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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小满踉跄跑过去，一把推开她身上的少年。
两人都湿漉漉的，刚从海里爬上来。
红小脸苍白，乌黑发丝粘在脸上，生息全无。
小满探了她的鼻息：“不怕……小满姐能救你，能救你！”
她解开红的衣领，偏头看见对方愣愣盯着，破口大骂：“看什么看，转过去！”
刃立马将头转向一边。
他刚才正好在附近，看见有人跳海的第一瞬间便跟着跳下去，直到把红从海里捞上来。
涨大潮的夜晚，月光亮如白昼。
小满急得快哭了：“你吐出来啊，求求你，小满姐说过能帮你的！”
她单膝跪地，将红放在另一条曲起的膝盖上，边颠动大腿边按压她的背部，希望能把呼吸道的积水弄出来。
红的意识没有苏醒，小满只好用手挤开她的嘴，然后继续颠动，一分钟……两分钟后没有动静，趴下去听，心跳很是微弱。
高处落水，其冲击力不亚于直接砸在水泥地上，虽然刃及时把人捞了上来，但红还是砸晕了过去。
小满将她放在地上，捏住鼻子，抬起下巴保持呼吸道通畅，深吸一口气给红做人工呼吸。
刃看着远处的大海，耳畔全是小满努力救人的声音。
可是好一会儿都毫无起色，小满开始反省自己学急救的时候有没有学到家？为什么会没有效果？
“你看什么！”小满的急躁无处发泄，旁边的刃便成了出气筒。
“你以为她是为了什么？”
“你以为她是因为谁不想活了？”小满恶狠狠瞪着他，月光将她的脸照得雪白，又因为急、怕满头大汗，莫名地凄楚。
“红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卜家就完了！”小满恨声道。
话落，涂氏带人找了过来：“小满！”
“咳……咳咳。”与此同时，地上的红忽然发出微弱的声音，少许积水被她吐了出来。
“阿娘，快，我们快送她回去！”小满连忙把红抱起来。
涂氏接过手，将红扛在肩上，一群人簇拥着跑回去。
刃摊开掌心，刚才为了救人被海里锋利的礁石划烂了皮肤，现在伤口被泡得发白，发胀，还很疼。
他吐出一口浊气，摇摇晃晃起身。
“走开，全部都给我走开！”
小满开道，涂氏背着溺水的红，其余姒家人在一旁护送着，一群人匆忙跑向祭司——巫婆婆家。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族人纷纷跑出来看。
“那不是红丫头吗？”有人将湿淋淋的红认了出来，腿脚快的急忙跑去红的家，她的父母正在火塘前说话。
“什么？”红的父亲颌下胡须发白：“她回来了，怎么不回家？”
“嗨呀，老丈，你女儿看起来像跳海了，能不能活还不知道，你还指望她自己走回家啊！”
“你说什么？幺儿跳海了？”红的母亲一听急忙趿拉上草鞋，因为心急怎么都穿不上：“谁……涂妈妈家还是、还是巫婆婆家，快带我去，快带我去啊！”
巫婆婆家外聚集了一堆人，姒家的人在篱笆里，别的族人在篱笆外，卜太听到消息急忙跑来，拨开人群：“怎么了？那蠢女人跳海了？”
姒强拦住他：“卜太，你不能进去。”
“为什么不能进去？”卜太比姒强矮，年纪也更小：“我是她男人，凭什么不能进去？”
“谁在里面？你们姓姒的谁在里面？给我出来！”
巫婆婆正在给红擦药，她身上全是礁石撞出来的伤口，后脑也有碗口大的伤，但是还好，人救回来了。
小满一听有人叫嚣，扛着砍刀就冲出去了：“我在里面，谁不服？”
卜太是怕她的，当即后退了一步，围观的人群也发出呼声，都在惊讶族长闺女的凶悍。
“你是谁啊？”小满站在台阶上，见对方脸上有颗大痦子，心估计这就是要强娶红的卜太了。
“姒满，红是我们家的人，关你们家什么事啊？”卜太心想巫婆婆是他族亲，这块地应该姓卜，腰杆子逐渐挺直。
