什么？你说你已经走投无路？发生了什么事？”柳大夫追问。
“没什么，不过是我钱花光了，京城里的亲戚又全都翻脸不认人了”杜云凉摇头：“这都不算什么了，不说也罢”
“不算什么？”柳大夫调整了一下坐姿，她现在觉得这个姑娘不光命途多舛，十分可怜，还有些傲骨，不愿意将苦难对人言，待人之时还是满面春风笑意。
这世上聪明的好人很多，柳大夫也不是专门与他们过不去。她之所以不喜欢聪明的人，是因为聪明很容易过头，适度聪明是很好，但聪明过了头，那可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她受够了教训。
可现在看来，这个姑娘聪明，倒还懂得有所为有所不为，不会放肆滥用自己的聪明。
但她还是颇为疑虑，因为杜云凉表现得一丝漏洞也没有，实在是太周全了。
柳大夫手中的茶杯转了个方向，她的手指摩拭着杯身，眼睛盯着杜云凉一派淡然的笑容。
仿佛不似在作假
“我到这里半日，想必您已经烦了，既然这里不容我，我便到别家药堂去试试，我想总会有人喜欢我这不合时宜之人的”杜云凉说着，工工整整施了一个礼，对柳大夫道：“您腰间有旧伤，一定要多多保重，不要太过辛劳，您是大夫，我也是白嘱咐一句，您听过就忘了吧”
柳大夫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要走，所有思绪还堵在脑子里，没做出决断。
“我姥姥以前，也是腰不好，所以现在看见您这样，总会想起她”杜云凉眼神里泛起一丝微光，她说完这句话，慢慢转身。
一步，两步，三步。她在心中默念。
“等等”柳大夫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杜云凉的嘴角，扬起一个难以察觉的浅笑。
果然，她这一把赌对了。
但她却开心不起来。
为什么好好的信任，却一定要用心机和算计才能换得？
柳大夫不笨，她只是不肯去想这些。
一个钻研医药入迷的人，整日只会想着怎么救人，哪能想到这一点，轻易就被杜云凉利用了呢？
“先说好，我这里工钱可不高，不是我刻意压你的工钱，而是我也没有钱”柳大夫说话很直，开门见山。
“这我是清楚的，我虽然缺钱，但既然选择了医堂，就没有抱着发财的心思”杜云凉道。
“你只是短工，不是长工”
“我知道”
柳大夫叹了口气，垂着头，低低道：“老了，老了，不济事了”
杜云凉看到这副样子，想起自己利用了她，着实也有些不忍心，又想起李至说的柳大夫每月初三到邓府去，自己没有查证过，也不知到底有几分靠谱。
怎么就这么相信理李至的话呢？杜云凉想骂自己。
她一时间竟然有点想放弃的心思了，要么，就良心发现一次？把实话都告诉柳大夫，然后找别的门路好了。
这对她来说，还真的有点难度。虽然她古道热肠，助人为乐，但为达到目的而耍手段的事情也没少干。
不达目的不罢休，这才是她的风格，半途中忽然想抽身而退，这叫闲的没事干。
让她闲的没事干一次，也不容易，就当积点功德算了
杜云凉心中天人交战，而柳大夫全然不知，她好像也在盘算自己的心事，过了一会，才想起杜云凉还站在这儿等着她的话呢。
“你刚才说你家是药材世家，对吗？那你想必是认得药了？”
杜云凉谨慎地点头：“认得不多，勉强还能算认得吧”
她当年在岭南和老爹上山下水，因为没有给她娘求医问药的钱，简直都成了半个大夫，各种药材都能叫得上名。
但现在她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就此打住，说出真相。
柳大夫点点头：“那好，现在我教你把库房清点出来，包几份药材，明天跟我出一趟门”
“出门看病吗？”杜云凉好奇道：“是去谁家？”不知是不是临时改时间，要去邓府？，
柳大夫面色很复杂地道：“去城北，景家”
杜云凉果断地闭上了嘴，一点犹豫都没有了。
去他的良心发现，这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