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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的房间里烛光昏黄,冷风呼呼地灌进来,若不是有灯罩,这烛光也撑不了多久。

面前的人被昏黄的烛光笼罩着脸,脸上的污渍东一块西一块,显得凹凸不平。不过这丝毫不影响来人的威严,他在使君跟前一站,不言而自威。

“二……二哥?”使君很吃惊,刘驹竟然会找到这里来。难道在昨夜的混战之中,刘驹已经认出他来了?

“果真是你!”刘驹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仍是面皮紧绷,严肃地看着使君。“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你不是应该在淮南王府上……”

“你怎么知道我在淮南王府上?”使君皱起眉头,疑惑地反问道。自从上次和二哥分开,他们久未谋面,二哥何从对他的近况如此了解?

“新帝登基,你为淮南王铸造了一套钱币当登基贺礼,你还治好了太皇太后的病,如今大汉有几人不知你春风得意的名头?”刘驹从容答道。

说来也不无道理,他也许不了解使君的近况,但大汉朝廷的动向他可是清楚得很。自刘彻登基之后大赦天下,加之刘彻对他所言,让使君对复仇产生了动摇。可每当使君考虑这件事的时候,就会想到养父英卓在自己面前自刎的模样,这画面日夜折磨着他,提醒着他,让他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下。

“我并不是……”使君听二哥的口气,有点心虚地想要解释一番。如果二哥觉得他为大汉朝廷做事,现在的场面岂不是很尴尬?无论怎么说,刘驹也是使君在世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如果他们之间因此产生了隔阂,使君心里也难以接受。

“你能这么快傍住淮南王这棵大树,也算是出乎我的意料,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你拥有非凡的铸币才能,淮南王必定会重用你,等你得到淮南王的赏识和信任,离咱们的大计完成也就不远了。”刘驹说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还夹带着一丝诡异的满足感。

使君一看,便知二哥对当年的仇恨一直还铭记于心,这么多年来他都是为了心中的仇恨谋划一切,始终未变。虽然使君对灭亡的吴国毫无印象,也从未见过自己的生父生母,但是,他们兄弟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他能够感受到刘驹心头的痛楚,这就和他心里铭记着养父英卓的感觉是一样的。

使君觉得背负着仇恨而活,有时候并非是刻意,而是身不由己,二哥就是执念太深。使君此时又想起了郭解对他说的话,如果把仇恨看得太重,终有一天会成为难以摆脱的负担,将人压垮。

“二哥……”使君犹豫了一下,便鼓起了勇气,对刘驹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能放下仇恨,或许能活得轻松许多?”

“轻松?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是谁了?像我们这样的人,从出生起就注定背负着责任,没有一刻是可以轻松的!当年若不是我固执己见,没有听田录伯的建议,劝说父王按兵不动,错失先机,让周亚夫的奸计得逞,我们吴国或许也不至于一败涂地,哪还会有那狗皇帝的今天!我苟活这么多年,就是要让大汉朝廷知道,我们吴国绝没有这么容易被打败!”刘驹愤愤不平地说道,一腔仇恨喷涌而出,几乎要将使君淹没。

使君忽然意识到自己决计无法说服二哥,还好刘驹对他刚才的问话并没有放在心上。若是刘驹听出他话中意味,以刘驹对复仇的执着态度,兄弟二人说不定就该反目成仇了。

现在究竟是要追随兄长的步伐,还是听从郭叔和无伯父的忠告,使君心里也摇摆不定。在没有最终作出决定之前,就更没必要跟二哥闹得不愉快了。

“如今你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父王的仇就让我们两兄弟一起来报,早晚有一天,我们会让朝廷为他们曾经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刘驹咬牙切齿,似乎已然忘了他自己身上也流着刘家的血液,他眼中只有仇恨,所做的一切也都只是为了报仇!

“二哥,你怎么会在东瓯国呢?”使君不愿再听他的仇恨之言,随即岔开了话题。

刘驹的目光闪烁着寒芒,振振有词解释道:“这东瓯国毗邻大汉,如果能拿下它,日后我们对付大汉,就有巨大优势。我现在在闽越国当大将军,此番战事,势在必得!”

