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初提示您:看后求收藏(三江阁网www.sanjiangge.net),接着再看更方便。
徐安的意识虽然模模糊糊,但清楚地记得落水之时,是有人从背后推了他一把。而自己只顾在水里挣扎,却没注意下黑手的家伙长相。
旱鸭子落水可想而知,再加上当晚天黑又无人,他大声呼救了数分钟,也没有听见任何的回音,还连累自己吞不少湖水,心中已然绝望,道了声凉凉,就被彻底呛晕过去。
思绪逐渐回拢,徐安撑起沉重的眼皮,一缕微光射入眼帘。
窗门是开着的,照进来的阳光格外刺眼,晃得他眼睛酸涩生疼,流了不少泪水才微见好转。
他又撕开了一丝儿眼缝,打量起周边的环境。
没有白色床单,也没有白衣天使,除了自身躺着的软床,其它的家具也仅有一方破旧的木桌子和一把靠背断裂开来的竹椅。
屋内的空气中隐约飘散着淡淡腥味,有点刺激。
腥味钻进鼻孔,徐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下意识他便震惊了,自己嘴中居然发出了极为稚嫩的声音。
他轻举双手,凑到眼前,映入眸中的却是一双婴儿的嫩白藕臂。
老天爷呦!
难不成自己落湖淹死了?
还重生了?
用力拍打自己的圆滑小脸,确认不是做梦后,徐安懵了。
回想他二十多年来平平淡淡的人生,从农村到城市,从小学到大学,向来都是守规矩、学低调、甘平庸的那类人。没成想深夜纠结写作,在学校的鹅池旁边散步寻找文思,被害落水,丢了小命。
现如今重生倒也就罢了,老天爷竟然真让他变成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婴儿,实在苦也。
吱——
小屋的木门被一只沾满了鲜红血水的手推开,一道削瘦的人影脚步飞快,迅速闪进屋内,小心翼翼地来到徐安的床边。
徐安口不能言,心中害怕,探眼望去却发现只是一张十四五岁的少女面孔,眉似柳叶,眼若辰星,唯一遗憾的是饱满的额头间斜挂一道尾指长的疤痕,让其七分清秀中夹杂了三分煞气。
少女的长发挽成四方髻样式,身穿古时男子一般常见的黑衣,肩膀到腰腹之间绣有一条赤红色细蛇,无鳞无甲,却又栩栩如生,看着让人心生恐惧。
这是哪个朝代?
我不仅重生,还穿越了?
眼前这个人双手沾血,要来谋害自己?
可是不太像啊……
自从小屋的木门被黑衣少女推开,空气中的血腥味也愈发得浓稠,徐安身为婴儿,哪能禁受得住这些刺激性气味。此刻胃中好似翻江倒海,小脸上也是青白交替,眉眼纠结。
似乎察觉到了徐安的难受,黑衣少女墨汁般清亮的瞳眸中闪过一丝慌张,但只犹豫片刻,就立即做出了决断。
她在床单边擦拭干净双手的血渍,再用棉被温柔地裹起婴儿,左手单抱入怀,飞身跃出了窗门。
窗门外是一片茂密的竹林。
此时已入深秋季节,竹叶儿绿中泛黄,在冷风中不停地打着旋儿,一簇簇地下落。
虽被人抱在怀中奔跑,可徐安却不觉得颠簸,反而有些温暖。
黑衣少女的速度极快,呼啸的风声在徐安耳边“呜呜”响起,奇怪的是,既没有风吹他的脸颊,也没有竹叶落在他的被裹上。
时间渐渐的流逝,黑衣少女身后的竹林也化作了片片绿点,婴儿徐安沉沉地睡去,可是她仍然不知疲倦向前奔袭。
就这样一直跑了许久,突然间,在前方一丛密林处,黑衣少女止住了脚步。
她没有贸然入林,而是左脚微微撤后,冷眼环顾四周,右手快速从腰带间抹过,往前平铺一丢甩,三枚半寸小飞刀顿时在掌心散开,形如伞状,无声无息地射向了密林边上的灌木丛中。
紧随着,灌木丛中传来一声闷哼。
目标已被击中,可黑衣少女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弯刀般的细眉深深地皱起,双目直勾勾地盯着林子深处。
与此同时,密林的阴暗处,整齐的脚步声一重接一重响起,越来越近,越来越高,数十名身穿深灰色螺纹甲胄的士卒从林中踏出,气势恢宏地显现在黑衣少女的身前不远处。
“你,护不住他。”
为首者是一位浓眉豹眼、高鼻阔口的将官。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似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久经沙场磨炼出的泠然杀气在他特有的青灰色甲胄中蓄势待发,右手紧紧把握在腰间未出鞘的二尺长刀的刀柄处,眼角余光不偏不移地落在了黑衣少女怀抱中的孩子身上。
“试试?”
