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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玉明阳抱着云峰早就准备好的包袱背着剑站在山门口的巨石旁,她仍有一丝茫然和不真实的虚无感。她侧过头看着身边巨石上那龙飞凤舞的终南山三个大字,突然被其中蕴含的剑气刺的眼睛生疼,几滴泪珠不由自主地滑落。

她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珠,突然没来由的心慌,一时间想不清自己从前是为什么总想着下山,随后又想起自己是要去寻回记忆,寻回遗忘的真相。

真相,是什么样子呢?

她死在明阳观的生父生母又是怎么样的人?

她突然意识到,她或许不会回来了。

于是玉明阳将长剑从背上取下,将包袱提在空出的手里,向着山顶的方向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

一块灰黑色的帕子顺着动作从袖袋中滑出,她瞧了一眼那块帕子,顺手捡起,想了想又掏出一个绣着鸳鸯的钱袋,起身后一并交给山门口不远处的张叔。

“张叔,我要下山了,这些东西还得劳烦您替我还给三师兄了。”

张叔乐呵呵的应了,又从钱袋里取了几块碎银子递给玉明阳,“这是你那小朋友昨天吃我的果干留下的,人老了也不缺这些东西,更何况我那果干也不值这么多钱,你下山的时候若是遇上了,就替我还给他吧。”

玉明阳摇摇头婉拒道:“您店里生意也不好,他既然吃了您的东西,付些银钱也是应该的。”

张叔笑着连声道:“好好好,那这钱我就先收着了,等那小朋友再来的时候,我再好好款待他。”

玉明阳微笑着点头,像是认同张叔的想法,道了别便一步步远去,走出十几步的时候突然想起有事情忘了叮嘱,又赶忙返回来叮嘱张叔一定要看住三师兄,不能让他喝酒过了量。

张叔的酒楼总是生意惨淡,却还是固执地开在终南山脚下,像山门口那块巨石一样顽固,往往只有终南山上的人会来照顾他的生意,玉昭然更是只钟爱张叔这的果酿,百喝不厌。

她知道,在这山脚处开着各种各样的店铺,做着各种事情的人们都是这般的顽固,固执地坚持着什么。他们在坚持什么?她不知道。或许是某种信仰,让这些修为停滞在后天九重天或者堪堪突破先天境界这辈子再无长进的人始终坚守在这里。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了。

她要去越州,去找明阳观,只有亲眼确定了那个痕迹真的是红花会的标志,她才会耗费时间再去红花会一趟。

玉明阳拂去膝上的尘土,重又掏出一块白净的帕子擦净面庞,取了地图辨认方向,一步步走远了。

张叔回到酒楼里,空荡荡的大厅中只有柜台后面坐了两个人,看起来与他年纪相当。见他回来,一文弱书生扮相的中年人从账本中抬起头瞅了他一眼,说道:“又有人下山了?”

“是啊。”张叔搬出一张躺椅,颇为感慨地说道:“这才多少年啊,大师姐的孩子也已经能下山独当一面了。”

账房先生翻着账本的手顿在空中,语气不善:“她最好别像大师姐一样是个老好人。”

“明阳这孩子可不是个好人啊,哈哈哈哈!”

趴在柜台上睡觉的一个胖子被张叔的笑声吵醒,不满地咆哮道:“不是个好人你骄傲什么啊?”

话一出口,三个人都愣住了。

胖子尴尬地抓了抓头顶沾满油污的帽子,嘟囔着:“你别说还真挺好”

毕竟这世道,坏人才配肆意妄为,好人只会被那些臭虫拖下泥潭,万劫不复、

终南山顶,三清观大殿

玉挽月惊讶地看着首座上淡定喝茶的云峰,颇为不可置信地问道:“师尊您,真的放了小五下山?”

“嗯。”

“什么要求都没有?什么任务也没给她布置?”

“嗯。”

“在我们来找您之前把人放走了?”

“嗯。”

“师尊!”

“嗯?”云峰抬眼不满地嗯了一声。

“您放小五下山我们没意见的,但是您怎么可以不让我给小五准备包袱和盘缠呢?”

