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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等待……
一分一秒都是煎熬，既期待着那扇门的打开，又害怕带来的是一个让人无法接受的结果。
不过时间最是无情，从来不会因为什么人的意志而转移，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谁是病人家属”一个男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我们都是，请问我爸爸他怎么样了”
“病人已经是胃癌晚期，恕我们无能为力，经过抢救，病人现在是安全了，但是能坚持多久，我们也不知道。”医生语气没有一丝起伏。
“不知道你们是选择在医院疗养，还是…”医生说道。
听到医生的话，母亲一下子瘫倒在地，妹妹林佳也吓得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晶莹的泪珠仿佛不要钱般一个接一个往下掉。
林默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一般，只感觉疼痛无比，内心仿佛被什么一下子揪住了，无法跳动。
老实说，对于父亲，林默是有些陌生的，因为他给林默的感觉就是沉默，如那辛苦耕耘的老牛，不言不语，只是埋头做着自己的事，一年到头说不到几句话，不仅仅是因为林默总是在外读书。
可能是有太多太多想说的，最终就化为沉默了吧！
…
“谢谢医生，我们现在能进去看看吗？”
韩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强忍着泪水说到。
妈妈的话打断了林默飘忽的思绪。
一家三口都眼巴巴的焦急中带有几分祈求的看着一身白的医生。
“病人现在身体太虚弱，等在病房里安置下来，就可以了。现在麻烦你们去缴纳一下医疗费吧！保守估计，如果要治疗的话，怎么说都要准备差不多二十五万左右，而且癌症这东西你们也都知道。更何况病人因为多年劳累，还有经常吸烟，这些情况导致身体情况不是很好。虽然今天把他从死神手中拉了回来，但是下一次，就不知道能不能拉回来了。不过这东西，与病人的心态很有关系，所以接下来，希望你们好好陪陪病人，多开导他一下，这对病情很有帮助。”
医生眼中有几分怜悯，还有几分仿佛看惯生死的麻木。说完就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听到这，林默一家人眼中有抹不去的惨淡与担忧。
“妈，我们怎么办？家里面有那么多钱吗？”看着病床上的父亲，林佳抽泣的问道。
听此，林默也抱着一丝希望的看向了那年迈的母亲。
“有，会有的…”看着两个孩子那希冀的眼神，韩雯咬牙吐出了这几个字。
不过他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以前家里虽然没有什么钱，也衣食无忧，勉强达到了小康的标准，但是这两年随着两老年纪越来越大，身体也渐渐不行，加上父亲的病，以及两个孩子越来越多的书费，这个家已经没有多少钱了…两三万倒是咬咬牙能拿出来但是二十万，砸锅卖铁都不可能呀！
路好不好走，能不能走得通，终归是要一步一步的走上去才知道呀。
看着那洁白的、冷冰冰的墙壁，一家三口一时间沉默了下来，只是静静的一直在外面等着。
空旷的楼道，洁白的墙壁，冰冷的座椅，灰白的地面，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药水味，悲痛的一家三口。
怎么看，这幅场景都是那么沉重！
没多久，医生将林默父亲林山转移到病房里，并告诉他们可以进去探望病人，但是声音小点，不要打扰病人休息。
看着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父亲，林默眼神沉痛难言。
那张已渐苍老的脸上，被岁月、被生活、被风霜、被黄沙拍打出一条条沟壑纵横的痕迹，就如茫茫黄沙中的老树根…
韩雯看着这在一起了大半辈子的男人，眼中有着担忧与伤痛。
看着那昨天还跟自己斤斤计较着鸡毛蒜皮的小事的男人，现在却只是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的躺在这，只感觉全身的精气神一下子倒了，随着他的躺下，仿佛自己的心也一下子躺下了。