黑衣少女轻启薄唇,吐了口热乎气,于秋风中化作一团白雾消散。
“一个亡命杀手,除了杀人奔逃,还能教他什么?难道让他也与你过这种刀尖舔血的断头日子?”将官循循善诱,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位看似年轻的小姑娘有着多么强大的执念,多么恐怖的实力。
“没你杀的多。”黑衣少女面无表情地还击。
阵阵西风卷起无数落叶,密林深处传来了几声鸟鸣,在这深秋季节显得格外凄凉与悲伤。
黑衣少女与将官之间的气氛愈发凝重,几十名灰甲士卒刀刃擦碰刀鞘的声音,就如同狼群狩猎时的磨牙喘息声,只等首领下达指令,便要猛扑上去,撕碎啃食猎物。
“……淮水徐府,保他半生平安。”将官垂目叹息道。
他的神色逐渐柔和,缓缓松开把持在刀柄处的右手,像是一次妥协,又或是一种无奈。
一切又重归于宁静。
黑衣少女沉默片刻,淡淡点头,似乎认同了将官的建议。
“主子顾着些情分,以后……别回京了。”将官转身背对少女,继续说道。
黑衣少女貌似没听见将官的告诫,不发一言,径直前行。
灰甲士卒见状,也井然有序地闪开一条通道,默默注视着那道消痩的背影融入林子深处。
将官原地驻立片刻,眉头一皱,又想起了什么事。他抬腿走到灌木丛旁,用刀鞘拨开交叉在一块的枝丫,瞥了一眼其中的尸体。
那具尸体的脖子、心脏和肚脐下一寸各插有一柄寒光凛凛的小飞刀。
“断人颈脉,刺破心脏,搅毁丹田。”将官神色凝重,喃喃自语,“三绝入墓,当真是好手段呐……”
尸体所受的伤,每一处都足够致命或重创,可见黑衣少女下手的狠厉与果决。
“将这个探子收殓,直接送进江府,有人敢拦,杀了便是。”
“遵命,将军。”
……
七年后,淮水城。
淮水发源于河南道老鸦叉,东流经江南道,下游水分三路。主流通过三河闸,出三河,经宝应湖、高邮湖,在三江营入长江。
江南道与河南道辖属于越国,由于依靠帝都南京城,官吏治下之风倒是颇为公正,恰逢前几年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也免去三年的徭役赋税,百姓的日子越发得好过了。
淮水边建有几处港口,停泊着一些货船和渔船,周边村落的经济来源除了种地之外,一半也靠打渔为生。
淮水城建立在上游河道的南岸,由南怀郡江家的老二江佑年担任刺史。
江家长子现在京都入仕,位列兵部侍郎;江老爷子辞老之前更是官至兵部尚书,授太子少师,拜封卫国公,新帝继位后又赐太师盛名,百姓口传武德并重,军队之中极富威望。依靠父兄庇佑,即使江佑年再如何庸碌,对于南怀郡,对于淮水城,倒也有几分影响力。
城中除了江府,还有一处徐府。
徐府此时已过了晚饭时间,下人们闲来无事,都会聚集在一块聊天。
偏院里有一个小孩儿,正被一群家丁簇拥着站在凳子上,大肆挥舞双手,侃侃而谈:
“想那宝黛初会便都感到似曾相识、息息相通。黛玉一见到宝玉就觉得,‘好生奇怪,倒像在那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
