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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知道我究竟是谁。”

苏渐远轻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

“我相信你很快会知道了,但如果你未在此界破裂前,找到完整的自己的话,恐怕下一次你不仅仅是魂散身裂,而是彻底的消亡。”

林二宛如清泓的双目有雾气弥漫,仿佛看到了一些苏渐远所看不到的景象。

苏渐远平静点了点头。

林二手指一抹铜钱,铜钱上溅起一丝涟漪,涟漪不断扩大,最后‘叮当’清脆一声,房间空气之中的水纹缓缓消散。

咯吱。

房门被突然推开。

“前辈。”

沐烟荷对着林二微微弯腰,只不过推开房门的并不是她,而是花诗雯。

“啧啧啧,想不到你一出去就认识这么多红颜知己。”

林二摇头感叹看着欲言又止的花诗雯,以及花诗雯背后的沐烟荷,还有一旁冷眼旁观的解语花。

“林二你开什么玩笑,这位是我从妖魅空救出来的姑娘,而另一位则是将我从罗府地室中救出来的姑娘,而最后那位是收留我的掌柜。”

苏渐远解释道。

“你与我解释再多也没用,你与她们解释吧。”

林二耸耸肩,那枚铜钱却不知怎么消失在林二手中不见了。

“你打算去哪?”

苏渐远望着准备出门的林二问道。

“办一些小事,随后回来。”

林二没有回头,只是挥挥手说道。

沐烟荷目不斜视,只是当林二经过沐烟荷身边时,沐烟荷心底却忽然响起一句话。

“有些事,天应不知,地应不知,你知便好。”

沐烟荷微微侧头,却发现刚踏出门的林二已经消失不见了,与林二一同消失不见的还有那位解掌柜。

“这年头还有人祭祀这怪鸟呢?”

林二放下一脸惊慌茫然的解语花,抬眸打量着客栈地窖里的鵸鵌塑像,略感稀奇。

“你要做什么?”

解语花美目微眯,似是思忖这个邋遢男子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不做什么,只需要你安装以前祭祀一下这只鸟就可以。”

林二双眼泛起迷雾,解语花望着林二泛着迷雾的双眼,头脑有些迷糊,身子不由自主按照往年祭祀神鸟的姿势开始祭拜。

“现在去妖魅空还真是麻烦了。”

林二手指虚空一点,仿佛虚空中有什么东西一样,接着林二身上泛着一丝奇光,奇光骤然布满林二全身,然后湮灭。

林二消失不见。

妖魅空,参卫之丘,翼望山顶鵸鵌的灰黄色鸟头忽然抬起,鸟眼环顾翼望山脚下,却只见到一个长得像野猫大小像狸,三只尾巴的独眼兽在满是黄金玉石的翼望山上奔跑,口中发生的叫声数不相同,仿若能发出数百种叫声。

“每天游荡各处,倒不如另一个我破了三法天的禁忌,让我通彻领悟来得快。”

林二低喃自语,他身边尽是流光,顷刻间林二便已经来到了那恒立在荒漠上的巨大尸骸之中,尸骸的一根巨大肋骨突然有红烟漫出,接着一缕红烟从肋骨中升腾而出,包裹着林二,将林二带进了幽云月。

幽云月,妖灵客栈。

林二已经迈上妖灵客栈的楼梯,萦绕在客栈楼梯上灰白的雾气随着林二迈步,如流水般退散开来。

一直呆在客栈的清秀男子张大了嘴巴,这客栈二楼他可是从来都上不去,鸳鸯眼的黑白猫咪却彷如未闻,只是轻喵一声,对于清秀男子停止抚摸猫背的手有些不满。

妖灵客栈的二楼是云雾为地,玉石为栏,四处飘荡着祥云与灰白雾气,其中靠林二左手边有一扇火红奇香的大门突兀立在云雾之中。

“此番如何?”

林二走进大门中,映入眼帘是一块巨大的银白丹炉,淡蓝色的火焰在丹炉中燃烧着,清香顺着丹炉四溢。

而说话的人正是坐在银白丹炉前,盘于青色蒲团上的一位长髯老者,衣衫红白相间,颇为奇异。

“差。”

林二摇摇头。

一团云雾飘在林二身边,忽而幻化成一个凳子,林二端坐在凳上。

“你竟然也会说差这一词,”长髯老者轻声笑道,笑声和蔼却含有一点讥讽之意,“老夫虽不懂天衍之术,但胜在活的久,说不得还能替你分析一二。”

又有一片云雾飘然而至林二身前,幻化成一座棋盘。

林二抬手捻起身旁飘荡的云雾,落手而成棋子,林二执子而行轻道:“我以医者为身份,得府邸管家邀请,进去府邸,取回绿绮琴,得知附在琴身上的魅灵来自魅妖阁。”