那个年代的他们，没有什么情情爱爱，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能就是看过一眼，觉得可以过日子。然后随便找一个媒婆到家里说一下，双方父母同意后，下半辈子在一起了，不论喜欢，或者不喜欢。
韩雯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因为他虽然不是腰缠万贯、大富大贵，但是自从嫁给他以后也没有吃过多少苦。
对于庄稼人来说，只要不懒，就是好的，而且面前这个男人性格难言的温和，从来不会打骂自己，一年到头也就为一些鸡毛蒜皮小事争争口，两分钟也就过了。
对于自己骂他丢三落四、抽烟、喝酒，偶尔做活还马虎…
反正各种鸡毛蒜皮，但是这些事他也就听听，两支烟下去笑笑也就过了。在村子里，一家人过得也有模有样，不需要低声下气的去求人。
若是再过几年，两个孩子都成家立业，那就更加美满了。
可是天不如人愿呀，就是这么一个老老实实，话那么少的人，为什么就出了这么一件事？
想着想着，韩雯眼泪就不由自主的落下。
看着林默、林佳那虚弱，痛苦的样子，韩雯背过头不着痕迹的摖了一下眼角的泪花，温柔的对着儿女说道“阿默，你应该还没吃饭吧！带着你妹妹出去吃点吧！这有妈妈在呢，不用担心。”
看着母亲那苍白的脸，林默牙齿紧咬，眉头皱紧，看着母亲，迟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或者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紧紧的拉着妹妹的手，缓慢而坚定的走了出去。
“哥哥，我吃不下。”看着妹妹那通红的双眸，林默不由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让这个如天使般的女孩伤心落泪，让年迈的父亲母亲受如此折磨。
“要是自己腰缠万贯，哪里会如此晚才发现爸爸的病情；如果自己有钱，那即使发现了，那想去哪里医就去哪里医，母亲和佳佳又怎么会为这些东西担忧，哭泣。”
林默越想越痛恨自己，手指不由自主的握紧，指甲渐渐深入掌心，感受手心传来的刺痛，林默不由自嘲，“原来指甲真的会刺入掌心，我还以为是骗人的呢，呵呵”
看着妹妹，林默放弃这矫情的自怨自艾，眼神变得坚定而温柔。
“佳佳，快吃，吃饱了才能照顾爸爸，妈妈还在上面等我们呢！”
林默强颜欢笑的安慰着林佳，不是他多么成熟，不是他不想哭，只是因为他是哥哥。
看着面前的菜，尽管林默一天没有吃过一点东西，但是他依然没有一丝食欲，不过看着妹妹，他还是咬牙吃了下去，往常美味的饭菜，现在却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往常几分钟的饭，他们却不知不觉吃了半个多小时，不知是饭菜太难吃还是不想上去面对那躺在病床上的父亲，还有那如山的压力，可惜事情来临，总还是要去面对的。
林默点好妈妈喜欢吃的饭菜后，带着妹妹又回去了那个充满死亡与痛苦气味的病房。
“妈，你吃点东西吧！”林默将手中的饭菜递过去。
“放那吧！我现在不想吃…”
“妈，你赶快吃吧！你要是再出什么事，我和哥哥该怎么办？呜呜…”
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韩雯搂着林佳可人的脑袋，终于还是拿起饭菜，吃了起来。
“他们还只是两个孩子啊！”韩雯在心里叹息。
“阿默明天你和我回去，佳佳你在这里照顾好你爸爸。”韩雯对着两个孩子轻声道。
“嗯”
“好的，妈，你们…”林佳不由叹气，她知道她们将要低皮下脸的去求他们。
“没事，妹妹，我会照顾好妈妈的。”林默宠溺的摸着林佳的头。
就这样，一家四口待在这个拥挤的病房里，老旧的电视机上面放着一部不知道名字的电视，讲的好像是落魄千金回归后的爱恨情仇，尔虞我诈
“阿默，佳佳你们忙了一天，肯定累了，赶快去床上休息吧。”韩雯温柔慈祥的对着两个孩子说道。
“妈，你跟佳佳休息吧，我守着爸爸就行了。”
“阿默，听话，你看你今天一直没有休息，急急忙忙的赶来也没有好好歇一下，你赶快睡吧。”
“妈，我睡不着，我陪你一起守着爸爸吧。”林佳还有些哽咽道。
“听话，好好休息！”
“我…”林佳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看了一下母亲，林默拉着妹妹赶快去休息了，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不知道想些什么，眼角的泪水逐渐滑出眼眶，打湿了枕头。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林佳看着这个从小就疼爱自己，也从小就是自己偶像与榜样的哥哥，突然十分心疼，她没有说什么安慰他的话，只是伸手紧紧地握住哥哥的手
