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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春苗拉开大挎包，取出一个小皮包，它实际是革制的，很旧，很多地方掉了皮，但凑合还能用。她拉开拉划，抓出几枚手机卡，数了数，捏出一枚，其余仍放回包里，小心地拉上拉划。她往冻得通红的手上呵气，把手机卡插进手机，开机试了试，没问题。她关掉了电源。
屋里比户外暖和一点，因为有火炕，但也只是暖和一点点而已，奶奶犯病时不烧炕，精神好时才烧。奶奶今天状态尚可，正在厨房做面条，顺便炕烧，让屋子里不再有哈气。墙上沾满蝇屎的老式发条挂钟指向上午10点，钟锤气喘吁吁地敲了10下，炕头上的妮妮还没醒。妮妮躺的位置靠近糊着旧报纸的格子窗旁边，窗户是从里边钉死的，要到开春才拔掉钉子通风换气。佘春苗一整夜都挨着妮妮睡，既提防她逃跑，也防止她从火炕骨碌到半米高的泥地上。
奶奶端来了面条，佘春苗把立在墙角的小饭桌放下来，摆到炕中央。每当吃饭，佘春苗都要想起她爸佘向阳，她从小就用佘向阳做的这张小饭桌吃饭。面条是混汤挂面，没有肉，但葱香味儿很浓，佘春苗三下五除二就吃光了。奶奶只盛了一小碗，吃得非常慢，牙齿掉光了以后不管她用牙床嚼什么都不香。奶奶像老牛一样，一边咀嚼，一边觑着被窝里的妮妮，偶尔嘿嘿干笑两声，如果在夜里，那笑声会很瘆人。
佘春苗也看看妮妮。昨天妮妮刚被带进这间屋子就清醒了，她当时哭了几声，佘春苗摘下口罩，露出半张烧坏的脸，妮妮一下子就不哭了。相对于年龄，妮妮显得懂事、机灵得多。佘春苗给她一个肉包子，她狼吞虎咽地吃光了。然后她又睡着了，一直睡到现在。佘春苗好几次伸手试探妮妮的鼻息，怕她再也醒不过来。她昨天用喷了乙醚的口罩捂住妮妮的嘴，顺势将口罩戴在妮妮脸上，还没出商厦，妮妮已经软得像面条了，她抱起妮妮上出租车时，轻松得好似抱了只3岁大的小狗。
奶奶又进厨房，端来一碗面条，汤里浮现一枚荷包蛋。佘春苗想起自己小时候，每次生病吃面条，汤里就会有荷包蛋，想吃荷包蛋最好的诡计就是假装生病。有时装病穿帮了，鸡蛋没吃到，反被爸爸揍一顿。木匠的手揍人相当疼。
佘春苗打开手机电源，把食指竖在嘴唇上，奶奶配合地捂住了嘴。
电话打通了。周云亭接的。
“钱准备好了吗？”佘春苗右手拿手机，左手用力掐自己的脖子，让声音听上去很嘶哑，更重要的是一一听起来像个男人。“30万，不连号。”
“都准备好了，30万，不连号。”周云亭说，他身边有老年女性的抽泣声，隐约还有男人粗重的鼻息声。“咱们能见面了吧？时间，地点，能告诉我了吧？”
“顾家坟，知道吧？旁边有桦树林，林子尽头有条小河，河对岸是一座断崖。”
“我知道那里，可是是不是太远了？”
“断崖中腰有个山洞，洞口左侧长着一棵老松树，你在树根前挖坑，把钱放进去。时间是今晚6点钟。”
“好吧，都依你。晚上6点钟。顾家坟。山洞。松树。可我孙女呢？你怎么把孩子还给我？”
“我会另行通知你。”
“我要先听听我孙女说话，确认她平安。你只是要钱，没必要伤害一个3岁孩子对吧？我保证给你的钱一分不少，只要我孙女”
“记住，你必须一个人来。”
佘春苗不等周云亭回应便挂掉手机，关闭了电源，又用别针挖出手机卡，去厨房扔进炉火。
奶奶把手从干瘪的嘴巴上拿下来，露出同谋者的狡狯笑容。佘春苗拍了拍奶奶肩膀，表示合作愉快。她明白奶奶把这一切当成了一次游戏，她的神智仍沉溺于她自己的维度空间里。
“好香啊。我饿了。”妮妮揉着眼睛睡醒了。
妮妮还穿着昨天那件粉色连帽羽绒服，羽绒服外盖着露出少许棉花的棉被，尽管开了洞，但那是这屋子里最厚实的棉被了。佘春苗把小饭桌上的面条朝妮妮推过去，“吃吧。你吃鸡蛋吗？”妮妮使劲点头。其实她平时最讨厌吃鸡蛋了。佘春苗又往前推了推鸡蛋面条。
妮妮狼吞虎咽吃完了面条，嘴角沾了一小块蛋白，她伸出小小的舌尖，把漏网的蛋白也扫进嘴里。她的辫子乱了，两个马尾辫中的一个散落下来。“过来，”佘春苗说。“背过身去。”妮妮愣了一下，大而明亮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惊恐。但她还是照佘春苗说的做了。佘春苗站在妮妮背后，把散落的一边马尾辫重新编好，扎了起来。
“我想妈妈了，”妮妮啜泣起来，“爸爸也想，爷爷也想，奶奶”
“闭嘴！”佘春苗喝止妮妮，声音不高，但足以威慑一个3岁女孩了。“不是每个落在坏人手上的孩子都那么幸运。你吃饱了？吃饱继续睡。该醒的时候我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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