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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的戏台被缓缓的拉了过来。

岸边的宾客眼瞧着这戏台子便要靠了岸,忽然间这几艘小船却又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

这戏台子停住了,停在了离着岸边还有三丈远的地方。

这地方说近不近,只能遥遥的看着台上人的表演,只能远远的看着台上人一身华丽的打扮。

这地方说远却也是不远的。戏台子离着岸边也不过是三丈左右的距离,与刚才停在湖中央时确实是已然近了不少。这么一近,台上戏子的唱腔戏文便能听得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台上戏子的一举手一抬足,一个翻身,一个弯腰,身段柔夷便是也能瞧得个一清二楚。

只是却是万万看不到这油墨重彩下,那张薄薄的面皮到底长得是个什么样子。

小诺坐在戏台子的一旁,手里“咚咚咚咚”的敲了几下手边的单皮鼓。

琴声落,鼓声起,悠悠哉哉又一夕。

婷婷步,袅袅移,兜兜转转,今夕是何夕?

斗转星移。

“摆驾!”只听幕后一声轻叱,岸边众位宾客的目光纷纷就定在了这素净的戏台上。

莲步轻移,慕容婉顶着一身的华丽装束缓缓从后台走了出来。

拢了拢身上鎏金盘凤的腰带,抖了抖手臂上洁白光亮的蚕丝水秀,一场极好看的戏便这么开始了。

只见慕容婉迎着月光走到了戏台子的正中,手中一把金黄色的折扇“啪”的一声,极干脆利落的一展,上面画着是一簇娇艳欲滴,鲜红似血的牡丹,底下衬着几片嫩绿色的叶子。

慕容婉缓缓抬手,将扇子举到面前,笑眯眯的做了一组三遮面的动作。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啊在广寒宫。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鸳鸯来戏水。金色鲤鱼在水面朝,啊在水面朝。长空雁,雁儿飞,哎呀雁儿呀雁儿并飞腾,闻奴的声音落花荫。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通宵酒,啊,捧金樽。”

慕容婉在台上细细的唱着,手上动作纷繁复杂,或指或点,轻轻巧巧,柔中带刚。眼波流转,媚眼如丝,眼光随着指尖所指看尽了全场,便似看尽了今夜的一场繁华。

不知为何,今天这台上富富贵贵的贵妃,竟略略的有些凄苦的神色。

只是这神色只是在她的眼波中,并未有些许着落于脸上。

台下的看客如今这不远不近的距离,也着实看不清她这眼底的一抹凄凉。

这抹凄凉的神色,却一丝不落的被坐在一旁瞧着鼓的小诺看在了眼里。

只是他却有些似懂非懂。

慕容婉身上的有些东西在小诺看来似乎总是蒙着一层薄薄的纱。他总是觉得他应该知道了,却又总是不是知道的那么透彻。

就好像今晚的这一出戏。

这一出戏他们唱过许多次。

他们来中原演出的第一场戏便是这场《贵妃醉酒》。

慕容婉总说,中原的人最爱热闹,最爱看喜庆的戏码,谁来着勾栏瓦肆里走一遭不是为了图一个乐子呢?

只是她却唱的不那么欢乐。

尤其是今天,慕容婉虽然整个脸被涂上了美艳的油彩,嘴角也是微微的向上翘着,但是她的眼睛却是前所未有哀怨凄婉。

“什么玩意儿!”小诺在心里默默的骂了一句,“这叶琛不都结婚了吗?这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小诺抬起头,略有些不满,又略有些不解的看着慕容婉。

这个女人真真的是神了经了。

“丽质天生难自捐,承欢侍宴酒为年。六宫粉黛三千众,三千宠爱一身专。”慕容婉旋转着腰身,细细的唱着。这一身大红色的戏服随着慕容婉在戏台子上旋转的越来越快,便似如一朵硕大的红色牡丹一般绽放开来,配上头上耀眼的头饰,熠熠生辉,富贵异常。

小诺原本并不是很喜欢牡丹这种花。他总觉得这花太富贵,看的太热闹,一朵一朵的总是能开的如此之大,如此之盛,没有丝毫的隐藏与含蓄,好似只要是它开放的时间便要天地间全部充斥着大片大片的牡丹一般。

只是今天他却从慕容婉的这一出戏里看出了这盛世繁华的一抹凄凉,这举国同庆下的一丝悲伤。或许这贵妃本就是十分悲伤的,这出戏本也就是一出热闹的伤心剧目。

只是他以前从未看出来。

慕容婉也从未表现出来罢了。

慕容婉的唱腔仍旧是那么的清丽婉转,悠扬动听,就连叹气也似乎是在浅唱低吟一般。

还未等到台上的贵妃拿起酒杯醉酒,下面的宾客便已是醉了七八分了。

渐渐的,小诺竟是连一旁的边鼓也不用敲了,他便是一个人坐在这离着慕容婉最近的位置,细细的欣赏着眼前这一出他既熟悉,但是今晚着着实实又让他感到了些许陌生的唱段。

岸边的人群里,一个穿着宝蓝色衣衫的宾客坐在了离着湖岸最近的一张桌子,他眯缝着眼睛,将手中胎体轻薄,微微透光的酒杯举了起来。

这人的手是极好看的,骨瘦纤长,指节分明。肤色并不是那种强烈的白色,也不是江湖人手上的暗暗的棕色,这只手温温润润的,像极了上好的羊脂暖玉,在清冷的月光下竟似镀上了一层银边。

这人细弯着眉眼,面颊清瘦,棱角分明,头发只松垮垮的绑在脑后,一副闲适恣意的模样。

今日城主府府门大开,便是愿意来的都能成为这府里的座上宾。

没有人知道这人是谁。

这人也没有和身边同桌的人有过多少热络的交谈。

直到这一边戏台子划过水面“哗哗”的水声响起。

直到这台子上“咚咚”的单皮鼓敲响了第一个音节。

这人原本无欲无求的眼睛里忽然闪现出了一层光彩。

他本是背对着戏台,静静的听着湖面上的微风将慕容婉的歌声传送过来。

只在这一刹那,他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身子也像是被雷击过一般震了一下,瞬间挺直了转了过去。

这几艘小艇拉的似乎不仅有这一方方方正正的水上戏台。

似乎还有他的一番期待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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