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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启元年二月。

僻在海陲的松江府上海县,一户破败的老宅座于南城东街口,桐漆剥落的大门上悬着一副灰蒙蒙的字匾:谢宅。

入大门朝里去,依次过前院、大堂、二院、后堂、后院,合两道厅门、三个院落,方才到那三层楼阁的谢家内宅。

所过之处,朱漆白桐,雕栏画柱,芳草亭台处处。无不昭显着过去的荣华。

然杂草丛生的院落,爬满蛛网的屋檐,砖块坍塌的墙角,乃至弥漫着整片宅第的凄冷沉寂,却遮不住如今的破败寥落……

当此初春时节,乍暖还凉,谢懿披着一件对襟大氅,跟着谢长盛在偌大的家宅里四处闲步,追忆往昔。

谢长盛是谢家的老家人(家丁),早年便跟着谢家主人行商,等谢家在上海发迹,家主便让他做了掌柜。

对谢懿来说,谢长盛虽是家丁,却不仅是谢家元老,更是看着他长大的人。

只是自父亲大人过世后,谢家诸事只得由谢长盛一力承担,不过几个月的光景,他却像老了好几岁,鬓角已显点点花白。

当二人走过一间空荡荡的长屋时,谢懿透过洞开的窗口往里瞧,却见屋里摆放着数十台织布机,整齐地排成两列。

只是每台织机都空置着,既没有成布也没有绑线,机杆、踏板上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积尘,只有被随意丢在一边的梭子上还缠着断掉的棉线。

“唉,懿哥儿……”谢长盛看着出神的谢懿,拍着他的肩长叹了一声,想要安慰他,却又说不出话来。

他又怎会知晓?眼前的这位小主人,已被另一个时空的意志所占据。

尽管如此,在梳理了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记忆后,谢懿对谢家也有不少的了解。

他知道,这便是谢家经营了多年的织布房……

自明初推广木绵(即棉花)以来,黔首百姓穿了数千年的葛麻便渐渐被更为舒适保暖的棉布取代。

及至晚明,东南各地商品经济空前繁荣,松江府更成了全国棉纺织业的中心!

不仅乡间“农暇之时,所出布匹日以万计,以织助耕”,而市民“虽城中亦然,织者率日成一匹,有通宵不寐者”。

时人有云“收不尽的魏塘纱,买不尽的松江布”。

一时引得富商巨贾纷沓而来,在松江府各县乡广开布号,挟重资收购棉布再销往全国。

于是,便有商人开始自办织机、组织机工生产棉布,形成了“机户出资、机工出力”的纺织工场,后人称之为“资本主义萌芽”。

万历年间,侨居上海的谢家主人攒够一笔银子,置办了十余台织布机,并雇佣一班机工,做起了织布场的营生。

谢家织布场虽小,然所产棉布平滑细密,织工紧凑,是为“精布”。相较于用粗纱织成、织工朴素的农家土布,谢家精布更为柔软舒适。

十多年来,依靠优良的口碑,谢家织布场愈发红火,不但越做越大,甚至还在东街口买下了这座价值五百两的大宅!成了市井坊间颇有头面的大机户!

孰知世事多舛,未等谢家的独苗谢懿成年,曾经风光无限的谢家突然堕入了衰败,更要命的是,谢家主人也在此时撒手人寰。

他还记得,谢家鼎盛之际,这里的织机织布声、机工们的嘈杂声终日不绝,满头大汗的伙计进进出出,肩扛腰提,将一匹匹新织出的棉布搬到库房去。

每逢月底,谢家门前便驻满了各家布号的马车,可谓门庭若市。

然而,物是人非,都已成过往。父亲过世后,原已捉襟见肘的谢家更是雪上加霜,为了节缩开支,不仅遣散了家中的仆役,只剩谢懿和谢长盛等几个老家人,连用于织布房周转的本银也凑不出,只得草草将其关停。

这些谢懿都很清楚,但还有一桩疑问却叫他至今不甚了解。

“掌柜的,我家织布场这般兴旺,怎的说不成便不成了?这到底是何缘故?”谢懿问道。

谢长盛担忧大病初愈的谢懿过于伤感,便回道“,懿哥儿,人生在世原本祸福难知,事已至此,便莫要去多心了……”

不待谢长盛说完,谢懿便打断道“,掌柜的休要搪塞于我,我身为谢家单传嫡子,一生前程皆系于谢家兴衰,早晚要面对这些坎坎坷坷,若是连我家因何遭了变故也不知,岂非叫坊间贻笑?”

谢长盛闻言有些讶异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自恢复了神志后,谢懿性情大变,言行容止与从前判若两人,叫他吃惊不小。

或许是经此变劫,磨砺了少年心性,开了心窍,因而才变得早熟起来。果真如此,便是不幸中的万幸!果然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念此,终日愁眉不展的谢长盛略感欣慰,便不再将谢懿当作不通世事的纨绔少年了。他反问谢懿道“,懿哥儿可知道谢家织布场原先为何兴旺?”

“是谢家精布,”谢懿答道。

“不错,”谢长盛转过身去,看着空无一人的织布房,追忆道“,谢家精布乃用细纱织成,每匹成布用棉亦较别家更多,是以质地精细,凡购者有口皆碑。”

“但懿哥儿却不知,做这精布的买卖亦有一弊。”

谢懿忙问“,是何也?”

“质愈精,则成本愈昂;成本愈昂,则价弥贵;价弥贵,则购者弥少。”

谢长盛说完顿了片刻,接着道“,寻常百姓家自织的棉布虽粗劣些,但每匹只卖一钱六七,所得即可补贴家用。而一匹精布却达二钱多!只能卖与家境殷实者。”

“而无论市井或乡间,皆图价廉者众,求质良者寡。更何况即便是上乘棉布市场,也非独有谢家,故而精布获利虽厚,然每月销出的匹数不如寻常棉布远甚。”

谢懿听完更加不解“,可我家过去又为何引得各家布号争相登门求购?”

“是矣,”谢长盛说到这里,声音渐沉道“,那是过去。彼时,县里出产上乘棉布的机户屈指可数,彼此各有主顾,因而互不相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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