“不要怕，你还有我呢”
林默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不然为什么前个月女朋友才走，现在父亲又遭此大病，他不怪父亲，因为林默知道父亲的病主要还是生活的压迫。
小时候听妈妈说，爸爸十二岁奶奶也去世了，就只有他一个人。
那时候父亲成绩很好，可是没有人支持，所以只能读到六年级，那个时代如果能读完初中，怎么说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就不会如此了。
爷爷奶奶去世后，然后爸爸就跟着大姑，跟着那些亲戚，但是经常受欺负，自从五岁爷爷去世后就如此了，一直会被欺负。
长大一点，父亲就跟着人家学了一点木活，到处走，然后就找了母亲，回到了老家本本分分的干着农活，不说富足，但是也不会饿着，不过那个时候房子都是土块砌成的瓦房，下雨的时候还会漏水，后面几年有了一点积蓄才重新盖了一栋普普通通的平房，四个人住还是很宽敞的。
就是因为那个时候经常吃不饱，穿不暖，才会有今天，自然吸烟肯定也占很大原因，不过对于苦难的庄稼人来说，茶余饭后一支烟，不过是解压的工具而已，要是不如此，可能早就无法忍受，而导致轻生了吧！
林默握着妹妹的手，感觉心里有了那么一股精气神，不知不觉渐渐睡去。
依然还是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凶兽恶魔一般想要将林默吞噬。
林默感觉那，是那么的荒凉，那么的孤寂，那么的恐惧，那么的黑暗，似乎只有永无止境的坠落，无始无终，无时无空
“二哥，请你帮帮我们吧！以后孩子毕业会还的。”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厅里，韩雯对着前面的发福的中年男子说道。
中年男子看起来两鬓微霜，依稀有五十岁左右的样子，脚上穿着黑色不知名皮鞋，身上穿着一件皮大衣，坐在褐色实木雕花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对着五十多寸的液晶电视有一下没一下的调着。旁边还坐着一个肥胖的妇女，穿着黄色衣服，左手上戴着银镯子，右手戴着玉镯，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看着有几分贵气。
“我们也没有钱啊！你也知道不久前，雨儿他们才在城里买了房子，手头也没有多少钱，这样这里有三千块钱你先拿去应应急吧！”
说完，男子使个眼色让自己的妻子去拿，而那妇女眼中不由露出几分嫌弃，不过还是去拿了。
“二哥…”韩雯见此，面色白了许多。
看着母亲那无助，低三下四的样子，林默的心里在滴血，手渐渐握紧…
“妈，我们…”林默咬牙…
看着那洋气漂亮，高大精美，在十里八村都是数一数二的楼房，韩雯心中不由自嘲“这就是富哥哥对待穷妹妹的样子吗？”
…
尽管被如此对待，韩雯依然舔着脸皮接了那三千块钱，还连连感谢。
林默只是那么看着，深深地看着，不发一言，只是手心渐渐有了血迹。
“走，去你大伯家看看。”离开了那个道貌岸然的哥哥家后，韩雯拉着林默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弟妹，我们两的养老钱，只有两万块钱，你拿去吧！救人要紧，后面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你就跟我们说，不管怎样，人命最重要。”
韩雯看着老者那满是皱纹的手，沉默了一会，然后沉重的接过其手中的钱，眼中有着感动，手有些颤抖。
“去你大姨家看看。”
“我知道了，我们这只有一万左右，小康那差不多也只有一万，你们都拿去吧！不够我们再一起想办法……”头发花白，脸上都是老年斑的妇女急切的说到，眼神中都是担忧与关心。
“谢谢大姐！”
“谢谢大姨！”
妇人扶起快要低到灰尘里的两人。
“你我是姊妹，不需要道谢，赶快去交钱吧！过两天，等我们处理一下手里的事，我们就会去看你们的。”
“嗯”
“弟妹，我弟弟的身体我们也知道了，这里有两万块钱，你拿着去吧，我弟弟就拜托你了。”
“谢谢大姐！”
“谢谢大姑！”
…
“还差八九万左右，妈，我们…”林默担心道。
“走，先去医院吧！”韩雯拉着儿子往医院走去。
…
“妈，哥，怎么样了？”林佳虚弱的声音响起。
林默将脸背过，他不敢面对妹妹那希冀的眼神。
“够了，别担心，你先去休息一下，我来照顾你爸爸。”
“哥，真的吗？”林佳一脸期待的看着林默。
