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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雀鸟吱吱喳喳,吵得李筠醒了过来。

日头已近午时,李筠不由得感到阵阵饥饿,躺在床上缓了缓神扬声道:“碧玉,传午膳!”

碧玉正守在外头,闻言赶忙应了一声,忽地又后知后觉地问:“王妃,怎么不吩咐请王爷回来用膳?”

当着稳重的碧玉,李筠竟有些不好意思耍脾气,也不愿意被瞧破心思,喃喃道:“嗯,去请罢。”

碧玉吩咐了小丫鬟去外书房,自己则进来扶起李筠,边替她穿鞋边问:“王妃,您怎么听着不高兴?是气辛夷那丫头么?别气了,王爷已经骂过她了,杏花亲眼瞧见,又亲口告诉我的。”

见自己的丫头也向着萧定,李筠更不高兴了,气鼓鼓地道:“才不是气辛夷呢。”到底也没好意思说出自己在气萧定护短,心中的火气却更旺了。

骂?辛夷那丫头做下这样的大事,只是骂两声?若不是她心思敏捷想到了那个荷包,恐怕就要被辛夷害得气短而竭了!

碧玉不知道李筠心中有气,小心翼翼服侍着她起了身。

李筠瞧了瞧静悄悄的正屋,摇头道:“不等王爷了,咱们先吃。”

“这……不好罢?”碧玉惊得瞪大了一对秀眼,脸上几乎写满了疑问。她不明白,自家这个一向顺从王爷的主子怎么忽地把妇德抛在了脑后。

“有什么不好的?我如今身子不好,受不得饿!”李筠气鼓鼓地道。

王妃呀,您是哮症犯了,和饿不饿哪有半文钱的关系?分明是在耍脾气罢了。碧玉心中好笑,嘴上却不说话,只轻轻用纨扇打着风,一边生怕主子气闷,一边又怕力气大了扇得主子着凉。

虽说赌气,李筠到底没真去先吃,不过是满脸不乐地坐在炕上随手捞了本书看。才看了两行字,外头杏花的声音响起来了:“王爷,您回来了!”

碧玉一听,赶紧扶起李筠向西次间走去,边走边柔声道:“王妃您瞧,王爷还是心疼您,回来得这么快,就怕您饿着。”

谁知,两人才出了东次间便愣住了。

萧定满脸苦笑地站在正屋当中,身后跟着个半老妇人,不是穆妈妈又是谁?

瞧见李筠出来,穆妈妈浅浅福了一福,皮笑肉不笑地道:“听说辛夷得罪了王妃,老婆子特来赔罪!”

李筠闻言皱起了眉头,得罪?辛夷哪里只是得罪了自己?分明是蓄意害人未遂!她并没忙着客气,只来回在萧定和穆妈妈身上打量了两遍,淡淡笑道:“穆妈妈的礼,我心领了,无事的话,穆妈妈就回去罢。”说着便领先往西次间去了。

萧定见状,赶忙跟在后头进去了。

穆妈妈见了这副景象,不由得又惊又怒。不论是这里,还是在乌戎国,女子都要柔顺侍奉男子,哪有女子敢像这个王妃一样抢在夫君前头的?偏偏王爷又像偏疼她偏疼得紧,如此下去,辛夷还怎么过得?

她心念疾转,装出一副心无芥蒂的样子,跟着挤进了西次间:“为了赔礼,就让老婆子侍奉王爷王妃用餐罢!”

萧定闻言讨好地对着李筠笑笑:“王妃,你瞧穆妈妈还是很有诚意的嘛!”

李筠见萧定面露讨好,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口气也软了下来:“既如此,碧玉你且搁下筷子,就偏劳穆妈妈了。”

要说穆妈妈当真是伺候老了的,眼力劲远不是辛夷那呆丫头能比的。萧定略抬个眼,她便知道盛汤,略点个头,她便知道布菜。只不过对着李筠便差了一筹,往往要把萧定料理妥当了才施舍般地布几下菜。

萧定生来是个孤拐性子,又从来不喜丫鬟婆子近身伺候,因此被服侍了一顿饭竟然浑身不自在,吃得比平时还少些。

见了萧定这副样子,李筠便知道他压根没瞧出穆妈妈服侍得哪里不对,自然也不指望他来声张正义了。

当着外人的面,李筠不好太喜怒形于色,再加上萧定讨好在前,她便也顺着台阶下来了,虽说心中还有些气,脸上却已是一副浅笑:“穆妈妈,给王爷搛一筷子炖八珍尝尝。”

穆妈妈眉头一皱,像是要说话,萧定赶忙拦在头里:“我就爱吃炖八珍,穆妈妈,多来些!”边说还边热情地冲李筠笑笑,那银质面具都被他的笑容挤得有些不贴合了。

穆妈妈瞧得目瞪口呆,愣愣地搛了一筷子炖八珍放在萧定面前的青花碟子里。炖八珍里头有一样榛蘑,王爷是最不喜欢吃的了!这时候为了讨王妃高兴,连这都吃了,当真是……穆妈妈心中感慨万千,几乎要仰天长叹:天啊!天啊!辛夷这丫头,哪还有什么明日啊!

