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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岁的时候对死亡这个词我还没有什么概念。

那时候我只知道我妈跟我讲的“你奶奶去了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我们再也见不到她了。”那时候我很奇怪我妈为什么会这样说,我奶奶明明就躺在大伯家的堂屋里面,而且姑姑们还有我的那些堂姐、表哥们每天也都还是守在她的身边。那时候我想,大概是我奶奶太累了睡着了吧。

我奶奶去世后的头七那天晚上,我们一大家子的人都在我大伯家里守夜。按照传说,人在死后的第七天晚上会再次回到阳间看看生前的那些亲人们最后一面。如果活着的时候还有什么话没有对亲人讲的,趁这个机会可以把它讲完,这样也算是这一世的了结,到了地下也就了无牵挂。

那天一整天我都感觉很累很疲倦,整个人没有一点力气,白天的时候基本上就是躺在床上睡了一天。我妈虽然看出了我那天的不对劲,但是摸摸我的脑袋发现没有发热,问我身体有没有感觉哪边不舒服,我说就感觉到想睡觉,我妈也就认为我是这几天累了,睡会就会好了。到了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我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吃饭都没有一个吃饭的样子。老爹看我这样子越看越气,明明都已经睡了一天了,却还是一副几年没睡过觉的样子,再加上我奶奶刚刚去世,我老爹就把我拉出去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但是没办法,那天的困意实在是太浓烈了,即使是我老爹狠狠地教训了我一顿,我也仍然是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

我奶奶去世后的灵堂是设在我大伯家的堂屋里的,所以吃完晚饭之后一大家子就一起坐在大伯家的堂屋里守夜。按照阴阳先生的说法,半夜十二点到凌晨三点之间,人间的阳气是最轻的时候,在这段时间里也是鬼怪最经常出没人间的时候。所以在头七这天晚上,离世的人如果想要再见亲人最后一面的话,就得要趁着这个时候过来。而在世的亲人如果也还想再见离世的人最后一面的话,也得要趁这个时间将离世的人的鬼魂引渡回家,不然的话那就很容易会变成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若是鬼魂被在这个时间段里出没的罗刹抓去了,那便会永世不得超生,而这家的后人也会从此走上霉运。

而这引渡也是得要按照规矩做的。头七那天下午太阳落山之前,离世人最亲的亲人要去到逝者坟前的小路上烧三处纸钱,一处给逝者拿钱回家看看,一处给回家一路上的地仙,算作是买路钱行个方便,还有一处是给四周的野鬼罗刹,算作是告诉他们这不是无后的孤魂野鬼,莫要欺负。烧完纸之后还要在回家的路上烧上三个火把,算作是给离世人回家时的明灯。

而守岁的时候,离世人的配偶、子女都得必须在场,父母尚在的也需要在场。等到夜里十一点半左右的时候,守夜的那家要打开家门,在家门口烧两处纸钱。一处给门神,行个方便,一处给夜游鬼,莫要过来捣乱。若是过了十二点半还没有异样的话,那众人便可回去休息,在这期间若是有人被“借喉传话”,那就说明离世人在这世上还有未说完的话,未了的心事,家里人就得要牢记住,想法子帮他解决了。

这所谓的“借喉传话”,就是离世人通过“附体”到在世人身上,通过在世人把离世人要说的话说出来。

那晚吃完晚饭之后,我找了个空闲便又溜去了大伯家的床上倒头就睡。快到十二点的时候,我被我老爹给弄醒后,硬生生的拽去了灵堂,这次我老爹是不管怎么样都允许我睡觉了。好不容易撑了二十几分钟,眼看就要到十二点半了,而且灵堂里也没什么异样,大家就心想着,今晚大概也就是没什么事了吧。

“我看今晚也不会有什么事了,大家伙儿都回去睡去吧。”我大伯看时候也差不多了,就打算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去睡去,毕竟这几天都是累着了。

就在我大伯说话的时候,门口突然一阵寒风袭来,把屋里的纸钱卷了起来,我奶奶遗像前的两支大白烛的火光忽闪忽灭的,红色的烛火也慢慢的由浅绿色逐渐变成了深绿色。我突然感觉眼睛皮好重,整个身体也是突然的变重,大脑里的意识越来越弱越来越弱,就在我大伯说完话之后,我就扑通地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虽然我不知道我倒下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一直都还记得,在我昏倒之后我依稀看见了我奶奶,她走到我身边把倒在了地上的我抱了起来对我说“我滴个小乖乖哦,奶奶最舍不得你了。”我被我奶奶抱起来之后,发现自己的睡意完全没有了。我对我奶奶说“奶奶,他们说你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你去哪儿了啊?”

“奶奶去了另一个世界享福去了,我滴个小乖乖。”

“奶奶,你去的那个地方好玩吗?我能不能也去看看啊?”