“可挑起战争毕竟要伤及无辜百姓,到时候就算赢了战争,也必定输了民心啊!”使君想到破败的城镇和无家可归的孩子们,心里就不是滋味。他也经历过流浪,他知道那种家破人亡的感觉,他不想看见别的孩子和他一样,有这样惨痛的少年记忆。

谁知刘驹满不在乎,冷哼了一声:“东瓯国的人也配说无辜?若是他们无辜,那父王的冤屈又向谁去说?当年若不是东瓯国出卖,父王也不至于惨死,我们东山再起更不是不可能!我如今沦落为他人的参谋将领,屈居人下,俯首称臣;你被追杀多年,不得不东躲西藏,我们又何其无辜?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总有一天我大权在握,必定要让当年负我之人,付出十倍百倍代价!”

刘驹双眼中迸出火光,不只是灼伤了别人,也灼伤了他自己。使君见识到了仇恨的火焰有多么炽烈,一时之间竟怔愣地说不出话来。是不是郭解口中的那种人,就是他二哥这样的?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来这边做什么?昨晚你怎么会出现在我闽越的军营里面?难道你真是刘彻派来东瓯的使者?”

听了刘驹的问话,使君觉得二哥今晚来找他绝非兄弟叙旧这么简单,更重要的应是想问清楚他此行的目的。

“我跟皇帝水火不容,我怎么可能为他做事?我来这里是为了无伯父。他刚刚出狱,债主就找上门来,我们实在没有资金可以周转,只能到东瓯国来找无伯父的朋友聂宗义借钱。”使君原原本本地交代实情,免得刘驹产生什么误会。

没想到刘驹一听“聂宗义”的名字,先是吃了一惊,问:“聂宗义?”紧接着问道:“你说,无盐淡让你们来找聂宗义聂掌柜?就是那个东瓯的子钱家?”

“对啊。二哥你也知道他?”使君有些意外,看二哥这反应,应该对聂宗义很是熟悉,忽然他脑海里想起在军营帐篷外面隐约听见的话。难道当时二哥和他手下所说的,真是同一个聂宗义?可聂宗义只是个子钱家,还是东瓯国人,能跟二哥和闽越国有什么关系?使君也明白政治和金钱是相通的,想当年大汉朝廷平定七国叛军,不就是凭借着子钱家的资助?但他没想到聂宗义竟然和敌国将领有往来。

刘驹点头说:“幸亏你遇到了我,否则你现在到聂府去找他,也是无功而返。那姓聂的和闽越国的摄政王骆余善私交颇深,这次准备对东瓯国的战事,也多亏了有聂宗义在背后的财力支持,按照我们的计划,他现在应该是在他的秘密铸币场里监制铸币,准备铸造更多的钱来支持下一场战斗。”

“秘密铸币场?”使君闻言颇为惊讶。

看来这聂宗义也是表面上做着正当的赊贷生意,背地里却操纵着私盗铸币场上的硬货营生,这两者结合在一起,利润极为丰厚。当年伍育之做硬货生意的时候,曾三番五次找无盐淡合作,想将他私盗铸的钱币通过赊贷行流入市场,但无盐淡为人正直,伍育之一直没能说通,这也正是两人之间心知肚明的隔阂。

“聂宗义私下做的勾当,东瓯朝廷早就对他虎视眈眈,要是没有闽越骆亲王的支持,聂宗义哪能这么顺风顺水?”刘驹颇为不屑地一笑。

使君不了解也不关心聂宗义的为人,他只是为了无伯父来借钱。其实他从未觉得聂宗义真像无盐淡说的那么重情重义,否则也不会只是派人来探望探望这么轻描淡写,不过使君也从没想过,聂宗义竟然会是个叛国贼!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触动,使君想到“叛国贼”三个字的时候,又想到郭解曾跟他说过,父亲的心愿是希望他用自己的本事去报效朝廷,弥补当年吴国对朝廷、对百姓的亏欠,这样后世提起吴王和他的后人时,才不会只留一个“叛国贼”的骂名!