一顿饭吃得三人各自心肠,好容易糊弄完了。

穆妈妈毕竟年老,服侍了午膳便老腿酸软,也不敢坚持服侍,行礼下去了。萧定见穆妈妈的身影消失,挥挥手道:“碧玉去歇着,王妃这里有我陪着呢。”

碧玉抬眼看了看李筠,见李筠点头才下去了。

李筠脸上仍是一副淡淡的笑容:“把碧玉打发下去了,谁替我脱鞋脱簪?”

“为夫的来还不行嘛!”萧定讨好地笑道,扶着李筠向东次间走去,边走边道:“王妃是不是在气为夫的袒护辛夷和穆妈妈?”

“妾身不敢。”李筠心有不甘道,“那穆妈妈是服侍过婆母的,对着妾身只管自称老婆子,连奴婢都不客气一声,妾身哪敢和这样的老家人置气?还有那个辛夷,也不知是穆妈妈的侄女还是外甥女,脾气又大,性子也躁,妾身可管不了这样的丫头!再有——”李筠忽地转过来瞪着萧定:“她可是服侍过王爷的!”

见自己的小妻子努力抬起头瞪着一对水灵灵的眼睛,萧定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揉揉李筠的鬓发:“你这丫头,竟吃起干醋来了!”

李筠恼火地后退两步:“王爷!您弄乱妾身的头发了!”

萧定忍住笑容,板起脸道:“是为夫的不是!王妃听我说,里头是有缘故的。先前不说,是因为关系到一桩秘事。”说着又轻舒长臂,揽住李筠的肩头向里头去了。

“事情还要从二十年前说起。勤国公——当然那时候还是盛王——勤国公和太子斗法斗得厉害,太子年轻一些,又走的是文路子,不容易立大功,勤国公年长,走的是武路子,军功立了很多,因此勤国公那时候势头很高。

那一年,我父王奉命去督办军饷,被诬陷贪污,不得已自请辞去王位,在家闭门思过。我母妃忧虑惊惧,满心里想为我父王做些什么,可是苦于是异国人,有心而无力罢了。

哎,回头想想,那时候咱们燕王府真是凄风惨雨,可是父王母妃都护着我,我竟被瞒得一丝不知。那时,我才五六岁,只知道天天玩木剑骑木马,还高兴父王能天天在家陪我,当真是不懂事。”

说到这里,萧定扶着李筠坐在床上,蹲在床边替李筠脱鞋。

李筠吓得连忙摆手:“王爷别动了!还是妾身自己来!您接着讲就是了!”

萧定见争不过李筠,便不再坚持,轻轻坐在李筠身边,无意识地拿起床上那把纨扇把玩着,接着说了下去:

“那时候太子对父王是满心怀疑,勤国公对父王是欲加之罪,英王叔也是明哲保身,只有英王妃,常常来安慰母妃。

后来不知怎么,母妃渐渐不爱见英王妃了,英王妃一来,母妃就装病,十次里倒有九次是在屋里装睡。

再后来,母妃又愿意见英王妃了,两人好像没什么龃龉,说得还很高兴。英王妃约母妃出去敬香,说是替父王祈福,母妃欣然应允,高兴地去了。”

说到这里,萧定的语气渐渐滞涩起来,李筠侧眼去瞧时,见萧定眉头紧皱,腮边的肌肉咬得紧紧的,像是野狼瞧见了猎物般凶狠。

她不禁有些害怕,怯怯地扶住了萧定的肩膀:“王爷?”

萧定忽地回过神,扯开嘴角挤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嗯?我接着说。”

“母妃收拾停当,带着穆妈妈和几个丫鬟与英王妃一同去了菩提寺。菩提寺是个小些的寺庙,不如护国寺宏伟,却也素来有些灵验的名声在外头——就是因为这,母妃才没多想。

谁料到,那菩提寺竟然是勤国公的一个据点,他早得知了母妃要去菩提寺的消息——不,后来瞧样子,他根本是和英王妃说好的!或者说,英王妃就是受了他的指使!只不过我没找到蛛丝马迹罢了!

寺庙里发生了什么,我不得而知,只是后来母妃回来就惊惧不已,卧病在床了。再后来,就渐渐亡故了。外头说母妃是担忧父王而病故,一半对,一半不对。

穆妈妈自从寺庙回来了就茶饭不思,后来竟有了身孕,再后来,就有了辛夷……”

听到这里,李筠惊呼出声:“什么?!辛夷竟是穆妈妈的……”

萧定缓缓地点点头:“是,辛夷正是穆妈妈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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