“大伯拿出自己的养老钱两万块，小叔借了五千，大姑借了两万块，二姑借了一万块，最有钱的二舅家推脱钱被雨哥们拿去买房子了借了三千，大姨一家拿出了两万，小姨借了一万五…”林默面无表情的说着。
“那还差八九万啊！”林佳惊讶道。
“那妈妈她…”
看着面前那本该快乐的笑着的天使，现在却越来越憔悴的脸庞，林默说不出的苦痛与自责
“会有办法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林默一把将少女拉入怀中，轻轻安慰。
“呜呜…嗯…”
感受着怀里颤抖的女孩，林默心里更加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痛恨自己的弱小，可是即使如此痛恨自己，他又有什么办法解决眼前困境呢…
“什么爸爸不接受治疗，为什么？”林默愤然道。
“阿默，别怪你妈，实际我早知道自己的病，因为怕影响你们读书，就没告诉你们，没想到还是被你们知道了。我知道治不好了，别为我花这冤枉钱了，咳咳…”脸色苍白的中年男子断断续续的说道。
“爸，你是不是担心钱的事，你放心，我们已经筹够了，而且要是不够，卖肾、贷款我都会弄够的，求求你好好接受治疗吧，会好的…”
“你是说的什么混账话，要是让我知道你随便借什么高利贷，或者卖器官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而且立马死你面前…”
看着父亲那似乎马上就要跳起来，脸上那从来没出现过的一副愤怒的样子，甚至气得时不时咳嗽的样子，林默的语气不由软了许多，说道“爸，你养了我那么多年，儿子却没钱给你治病，我真没用。”
“说什么混话，生老病死本来就是自然规律，就是没有能看着你们…”
“爸！”
好不容易看着父亲平静下来，林默重新找了一家医院，问了一下是否能够买一些器官，或者通过一些方法弄到钱，可是跑了好几家，都被怪异的眼神，还有如刀子的话赶走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的，为了一款新手机，或者为了一些奢侈品，不是裸贷，就是卖器官，真的是…”
“是啊，要不就为了那些游戏，反正各种各样的理由，这不现在又来了一个。”
…
听到那些人的话，林默苦笑，他只是想救父亲，哪怕多拖一会，让他多活几天也好啊！
“以前总听说有买卖器官的，但是为什么真的需要他们时却又找不到了…”
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现实而又残酷得让人绝望…
回到医院，林默又去问了医生一些问题。
“你们这种情况，唉，就算有国家医疗保险，还有各种帮助，也需要十多万的治疗费用，再加上癌症的特殊性，比较好的方法就是化疗，但那也意味着后续还需要一大笔资金，而且病人身体确实已经…所以我们尊重你们的选择，而且病人在自己喜欢的环境中静养，比困在医院里更加有效。”医生无奈说道。
在医院工作了五六年，这种事他没见过十次，也有七八次了，如果数目少一点，他可能还会帮忙一下，但是这么多，他也有心无力，换做发生在他身上，可能也只是听天由命，再多，不过砸锅卖铁多坚持几天罢了！
“阿默，不需要折腾了，现在无论你能不能找到钱，爸爸都不会治疗的，所以你也不要搞那些坏心思，爸爸不想都快死了，还让你走上邪路。”
“爸！”
“阿默，听你爸爸的话。”
“哥哥！”林佳有些担心的看着不知何时眼睛通红，眼角总是黑眼圈，脸色也没有几分血气的哥哥。
“我知道了！”
林默知道父亲的性子，没人能改变他的决定，更何况都这样说了，林默知道即使现在自己买彩票中了几百万，父亲也是不会接受治疗的。
过了几天，等林山身体好了一点以后，找医生开了一些药，就办好出院手续，一家四口一起离开了这个洁白如披缟素的医院。
…
“爸，你想去哪里，我推你去！”林默和妹妹在虚弱的中年男子身边问道。
“带我去田野上随便走走吧！”男子温和的笑着。
“嗯！”
…
三个人静静地在阳光下走着，远处已经可以隐隐约约看到一些稻谷，青翠欲滴，长势良好，说不定又是一丰收之年。
韩雯看着那三个自己最亲的人，有说有笑，嘴角露出一丝幸福的微笑，眼角却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远方夕阳，脚下田野，一家四口，一男一女扶着一个中年男子，有说有笑，似乎十分幸福、安乐，一个妇女在后面安详的看着。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不断拉长…又拉长…渐渐交到了一起，不分彼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