玉挽月悲愤极了,师妹下山竟然不是自己为她准备包袱准备盘缠,她特意克扣了不少大师兄的饭钱准备给师妹带上呢。

被强行提过来的玉衣鱼打着哈欠抱着手炉,“师尊让我准备了,应该已经给五师姐带上了。”

玉挽月哭丧着脸转过身,看着还矮自己一头的又一个师妹,饿虎扑食一般一把抱了上去,哭的不能自己。

“呜呜呜,小六啊,你千万不能学你五师姐,出远门竟然都不跟师兄师姐们说一声,学坏了她!”

玉衣鱼瞪着一双死鱼眼,浑身僵硬地任凭玉挽月抱着,脑子里重复播放着:

我为什么今天要从藏书阁出来?

为什么今天要从藏书阁出来?

什么今天要从藏书阁出来?

么今天要从藏书阁出来?

今天要从藏书阁出来?

天要从藏书阁出来?

要从藏书阁出来?

从藏书阁出来?

藏书阁出来?

书阁出来?

阁出来?

出来?

来?

早知道跟师尊说一下和五师姐一起出门了,也不知道现在说还来不来得及。

玉衣鱼翻了个白眼想道。

一旁地玉清风眨眨眼,很无辜地与玉衣鱼对视一眼,随后果断假装什么也没有看见,甚至上前两步替玉挽月挡了下师尊探寻的视线。

玉衣鱼:???!!!大师兄你不是人!

玉清风:嗯,妻奴。

“禀师尊,昨日长孙武来访。”

“此事我已知晓。”

“傅裴带两人上山,说是五师妹拜托的。”

云峰疑惑了一瞬问道:“那两人姓什么?”

“回师尊,姓陆。”

“一男一女?”

“是。”

“”云峰半眯着眼,眼中似有精光一闪而过,“你去带他们来见我。”

说完云峰又看向鬼嚎的玉挽月,出言制止道:“别嚎了,你师妹都快归西了。半个时辰后,你去带长孙武和他带来的那小子来见我。”

玉挽月瘪着嘴又揉了一把玉衣鱼斗篷上的毛茸茸,起身施礼应下。

陆云飞和陆九儿很快就到了,相较起陆云飞的坦荡自然,陆九儿显得唯唯诺诺的,缩在陆云飞身后一副不敢见人的模样。

云峰眯着眼打量了两人半晌,突然闪身上前。

陆云飞只感觉到一阵风从身边拂过,随后云峰便站到他身边将两道内劲分别打入他和陆九儿体内,不过片刻便又收了回去。但这时候陆云飞却不敢大意。

我习武十年,竟然连这人是怎么站到这的都不知道。倘若他想要我们的命

“放轻松,太子殿下。”引他们前来的青年声音温和,仿佛带有一种特殊的魔力,抚平他的心绪,“师尊并无恶意。”

可紧接着陆云飞又紧张起来,“你是怎么知道”

“小殿下,你的腰牌忘了卸下去。”

腰牌?怎么会?

陆云飞急忙低头查看妹妹原本放着腰牌的地方,空空如也,可再看自己的陆云飞小脸一红,顿感尴尬,急忙把腰牌拽下来藏进怀里。

云峰笑着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满意地捋着胡须,“小殿下,想习武吗?”

陆云飞皱眉道:“我已经有老师了。”

云峰嘴角的弧度逐渐上扬,“无所谓,反正拜了我为师,其他人就不敢再做你的师父了。”

“你这道人,这么狂妄的吗?”

“本座既然有着狂妄的资本,为何不能张扬一番?难道像你们宰相那样空有一身武力却不得用,事事只能照本宣科,念叨着儒家法家的道理才算是好?”

“老师教导我: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云峰顿了顿,微微瞪大了眼睛,苦笑着拍着陆云飞的头摇摇头,“你还是太小了,要保持惟精惟一之道,说着容易,做起来太难了。”他语气里潜藏着深深的怀念,似是对这句话,又似是对某个人。

他语锋一转,又将话题转了回去:“不管你今天说什么,想在我这讨到庇护,不当我的徒弟是不行的。”

“我已经有老师了!”