宝玉看黛玉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小少爷,瞧瞧宝玉这话说的,也忒会勾搭了。”某个家丁插嘴,“依我看呐,黛玉就该上前狠扇他两个耳刮子。”
“不对不对,小少爷之前讲过,这两位可是有着木石前盟的誓约,早已天定好的一双,彼此之间当然感到熟悉。”另一个家丁倒是记得清楚。
“……”
“……”
“啊……天色渐晚,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小孩儿爬下板凳,拿手一敲,宣布说书到此结束,下人们便窸窸窣窣,都作鸟兽散了。
回到卧室,小孩儿面色肃然,微圆的小脸上不见丝毫天真。
来到这方世界已有七年,徐安也渐渐熟悉了这边的生活。
徐府老爷子给他起名徐幸,希望其一生幸福安乐,可奈不住人生实在曲折,自己刚生下不久,父母便双双失踪,还莫名被仇家追杀。
幸得黑衣少女拼死保护,一路逃至淮水,这才在徐府安稳了七个年头。
徐幸静默半晌,然后踱步至床边,从床板底下的暗格中取出一方木盒。
这个木盒是黑衣少女将他送入徐府时留下的物件,里边装有一颗卵子黄大小的玉珠,流光溢彩,圆润细腻,入手清凉,绝非凡品。
适夜,徐幸都会取出玉珠观摩把玩,可研究了这么些年,也没解开珠子的半点奥秘,只是偶尔有暖流沿着珠子进入体内,十分有助睡眠。
在此之前,他几乎在入睡后的每个夜晚都会做一个古怪的梦,梦中也总有一位看不清面容之人一直不停地哼唱一首难听的歌谣。
那个人的言词里,自称为一只枭,被困在一座无尽的黑牢之中,受尽折磨。每每思及此事,徐幸就觉得遍体生寒,冷汗不止。
好在后来床头放了这颗玉珠,怪梦便很少出现了。
按理说,如此珍贵的物件,他也曾想过要贴身携带,可是自己一旦紧靠玉珠不到半个时辰,就会感到头晕目眩,举止行动狼狈不堪。
反复几次之后亦是如此,他也只好打消了念头。
无奈亦无果,徐幸再次把玉珠放回原位,躺上床闭目入眠。
……
深夜时分,徐幸发觉鼻头有些酸痒,不经意间用手一触,却拽住了一根毛茸茸的玩意儿。
狗尾巴草?……草!
这些年养出来的警觉使其大惊,他连忙睁眼,翻身跃起,右手迅速从床边的缝隙中抽出一把匕首,向着侧前方的黑暗中刺去。
匕首未受阻碍,显然一击未中。
恍惚间感觉有一道黑影闪过,不等细看,他的手腕就被不知名的物体击中,顿时一麻,短匕脱手落地,蹦出了清脆的声响。
“小少爷,怎么回事?”门外传来护院的询问声。
“无妨。”
一只布满老茧的大手轻扼在徐幸的咽喉处,此时他若有半点出格举动,就要丢去卿卿性命,因此只能妥协,抬高声调说道:
“夜间口渴,起身喝茶,不小心打碎了杯子。”
“需要属下叫人来打扫吗?”
“算了,天色已晚,明日再说吧。”
“是,属下打扰了。”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护院已然走远了。
徐幸眉头轻蹙,疑惑望着面前这位三十余岁、留有八字胡须的中年人,轻声问道:
“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