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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夕躺在床上，脸上褪去了血色，紧闭着双眸，一动不动仿佛没有一丝气息。她的四肢僵硬如尸体，脖颈上本应最活络的的血脉如今也了无生气地沉寂着，素秋每时每刻地用热毛巾擦拭着她的四肢，让她的血脉保持流动，唯恐她就像死人那样僵了。
转头去兑热水的功夫，素秋这才看见是他们回来，这个府里终于有能话事的人回来了，强忍多日的恐惧和悲伤终于有了倾诉的出口，呆呆望着封洛，两行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你们怎么才回来！”她忍了多日的惊惧和悲伤，终于一股脑儿地宣泄了出来。
封洛望着床上的人，呆呆挪了两步，素秋一把扑进了他的怀中，呜咽地啜泣。他轻轻拍着她的背，瘦了一圈的身形，像个无助的孩子一股脑儿地发泄连日来的担惊受怕。
“小夕！”颜婴陡然拔高了声音喊了一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床上的人，挪动沉重的步子，来到她床沿。她她毫无血色，连起伏的气息都没有，僵直地躺在床上，全然没有生气。向来暴躁易怒的祁城城主，一瞬间红了双眼。
他从小练武，一双手掌布满了老茧，摩挲着颜夕白嫩的脸颊，上面还有温度，他戚戚地道了声，“还好，还好，还活着。”说完，悬在眼眶里的一行泪就落了下来。
他从小和颜朝，颜夕一起长大。颜朝和颜临玩得最好，颜夕和他却脾气相投。他们一起外出狩猎，一起下河淌水捉鱼，一起上学堂上课，一起被罚跪祠堂。四人里，她活的最为恣意和潇洒。即使后来，她孤身一人挑起了南城的担子，收起了率真性子，也是教敌人闻风丧胆的贤王。不似如今，像个活死人，无声无息的。
“刺客，还有没有活口？”
“我们赶到的时候，刺客都已经死了，如今尸首收在地牢冰窖里，子枫说等大爷和二爷定夺。”素秋将封洛胸前的衣裳都哭湿了一片，难为情地别开眼。
烛龙一言不发地站在三人的最边侧，一身黑衣隐没在角落里。他的手握在腰间长剑上，阵阵发抖。封洛上前，按在他的肩头，“烛龙，沉住气。”
“如果不是我错过王府的指令，石虎不会死，王爷也不会受伤。”冰封的面庞突然崩裂，愧疚感击溃了他的伪装，他低着头弓着背，难以抑制的泪水顺着鼻尖落下，滴在地板上，啪嗒作响。
“你也是一心想尽早赶到王爷身边。”封洛拍着他的背安慰。
乔一先进来，手上捏着一本扎眼的书册，正是颜夕那日送给李慕宸的千机秘法。身后，跟着李慕宸。
“你们一个个哭丧似的作甚么，她还没死呢。”乔一先没好气地说，“都给我出去，哭哭啼啼的，晦气。”
要是换做往日，颜婴必定要跟乔一先大吵一番，说不定还要大打出手一番才罢休，而今日，他只是凝着忧思重重的神情，乖乖起身给他腾了位子。
“我们先去地牢。”封洛说，“看看刺客身上找不找得出线索，查出幕后的主谋。”
“对，血债血偿，查出主谋，我要他百倍奉还。”
四人一行离开了内室，扭头却看见李慕宸一动不动还站在原地。
“殿下？”
“我在这守着她。”
四人不再分辩，为他们松了幔子，出了房门，也将房门一应锁好，命人好生看守。
“从这千机秘法的心法看来，内功路数的确与常人不同，王爷的心脉受损，如今身躯为了自保，关闭了五感，只要我们护住心脉，身躯自然会重启五感，王爷应该就能醒来。”乔一先坐在床沿，瞥了一眼李慕宸一眼，“想不到王爷竟然这般信任殿下，连这样珍贵的东西都舍得给你。”
李慕宸伫立一侧，红着一双眼，浑身微微颤抖。旁人的说话，不能入耳只言片语。
乔一先见他这般失魂落魄，长叹一声，弹开一叠针囊，开始施救。
乔一先的天玄神针是他扬名立万的独门绝技，精准的定穴走针，将人的奇经八脉比作江河湖海，他以神针改变其缓急走向，通淤止漏，犹如大禹治水那般，将经脉疏导顺畅，令人体身躯得以正常运转。
