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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莞尔心里五味杂陈,既有马上能见识工布新年和耍坝子的喜悦,也有又得和莫春山同路的沮丧,表情丰富,眉毛快扭成一团。

莫春山侧眸,轻轻一挑眉:“少吃点,别给你们俄罗斯族丢人。”

何莞尔没吭声,只是等莫春山转过身,她咬着牙,无声地在他背后模拟了个端起大石头砸向他狗头的动作。

却不知道被他在倒车镜里看了个正着。

“幼稚。”他头都没回,吐出冷冷的两个字,却没察觉自己的嘴角,也有个上扬的弧度。

跟着旺堆大叔动次打次的音乐,大切诺基载着莫春山和何莞尔,到了几公里外的伍珑河边。

河边围了一圈十几个白色的帐篷,帐篷中央一块大大的坝子,五彩的经幡围成一个大大圆圈,经幡下,一群穿着艳丽服装的姑娘和小伙子,载歌载舞。

这里最大的帐篷近百平米大小,宽敞又明亮,一圈沙发围在四周,当中的台几上摆满了食品。

被当成贵客的小仙女何莞尔,从没见识过这样的场景,睁大眼睛只觉得处处都新鲜。

“坐啊,坐。”旺堆大叔招呼他们,自己出帐篷去喊了人来。

莫春山在沙发的末尾坐下,何莞尔巴不得离他远远的,干脆在帐篷边上草地上厚厚的毡子上坐了。

没过多久,有人端了酥油茶上来,然后旺堆大叔一堆人涌进了帐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围着何莞尔叽叽喳喳,说着她听不懂的当地话,还有热情老阿妈上前来拉着她的手,嘴里碎碎念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不过几分钟,何莞尔笑得脸都僵了。

好在看够了小仙女,大多数的人都散去,只留着几个孩子还不肯离去,眼睛大又圆,脸上有明显的高原红。

“被人围观的感觉怎样?”莫春山心情似乎不错,端起酥油茶,轻轻抿了一口。

接着脸色一变,一副差点被呛到的模样。

何莞尔差点笑出声。

看他这样,明显是喝不惯酥油茶的味道。

简直太好了,最好他马上走人,反正她是找到了靠山,可以自由地放飞自我,再不用看他脸色了。

然而想是这样想,等十几分钟后旺堆大叔开始上酒和肉了,何莞尔忽然无比操心起来。

民族地区水源珍贵,洗个澡都是奢侈的事,所以在吃穿用度上肯定不如内地讲究。

何莞尔是不在乎的,但从莫春山捡到她开始,大概只有十多个小时,但她早就看出来了,这个人可能有点洁癖,又挑剔地很,不是那么好伺候的。

所以说这桌面上有着“历史厚重感”的酒杯,会不会被他嫌弃?还有那把油腻腻的小刀和黑糊糊的手抓肉,莫春山又怎么看?

他傲娇惯了的人,嘴毒又不会给人家留面子,不吃肉没关系,要是因为酒杯不那么干净拒绝敬酒,怕是要闹出大事来的。

要知道,民族地区的朋友们虽然直爽又热情,但也是出了名能打的。

就莫春山这小身板,恐怕会被人按在草地上摩擦,起都起不来。

要是外地企业家和当地人起了冲突,又会不会被有心的人利用,闹出什么大新闻?

“我可不是担心他,我是担心破坏民族团结、社会稳定。”何莞尔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偷偷摸出湿纸巾,悄悄地在桌面下把那杯子擦了一遍又一遍。

她一面怕被旺堆大叔他们看见,以为她嫌弃他们脏,一面又要把杯子打理到她认为莫春山肯用的地步,真是两头为难。

然而等她偷偷摸摸擦好东西,一抬头,却看见莫春山手里拿着个黑不溜秋的酒杯,一边喝着青稞酒,一边和大叔说话,表情相当平静。

看到何莞尔手里铮亮的杯子,他脸上不屑的表情相当明显,末了还点评两个字:“矫情。”

何莞尔差点没被气死,鼻子都恨不得要喷火了。

早上对她百般嫌弃,现在雪地里洗都没洗过的烤肉、不知道多少人拿过的杯子,怎么又吃嘛嘛香了?

真不知道矫情应该送给谁!

现实又一次告诉何莞尔,但凡这些手里好大一盘生意的大佬们,没有一个善茬。

就拿莫春山来说,她还担心这人过于傲娇让主人扫了面子,结果人家几句话就把旺堆大叔哄得开开心心,于是宾主尽欢。

只是何莞尔想起刚才矫情那两个字,就气得牙痒痒,黑着脸吃着手抓牦牛肉,看都不想看莫春山一眼。

饭吃到一半,旺堆大叔心情愈发地好,指着莫春山笑了笑,又拍着他的肩膀,嘴里叽里咕噜起来。

莫春山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嘴角微扬,时不时还回应几句。

何莞尔忍不住瞟了那边几眼,终于有些好奇:“他在说什么?”