如果说早些时候郭解跟使君这么说,使君还没有太深刻的感受,正所谓当局者迷,而如今他看着眼前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看到刘驹对聂宗义这个“叛国贼”的蔑视。那么在别人眼中,他的生父吴王刘濞和他这个吴王幼子是否和聂宗义是一样的?

使君心里突然明朗起来,如同拨开云雾见了青天,让他开始理解两位父亲的遗愿。使君看刘驹的目光顿时变得悲悯起来,他可以断定二哥刘驹早已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这道理他一辈子都不会明白的。

“那我该怎么办?既然他身处秘密铸币场,想必一般人也是不知道的,那我怎么才能找到他?如果我们不尽快带钱回去,那些债主恐怕会把无伯父往死里逼。”使君顺着刘驹的话问道,不禁忧虑起来。

“如果我不是远在这闽越,军队又遭到重创,区区千钱,我给你也未尝不可,也不用麻烦跑来借外人的钱财。但如今事已至此,正好我也要率余部亲信到聂府暂避风头,不如我先派人禀明摄政王,让他命聂宗义尽早回来迎接。”刘驹便交代使君,他要先去处理军队事宜,待使君到聂府后他会主动来联系的。

刘驹应是来得匆忙,未修边幅,身上还穿着带血的破损盔甲,看样子是从包围中突出去,就尾随使君过来了。不管怎么说,刘驹现在是在东瓯国,也就是敌国的国土上逃亡,处境很危险,他只能从房间的窗户跳出去,以免被人发现。

刘驹着急离开,并未告诉使君聂府的具体方位,使君也不在意,这聂家在东瓯国人尽皆知,明日上街随便打听就是了。刘驹刚走,使君就听见店小二敲门,来送热茶。使君觉得蹊跷,他压根儿没有叫过茶,店小二为何要来?

使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店小二,见那小二的双眼贼溜溜地在房间里扫视,旋即明白了三分。方才他与刘驹对话的声音,怕是被这小二听到了。终不过刘驹向来机警,使君自己也是习武之人,如果店小二一直在外面偷听,他俩不可能毫无察觉。为此使君特意试探了一下店小二,假装不经意将热茶泼到店小二手上,店小二躲闪不及,被烫得哇哇大叫。看样子这小二只是有所怀疑,并没有听到他和刘驹的谈话内容。再说,这种爱打探客人私事的小二,也该受点教训才是。

使君打发走了店小二以后,整个人都心神不宁。使君虽然在山中生活了几年,与人打交道不多,但当年他在伍府时,府上来来往往都是生意场上的人,也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物。那小二的眼神绝对有问题!为了安全起见,使君决定带他们尽快离开这里。

使君打定主意,立即收拾东西,又去隔壁房间叫醒了刚睡下的无瑕等人,连夜从后门悄悄离开了客栈。

使君前脚刚走,一队官兵后脚就在店小二的指引下,从前门跑进来,闯进了使君他们住的房间,店小二还一路说着:“这几个人偷偷摸摸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小的听说官爷在搜查闽越国派来的奸细,马上就来向官爷们禀告了……”可是一推开门,早已人去屋空,哪里还有什么可疑的汉人?店小二一下傻了眼:“刚才明明还在的,怎么一转眼人就没了?”

官兵环视着空荡荡的房间,走到桌前端起茶杯:“水没有动过,已经凉透了,看来走了好一会儿了。”官兵虽然没抓到人,但心想如果这几个人没问题,为什么会跑?于是那官兵又问:“那几个人看起来是什么样?”

“唔……他们是两男两女,三个年轻一点的,一个男的老一点,都是汉人打扮,看起来风尘仆仆的,一看就是经历过逃亡的样子。小的做生意这么多年,绝对不会看走眼的。他们一进客栈,小的就觉得不对劲,所以特意上楼去查探,果然听见这个房间里传出旁人的声音,好像是两个人在说什么钱币的事情,鬼鬼祟祟的……”

“先说他们都长什么样!”官兵不耐烦地打断店小二的自我吹嘘。店小二赶紧点头哈腰地答应,接着又给官兵们形容了使君一行的面貌,官兵让人一一记录下来。

“噢,对了,那个老一点的男人好像是个哑巴,一直都没听见他说话,只见他双手一直在比画什么……”