长髯老者轻抚长髯望着林二落在棋盘上的白子轻点头道:“顺其自然,这起手倒是颇为不错。”

“烈火焚灵,引魅妖阁注意后,我便是前往正清宗。在正清宗的途中却演算出云腾山一事,去云腾山中却见那正清宗木逍身蕴九渊煞气,故而临时起意将此事告与了龙渊峰一脉。”

林二连落二子缓缓说道,却见长髯老者忽而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

“接着此事末,我便是前往正清宗幽风潭,借用龙渊峰令牌进入了暗玄,同时我也察觉到了有人跟踪我。”

林二这一子却落得极为缓慢。

“想来到这盘棋局的最后,你也不知道这跟踪你的人是谁。”

长髯老者注意到林二的动作,皱眉说道。

“我借用暗玄水月的七玄空,在七彩觅间之中,方才察觉到这跟踪我的人既不是妖魅空也不是九州与我有关的人,而是应该是来自归墟或者九渊的界外之人。”

林二轻叹了口气说道。

“这棋也不必再下了,现在你的心绪已经不定,自然也无法再下好这一盘棋,”长髯老者长袍一挥,浮在林二面前的棋盘重新变幻成一团云雾飘然远去,“等你暗棋已定,再继续下好这盘棋。”

“忘忧,这里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林二略一犹豫,还是将实情说了出来。

长髯老者神情一变,眨眼间便从远处出现在林二面前,一双火红的眼眸紧紧盯着林二,“你可是去了时海?!”

“是。”

林二直视望着长髯老者火红眼眸中流动的游龙,低声承认道。

“我都告诉过你时海不要随意去!”长髯老者又恼又气,望着林二直视的目光,有些泄气,两条火龙从长髯老者衣袖游动而出。

“可我去到时海没有见到大恐怖,却窥探了这个世界的一丝真秘。”在外气质非凡的林二,在这长髯老者面前却显得有些势弱。

“你!”长髯老者无奈抬袖,将那两条承受长髯老者怒气委屈巴巴的火龙收入袖中,轻道,“所幸那位的绝衍神通,这时海虽也只是时间长河的一支断流而已,但纵然凭借你现在的境界,待久了都会被同化成时灵,忘却今世往生。”

“你要时刻记得时海大恐怖不是其他,而是你自以为窥探它本身的一丝真秘。”长髯老者侧目看了一眼林二,再抬手时,林二已经被赶出了大门。

火红的大门消失在云雾之中。

林二静伫在云雾之上。

若有所思,怅然若失。

扬州,启安县山远镇。

此刻已经是寅时,除了更夫刚敲完五更而过,并无多少行人在街道上注意到仍然亮着光的客栈。

“诶?这里客栈还未打烊?”

“这寅时还未打烊的客栈,也颇为奇怪了些。”

“说不得这客栈里还有醉酒的客人,故而打烊便晚了一些。”

两名身披粗裘,内着灰褂,样貌精瘦的更夫停留在这间客栈门外,一人手中拿锣,一人手中拿梆,互问互答起来。

“要不咱两进去喝一壶?”

“不了,家里还有妻儿等着自己。”

“走吧,走吧!”手中拿锣的更夫挥挥手,示意另一个手里拿梆的更夫赶紧走。

“那卫阳我先走了。”

另一个更夫倒也不犹豫,十分利索地便顺着街道拐进了一个小巷,不见了踪迹。

被叫做卫阳的更夫见到另一个更夫离去,遗憾摇了摇头,说实在的其实他也十分羡慕,家中有热炕头,而不是冷如铁的棉被。

只是今夜的热酒还是一个人独饮。

卫阳迈步走进了客栈。

“打烊了?”

卫阳一进客栈,没有他脑海中想象的大堂内有醉酒的客人,与劝酒的小二,还有在柜台前昏昏欲睡的掌柜。

只有空荡荡的大堂与一位身披大氅的清秀男子。

“还未。”

苏渐远静静看着这个更夫,走路有些踉跄,脸上的皱纹爬满了岁月的痕迹,提锣的手指间亦是布满了老茧,眼神虽还是炯炯有神,但依旧掩盖不住深处的疲惫。

“那劳烦来一两黄酒与一碟花生。”

卫阳倒不怕深夜空荡荡的客栈渗人,打更这么多年,卫阳见到的诡异事与诡异人可多了。卫阳随性坐在离自己最近的桌前,伸手一抬说道。

“好。”

苏渐远平静地先将柜台后的酒柜上拿上一壶小酒,随后再从后厨拿来一碟花生,很快便放在卫阳的桌子上。

“你是这客栈的小二?”