“我怎么知道?”他侧眸,悄悄回了她一句。

何莞尔默默腹诽着,听不懂还笑得那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旺堆大叔已经结成异姓兄弟了。

何莞尔有一点是料对了的,莫春山完全没碰面前堆成小山一般的肉。

旺堆大叔跑惯外面的人,也知道饮食习惯强求不来,相当地善解人意:“再等一等,还有牛肉包子和炒菜米饭,你们是贵客,可不能饿着。晚上烤松茸,煮面片子,烤肉!”

听到还有莫春山能吃的东西,何莞尔松了好一口气,却又觉得自己太过操心了。

管他饿不饿呢,最好多饿几顿,饿到没力气说话,也就不那么烦人了。

吃过了午饭,阳光已经把被雪水雨水打湿的草地烤干。深秋初冬,坝子上已是一地的棕黄色,没有夏天满目的野花,却不妨碍何莞尔浪得冒泡。

她生性外向,哪怕语言不通,也很快和村民打成一片。于是和一堆姑娘小伙子一起玩拔河、玩跳远、骑马,还仗着格斗技巧出其不意地放倒了一个起码一米八高的精壮小伙,引得一片喝彩。

莫春山远远地看了会儿,又回了帐篷,皱着眉头喝着酥油茶。

刚才某人虽然没说话,但眼睛里贼兮兮的小眼神,显然在嘲笑他连酥油茶都搞不定。开玩笑,这点微不足道的小问题,哪里能难倒他?

太阳西沉,暮色渐浓,帐篷里开始准备晚饭。

旺堆大叔果然没说错,晚上的食物极其丰盛。

烤松茸、烤包子、烤羊腿、面片子,喝的除了酥油茶还有甜奶茶,帐篷里一排长桌几十个人围坐在一起吃饭喝酒,喧嚣热闹。

何莞尔最喜欢这样的场面,快活地快要飞起,除了不吃猪肉以外,什么都要尝一尝,于是菜都还没上齐,她已经半饱。

至于莫春山,他吃起东西来,小口、斯文、食量也不大,动筷子最多的还是烤的松茸之类油水不太重的菜。

何莞尔怀疑自己怕是吃了他两倍有余——不过她坚决不会承认是自己吃太多的,要怪就怪莫春山吃得太少。

晚饭过了一半,竟然又上了青稞酒。

何莞尔却纠结极了。怎么办,好想喝,可是她知道自己酒量是个什么样的,另外,青稞酒是甜的,喝多了会发胖。

今天热量已经大大地超标,再这么吃下去,只怕回庆州一上秤,会比出发时候重个十斤八斤的。

旺堆大叔早就递了碗酒给她,殷勤地劝着:“喝吧,喝吧。”

何莞尔苦着脸,委婉地拒绝:“不了,会醉。”

大叔乐呵呵,也没继续劝她,转身去找莫春山了。

少年不太会说汉语,脸黑黑红红的,五官却深邃俊朗,尤其是一对深邃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

他见何莞尔没接酒,只腼腆地一笑。

何莞尔本来还在纠结喝不喝的问题,却被这一个善意又清澈的微笑蛊惑了去,于是晕晕乎乎地从他手里接过酒,道了声谢。

她刚接过了酒,却发现周围众人开始起哄。

“怎么了?”何莞尔满脸的诧异,忽然发觉刚才面前空空一片的草地上,被人迅速抬了小桌子过来,桌面上摆着一溜十来个的粗瓷碗,已经有人在往碗里倒酒。

而刚才那腼腆的小伙子,手臂一弯一个请的姿势,还从桌面上端起了一碗酒。

看这架势,似乎是,要和她拼酒?

何莞尔急得一个头两个大,她怎么就一时糊涂接了酒过来呢?

喝,还是不喝,这是个问题。不喝吧,害怕惹恼热情好客的外族朋友,喝吧,自己的酒量是个水准她自己知道,只怕一碗酒下去,眼前的所有景物都会有双影。

对了,要是喝醉了吐啊闹啊什么的,那就真的丢人丢大发了。

何莞尔看着自己手里的酒,苦着一张脸,终于横下心端起碗送到嘴边,忽然身后一只手伸过来,接过她手里的酒。

她侧过脸看过去,发现莫春山端着那碗酒,一言不发地喝了下去。

紧接着,他放下空碗,端起第二碗酒,也是一饮而尽。

小伙子也不甘示弱,一碗接着一碗,不过两分钟过去,桌面上刚盛满青稞酒的十来个碗已经全空。

算下来,竟然是莫春山多喝了一碗,算是险胜。

四周爆发出一片掌声和欢呼声,旺堆大叔都凑过来,一个劲拍着莫春山的肩膀夸赞。

何莞尔嘴巴圈成一个O型,青稞酒度数确实低,但像这样的喝法,也是很要命的。而且最让她想不到的是,竟然是莫春山给她解了围,让她不必喝醉出丑。

“谢谢。”

饶是对莫春山意见再大,此时她也不能装聋作哑,于是走在他身后,轻声地道谢。

“可担不起,”莫春山微微侧头,声音清朗没有一点醉意,“要知道你发起酒疯来太不好看,现在旺堆大叔把你归入和我是一路人,可不能为了你辱没了我们汉族的颜面。”

何莞尔仅有的一点感激之情烟消云散,狠狠地咬着嘴唇,牙齿缝里挤出三个字:“自大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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