“你可以回去喊他师娘。”

“荒谬!老师堂堂九尺男儿,怎么能怎么能叫他师娘呢?”

正当两个人争论的时候,陆九儿发现陆云飞腰带里藏了一个锦囊,她好奇地把锦囊拿出来,从里面掏出一张字条,这字迹她熟,正是长青老师的。

字条上只有四个大字:听云峰的

陆九儿好奇地念了出来,然后戳了戳兄长的腰窝,打断了两人的争论,好奇地问道:“长青老师让我们都听谁的啊?云峰是谁啊?”

陆云飞一下子就蔫了。

而一旁云峰面上突然浮现出满意地笑容,温温柔柔地说道:“贫道云峰。”

陆云飞默默扯下腰间妹妹的小手,示意她一起行拜师礼:“见过师父。”

陆九儿不明所以,有样学样:“见过师父。”

大殿外这时又传来了声音,云峰便示意玉清风将两人带到屏风后,自己又坐回坐垫上,静候长孙武的到来。

长孙武生的雄壮威武,人如其名,武功也很强劲,不过三十出头便达到了先天九重天的境界,任太子师。此次离京正是为了替皇室保存血脉,保护太子的安全。因此,同在溱州的三清观就成了求援的最佳选择。

虽说现在的三清观除了几名嫡传弟子外再没有招收记名弟子、外门弟子以及内门弟子,但是以三清观的实力,不出长孙武所料的话,这一代的嫡传弟子应当已经成长起来了。

虽说心里算盘敲得叮当响,可在见到云峰那张熟悉的老脸的时候,长孙武还是收起了自己所有的小算盘,客客气气地抱拳施礼,凶神恶煞的脸上堆满了笑容,瞧着似乎还有几分讨好的意味。

“多年不见,云九道长风采依旧啊。”

“客气客气,长孙兄才是愈发的老当益壮。”

跟着来的迟耀鄙夷地看着两个人互相吹捧,一不留神自己后背挨了一巴掌,顿时呲牙咧嘴地,又听到长孙武把自己给“卖了”,顿时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听说云九道长这还缺几位根骨好的弟子,不如看看我带来的这小子,自幼习武,根骨上佳,内功学的也是道家心法,道长瞧着如何?”

云峰听着长孙武的话自己上手在迟耀的头顶肩头各打入一道内劲感知一二,随后点点头道:“确实不错。”

长孙武的笑容更盛了:“既然道长满意,不如我们来谈谈收太子殿下为徒的事?”

“哦?这怎么说?”

长孙武正了正神色表示:“陛下那边实在没有信得过的人了,京城又太过于危险,以三清观的护短性质,太子殿下拜你为师会得到最好的庇佑。”

“陛下为太子殿下准备的路不止我这一条吧?”云峰沉默片刻说道。

“实不相瞒我信不过少林寺那些秃驴,更信不过长河派!”

提起少林寺的时候,长孙武的眼神极其凶恶,在提到长河派的时候,更是爆发出极大的杀意。

“那你信我?”

长孙武只是愣了下,便干脆利落地回复道:“我信!”

“虽然你没有你大师姐那么和蔼可亲亲切有爱爱屋及乌,但你确确实实是三清观现在的掌门人,我相信云晗的眼光,她绝不会看错人。”

“唉”云峰长长地叹了口气,“果然不管过了多久,我都还在大师姐的影子下啊。也罢,这徒弟,我收了。”

长孙武长舒一口气,“既然如此,迟耀和两位殿下便拜托给你了,我这就回去复命。”

“京城那边如果有什么事,可以让云惠联系我。”

“好,那我便不多打扰了,这就走了。”

“不送。”“留步。”

“”“”

云峰悄悄摸到人身后,一脚给人踹下山去:让你走你还磨磨唧唧。

“出来吧两位小殿下。”

“今天起你们三个就是我云峰的徒弟了,按年龄分吧,迟耀十八,排老七,太子殿下十六,排老八,公主殿下十二,排老九。”

“你怎么知道我们年龄的?”迟耀吃了一惊。

吃着早点的玉挽月默默插了一句:“你以为刚刚师尊那道气劲是耍流氓用的吗?”

“好了,话不多说。往后三清观就是你们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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