“他们跑不出我的手掌心的!”官兵冷哼一声,带着手下的人走了。

过了这一夜,悬赏使君他们几人的告示果然就被张贴到城内各处,还有官兵守住城中各城门,除了追查使君他们几人的踪迹之外,还包括昨天跟刘驹一起逃脱重围的闽越士兵。

使君他们夜里从客栈溜出来之后,找了个偏僻一点的小客店稍事休息,不知不觉就天亮了。使君去外面买点吃的,顺带打探关于聂府的消息,没想到一出去就看到了悬赏他们的告示贴在街头。他愣了半晌,拔腿就飞奔回了小客店,叫无瑕他们赶紧收拾东西马上离开,免得等小客店的掌柜发现他们是通缉犯,事情就不好办了。

无瑕本来就够愁的了,这下子突然成了通缉犯,可别提心里多委屈了。她自己都不明白他们刚来这里就莫名其妙地被卷进东瓯和闽越的战事之中,又莫名其妙地和通缉扯上了关系,现在又要莫名其妙地逃命……她只不过是想借钱来保住她的家,保护她的父亲,为什么老天爷偏要这么为难她?

使君心里头倒是清楚得很。不过他又不能告诉无瑕关于他二哥刘驹昨夜来访,他不是不信任无瑕,而是不想牵连到她,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即使是无瑕也要闭口不谈。

“好了,别想这么多,这里离聂府也不远了,咱们只要尽快赶过去,不引人注意,到了聂府就安全了。”使君安慰着无瑕。她们几人不知道聂宗义是否靠得住,能够收留“通缉犯”,而使君昨夜和刘驹一番对话之后,他可以肯定凭借二哥的这层关系,聂宗义是不会出卖他们的。否则,他也会惹火烧身。

这东瓯本就是个小国,都城比大汉长安小得多。他们一个多时辰就能横穿整座内城。而从他们歇息的小客店到聂府,只有三四条街的距离。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正在被通缉,不敢走大道,一炷香的时间便能到聂府。可现在他们不得不绕远路,来躲避官兵的追捕。更让使君头疼的是,聂府大宅就在内城出入口边上,而那里是官府重兵布防盘查的地方,他们四个要是出现在那里,如果被官兵认出来,那可就麻烦大了!

使君忐忑不安,带着无瑕他们终于绕到了聂府对街。就这么远远地瞧一眼,也能看见那附近围了不少百姓,正在围观官兵张贴的告示,还有的是排着队准备出城,正在挨个接受官兵的盘查。

“好了,往这边走吧。”使君指了一条人少的路,准备带无瑕他们绕过去,这样再往前走一段,就可以进聂府大门了。当然,前提是他们不会被当成流民轰出来。

使君没考虑到这一点,一行人径直冲进大门,说要见他家老爷。聂府看门的家丁恼怒地呵斥道:“我家老爷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吗?你也不在周围打听打听,我们聂府是什么排场,就凭你们这些乞丐,也想见我们老爷?”

“喂,你怎么说话呢!你说谁是乞丐!”探梅也是淮南府上出来的丫鬟,听家丁口气这么高傲,忍不住回了两句嘴,还好被无瑕劝了下来。

无瑕就怕闹出更大的动静,赶紧息事宁人说:“这位大哥,行行好,我们真的是你家老爷的朋友,我带了信物来,只要你家老爷见了,就会接待我们的。麻烦你转告一下吧!”

“去去去,这种说辞我见多了。我怎么不知道我家老爷还有大汉朋友?赶紧走、赶紧走,我家老爷最近不在府上,你们都给我走!”看门的说着就把使君他们一行人给轰了出去,可把探梅气得直跺脚。

她这一叫嚷不要紧,那边盘查的官兵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朝这边吼道:“那边的,闹什么呢?”

四人顿时身体一僵,不敢回头,而官兵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使君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觉得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腾而起。

那些官兵走到他们面前来,只消看他们一眼,就能和城墙根下面那悬赏告示上描述的逃犯对上号。

这该怎么办?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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