“好,我滴个小乖乖也舍不得奶奶,奶奶就带你去吧。”

我高兴的点了点头,然后就看见我奶奶拉起我的手直往门外走去,我发现我的身体轻飘飘的,走着走着就随着我奶奶飞了起来。我还很高兴的对我奶奶说“奶奶,奶奶你看,我飞起来了。”我奶奶也笑呵呵的望着我。

飞了一会儿,我奶奶就带着我落到了一块平地上快步走了起来,我看了一下四周发现是一个我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当空的一轮明月发着红光,像是被血染红的一般,月下的一片云彩也似被月亮中滴下来的血染红了一般。这一块平地的四周是一围的树林,平地上长满了野草杂花,火红的月光洒在地上变作幽蓝的火苗上下跳动着,跳动着。风不知从何处尽往我这里吹了过来,我感觉到了深深的凉意,我就拉了拉奶奶抓住我的手对她说道“奶奶,我们走慢点好不好,风吹得我冷。”

听了我的话,奶奶放慢了脚步,回过了头对我笑着。奶奶这一回头,着实吓着了我。在月光下,奶奶的脸被衬的惨白,颧骨处泛着绿光,眼睛和张开的嘴两处黑乎乎的。我被吓的大叫了一声“奶奶,你怎么了?”奶奶不说话,就是对我诡异的笑着。我试图想挣脱奶奶抓住我的手,但是不管我怎么挣脱都没用,奶奶死死的抓着我的手,又再次轻飘飘的飞了起来。不管我怎么哭喊,怎么闹腾,奶奶就是不肯撒开抓着我的手。

“奶奶,奶奶,我不去了,你快放开我好不好。”

我奶奶又往我这儿回了一下头,我发现奶奶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乖孙啊,别急,一会儿就到,乖,哦。”

我哭了多久、闹了多久我不知道,反正到最后我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就任凭奶奶拽着我往前飞。我们最后在一个大宅子面前停了下来,那个大宅子跟我们当时的人家住宅样式不一样,有点像我在人家电视里面看到的古代人住的房子。

高高的院墙东西绵延了大约有五六十米,朱红色的大门足足有四个我那么高,光是门槛就有我膝盖那么高。大门的两边有两个大石狮子,雄赳赳的很有神,大门檐上挂着两个大大的白灯笼,灯笼大的足够把我塞进去。门口站着两个人,见到我奶奶拽着我过来,主动上前客客气气的对我奶奶说“孙小姐您回来啦,老爷在里面都已经等急了,快带小少爷进去吧,宴席快要开始了。”

我奶奶淡淡的回了一句“嗯,我知道了。”

我见那两个人的模样也是奇怪,瘦尖的嘴脸,泛白的面容,脸颊上点着两个大红点,嘴唇上尖尖的一抹红色。这两个人看起来也是很吓人的样子,相比较之下,我还是往我奶奶的身后凑了凑,毕竟我是他唯一的孙子。还有一点比较让我奇怪的是,那两个人为什么会称呼我奶奶为“孙小姐”,而据我所知我奶奶是姓万的。而他们口中称呼的小少爷,我是怎么都没有想到是我自己的。

那两个人吃力的推开了那扇厚重的大门,我奶奶又拽着我跨进了大门,门口的那两个人在关门的同时还往里面喊了一句“孙小姐携小少爷到……”

走进大宅子里后,我跟着我奶奶在里面左弯右绕的来到一间大堂里,里面整齐的摆着十几张八仙桌,每张桌子旁都挤满了人。大堂的门口仍是站着两个人,那两个人的模样和大门口的那两个人看起来差不多。见到我跟我奶奶过来,站在左边的那个人对这里面扯开了嗓子喊了一声“孙小姐携小少爷到……”

听到了门口那个人的传唤声,原本人声鼎沸很是热闹的大堂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我跟我奶奶的身上。我奶奶陪着笑拉着我往里走,我怯怯的跟在奶奶的身后往里挪着脚步。我还是第一次见过这么多人,也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这样子盯着看着,虽然那会儿是一个还算外向开朗的小孩,但是经过刚刚那一吓,现在又被这么多人给盯着,整个人难免的感觉到害羞、不自在。

我奶奶拉着我一路往里走到了大堂的最里面,来到一个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的老爷爷面前。那个老爷爷看起来很大岁数的样子,头发全都花白了,长长的胡须也都是花白色的。老爷爷看到我们过来很高兴,对我们乐呵呵的笑着,笑得很慈祥,让人很亲近的感觉。

奶奶拉着我在老爷爷的面前扑通一下的就跪了下来,口中还说着“孙女万思涵携玄孙梁宇曦来给老祖宗拜一百八十大寿。”

我惊讶的说了一声“一百八十岁?奶奶这位老爷爷怎么活了一百八十岁?”

我奶奶听了我说这话连忙伸手捂住了我的嘴,陪着笑对那位老爷爷说“老祖宗,对不住了,小孩子不懂事乱说。”

老爷爷朗声一笑说道“没事儿没事儿。小家伙儿,人虽然不能活到一百八十岁,但是我们对于我们鬼来说一百八十阴寿可是小意思啦,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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