在苏渐远短短操办的时间里,卫阳自然会观察这间客栈里唯一的人。

面容虽然清秀,但是蓬松的头发显露出这个人好似刚从床榻上起来。虽披着灰色大氅,但偶尔露出的手腕处能看到白色的绷带,看样子受了伤。

不过是个活人。

卫阳看着烛光下的影子,心中宽慰了一点,自己虽然不怕那些事情,但不代表想经历那些诡异的事情。

“这间客栈的掌柜帮了我一些忙,于是顺便帮她一点忙。”

苏渐远就近坐在旁边,声音平静说道。

“我就说我觉得你不是,哪个客栈掌柜的会招你这种弱不禁风的小二,而且你身上的衣物也不是一个小二该穿的衣物。”卫阳熟练的掀开酒塞,鼻尖嗅了嗅酒香,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对,这黄酒哪有这么香?“所以你连这酒都送错了,我要的是黄酒,你拿这种酒来,我可付不起账。”

“算我请你的。”苏渐远缓缓说道,目光仍然是低眸看着地上,没有看向这个更夫

“你这小伙子倒比我这年近半百的人还死气沉沉,一点年轻人的朝气都没有!”卫阳砸吧嘴轻酌了一口壶中酒,酒入喉不像粗劣黄酒那般烧喉,而是有一股暖意,曼妙醇香。

“既然你请我喝了这么好的酒,我也不能白喝。”卫阳粗糙的手指捻起一颗花生米,高抛至嘴中道,“凡事看开点,看淡点,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

“是吗?”苏渐远轻笑一声,手中不知何时也出现了一壶酒,望着壶中清澈透彻如明镜的酒水,苏渐远微微有些出神。

“小伙子,你人生的路还有很长,没人说得清道的明你以后会遇到什么人,或者遭遇什么事,幸运与不幸。”卫阳又灌了一口酒,掀起自己左脚的裤腿砸吧嘴道,“这劣酒喝惯了,反倒喝不惯好酒。”

一道触目惊心宛如蜈蚣的伤痕暴露在苏渐远的视线中。

“我卫阳以前虽说不上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也算是小有钱财。奈何遇见了山匪横行,不仅钱财被扫荡,就连家人都命丧当场。”卫阳缓缓说道,喝酒的速度逐渐慢了起来,仿佛说的不是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一样。

“我呢,得亏老天给面子,只被砍伤了一条腿,藏在柴房里的柴禾中捡来了一条命,可有什么用呢?除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当时的我很绝望,感觉整个天都榻了下来,充斥着灰暗与复仇的想法,去了启安县找官府报了官,又四处寻觅那伙山匪的踪迹。”卫阳说话的速度慢了起来,喝酒的速度却反而更加快了。

“后来呢?”苏渐远轻问道。

“后来,官府找到了那伙山匪统统斩首示众,又给当时穷困潦倒的我一份更夫的工作。”卫阳轻叹一声,故事便戛然而止。

苏渐远自知这其中应有什么隐情,便不再多问,只是晃荡壶中的清澈的酒水,静默不语。

“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是善,什么是恶,的确很难讲的清楚,正如你所言,在这繁杂的世间恪守本心即可。”

卫阳的相貌在清澈的酒水中一闪而过,苏渐远手中的那壶酒已经消失不见。

苏渐远他却忽然看到了一些事。

那些山匪本是一些因灾而逃的难民,而卫阳当时的卫家并未施粥于这些难民。

于是便有难民恶从心生。

伙同其他难民强夺冲入卫家强夺钱财,卫家自是不肯让他们得手,一来二往之间便见了血,杀了一个人,便不会再顾忌杀第二个人,杀了很多人,自然想要灭口以绝后患。

可终究漏了一个卫阳。

卫阳也算坚韧,拖着一只伤瘸的腿走了十里山路,来到虞凤城,找到官府报了官。

可在卫阳的记忆里那些土匪有手无缚鸡的老人与女人,也有黄发垂髫的孩童,统统都被问斩,染上了一层蒙蒙的血色。

这是卫阳记忆里的全部。

可苏渐远却隐隐在这记忆中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因为在这记忆里有深深的悔恨与自责,还有时不时的痛苦。

讲道理,灭门之仇已报又何来这种情绪?不应当是大仇已报的快感?

苏渐远没有继续深想,将卫阳劝慰他的话,重新劝慰给了卫阳,用以缓解卫阳埋藏在心底的痛苦。

“看来这酒钱还是要给了。”

听到苏渐远劝慰自己的话语,卫阳愣了一下,无奈摇了摇头轻笑一声,从衣襟中掏出一吊铜钱放在桌上,左手提起之前放在凳上的铜锣,右手提起这壶酒,缓缓离开了客栈。

苏渐远眉头一挑,那吊铜钱尽数飞向柜台抽屉,桌上的花生米也纷纷飞向后厨。

若是有人在这里,定会直呼这里闹鬼了。

只是现在没人。

只有苏渐远静默在等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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