颜夕体内的气息流动非比寻常，不仅变化莫测，而且往往汹涌霸道，他依着秘法书上所记录的内功心法，小心推算，寻势下针。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乔一先才施完针，将所有的细针都收回了囊中。“哎……”他叹了口气，太久的僵坐令他腰椎一阵麻痹，坐直的时候眼前一阵发黑。
“如何？”
“我已尽人事，接下来就听天由命。”他说，站起的瞬间，一个踉跄，幸好李慕宸眼疾手快上前将他扶住。顿了顿，麻痹的腿脚终于有了知觉，他将手里的书递给李慕宸，交代他收好。
“世上多少人为了这东西争得你死我活，王爷既然交给你，想必殿下是可托付之人，望殿下好自为之。”
乔一先步履沉重地离去，李慕宸坐回到她身边，轻轻掰开她的手掌，紧紧握住。
常年习武，她的掌心覆着一层厚厚的茧，粗糙得不像一个女子的手掌。
“那日，肃律台比武，你以一柄白扇，挡下了东珠刺来的剑，卸去他一只手臂。你可知道，我心中有多艳羡？三位王叔大权在握，我与他们争皇位，是何等不自量力，可偏偏听了你的话，鬼使神差的就相信了。从小到大，人前和颜悦色，人后算计中伤之事，我早就习以为常。唯你，总是一副爱答不理，刻意疏远的样子，却几次舍命救我，让我在南疆施展抱负，带我回南城，倾囊相授。是我不够勤奋，还不够强大……始终不能保护你。”
他握住她的手，几次别看眼，不忍心看那静默不起的人。咬着牙，英气凌厉的轮廓绷得肌肉都绽了，强作隐忍的面具下，沉寂了多日的情绪，终是一朝决堤。
南山王府的地牢是世间最密不可破的地方，驻守的掌事名唤松子枫，常年裹着黑袍，面无表情，令人惊恐的是他不但肤色惨白，而且连头发和眉头也都全白了，低垂着的一双眼睛竟是赤瞳，斑驳晦暗的地牢里，悄无声息地宛如一道索命的阴魂。谁能想到，这样的人会是当世令人闻风丧胆的刑术师，经由他手的战俘，没人能藏住任何机密。
“二爷，请随我来。”松掌事一开口，低沉粗砺的嗓音仿佛用刀在砖石上划过，回荡在幽深的地牢甬道里，叫人不寒而栗。
地牢一侧是冰窖，常用来贮存地牢里不易保存的东西，尸体。
由于气流不通，地牢里也寒冷如冰天雪地，倒是压下了那股混杂着血腥和腐烂的气息。
甬道的一侧是盖着黑油布的牢房，寻常牢房是用松木所制，更甚者是用黑铁所制，而此处的牢房，一水儿的是用乌金，不惧水火，无坚不摧。
也许是久违的脚步声给他们带来一些希冀，犯人们在监牢里低声的呻吟，哀嚎乃至歇斯底里的怒吼，隔着厚重的油布，在这狭窄的甬道里此起彼伏。另一侧的墙壁上悬挂满了骇人的刑具，染了一些鲜血，灰色的石墙上略显斑驳。
松子枫拿着一支铁棍，轻轻敲了敲墙上的一套肩胛刺，尖锐刺耳的声音在甬道里响起，熟悉的声音勾起往日里的不怎么美好的回忆，那些人倒抽了一口气，瑟瑟缩缩地躲到牢房的深处。
“冰窖地滑，请各位大人小心。”松掌事低声提点。
紧接着，眼前一道二丈高的乌金大门伴随着一阵僵直陈旧的咿呀声被推开，一道寒气迎面袭来，叫人浑身的肌肤都情不自禁地泛起鸡皮疙瘩。
放眼望去，尽是堆得整整齐齐的冰块，乃至四面的墙上，也堆满了冰块。
“刺客的尸首尽数冰封在此处，尸检已完毕，待各位大人看过，小人便将他们安排火化。”
“子枫，石大哥和兄弟们的尸首呢？”封洛问。
“石统领和暗卫兄弟们的死因已查明，按照惯例，我就装殓入棺下葬了。”
“死因是什么？”三人挪步至前面一摞冰墙前，隔着寒冰打量着冰面下的刺客。
“除了少数死在刀剑下，大多都是中了刺客的暗箭，暗箭上淬了毒，石大哥也中了暗算。那毒是提取自西陵寒山上的一种名叫雪丽蓝斑的毒虫，入了血脉，顷刻之间侵蚀血脉，引发浑身恍如灼烧的痛觉，最后陷入幻觉生生痛死，很快。”
“这群下九流的禽兽！”颜婴一怒之下拍向冰墙，生生打出了几道裂缝。
“刺客的上家，查出什么眉目了吗？”
松子枫摇了摇头。
“还需要查？东岚李家。”颜婴狠狠地又下一拳，将这冰面震碎，露出冰下的人脸。
烛龙将他的拳头移开，用剑鞘拨开碎落的残冰，一张泛白的僵直的脸，嵌在冰里。
“龙大哥认得？”松子枫问。
烛龙仔细端详了片刻，“西陵阿提王子座下东珠将军，年初京都曾与他交手。”
西陵，王子，将军，西陵寒山的雪丽蓝斑……
缘起为何？
涂氏秘录！
颜婴转瞬便猜了个大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