小满将刀转了个圈，用刀把狠狠抽在卜太身上：“你在叫谁？你该叫我什么？”
“啊呀！”卜太被她抽得满院子乱跑：“小、小满姐！”
十二三岁的新郎，九岁的新娘，小满的世界观里就没这种搭配！她一生气，将卜太追得嗷嗷直叫。
“呼，呼。”小满累得扶住膝：“你有本事别跑啊！”
卜太在她前面不远：“你有……有本事别追啊！”
说话间，又有人哭着赶来，是青和她老娘。
小满没有拦着，让两人进去了。
青的丈夫姒和也来了，同样只有十五六岁，和小满差不多大，说起来小满还要叫他堂哥。
“姒满，你在干什么？”姒和一把夺过小满的砍刀。
“我不用你管我，你跟他们一丘之貉！”小满怒目。
“什么丘什么贺？”姒和不懂：“红怎么了？”
“是啊，红到底怎么了？”卜太探头问。
围观的人群也很好奇，看半晚上戏了，愣是不知道演的什么。
小满气鼓鼓的翻了个白眼，此时人群里卜莘大叫了一声：“刃？”
“你身上怎么湿了？你下海了？”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投向身后，刃动了动嘴唇：“我没……”
“天杀的，你这是要娘的命啊红丫头！”屋里，红的老娘差点哭断肠，吊脚楼的隔音效果可不好，红跳海，被刃捞上来这事，很快就传开了。
红因为什么跳海大家不关心这个，他们只关心红回来的时候为什么是衣衫不整的。
刃为什么也湿漉漉的，别的人——就姒家那些，可都是干干净净的。
换言之，都在质疑二人的清白。
卜莘的脸色铁青，卜太的脸色黑得像锅底：“好啊你，连我的女人你都敢动！”
“我没有！”卜刃否认，红的衣领分明是姒满打开的。
可小满忙着去屋里阻止哭天抢地的大娘，没法帮他解释。
“卜刃，你太让我失望了！”卜莘跺脚跑了。
屋里，巫婆婆坐在一旁，红脸色苍白躺着，涂氏站在另一边，而青和她们的娘捶打着地板，哭喊红没良心，就这么去了也不管父母姊妹死活。
小满听得头都大了，按着那大娘的肩：“大娘——”
“小满，你不能没规矩。”涂氏教训道，身子却没挪动半分。
“大娘，你哭什么？这不是你们造成的嘛？”
青的哭声戛然而止：“小满，你话不能乱说呀，怎么是我们造成的？”
“让她嫁人还有错了？”
“可她才九岁。”小满一脸不可思议。
“九岁怎么了？”青反驳：“我也是九岁嫁给你哥的啊。”
小满顿了顿，再次意识到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不是她三言两句能撼动的。
“我问你，你九岁嫁人，几岁生子？”
青说：“十岁秋。”
她那孩子已经有二岁多，拖着鼻涕和附近小孩玩泥巴，兴致起了还下泥坑滚一滚，看着不太聪明。
“我再问你，生产时艰难吗？”
青一愣，想反驳不艰难，但一个部族的，小满随便打听都有人知道。
是的，她生儿子的时候差点丢了命，缺衣少食，加上身体弱，生下以后没奶喂不说，甚至卧床小半年，没法帮家中干活，因此没少受婆婆白眼。
“你不是身体弱，你是生孩子的时候年纪太小了！”小满大吼道。
“摘果子我们尚且知道青涩的滋味不好，怎么到了嫁人生子就不懂了呢？”
屋里鸦雀无声，青愣住了，她娘、涂氏、甚至巫婆婆都愣住了。
尤其是巫婆婆，她除了充当族里祭司，也看病和接生。
部族里的女人生孩子就少有不难产的，更多是像青这样，生下来母子都病歪歪的。
且有三分之一会挺不过来，母子殒一个，或者双双殒命。
“太早嫁了，太早生了！”小满强调。
“那小满觉得，女人应该多大年纪生娃子？”巫婆婆询问。
按小满想，男方应该过22周岁，女方过20周岁，全按现代婚姻法来，但思及古代观念，她松了松口：“十八岁吧。”
成年么。
“不行！”没想到最先反驳的是涂氏，她一把拽过小满：“在场都是你的长辈，要么也是你嫂子，轮到你红口白牙说大话？”
小满被骂得莫名其妙，巫婆婆也不再说话，至于青和她娘只顾着看红了。
巫婆婆想把红留下来，说会好好照顾她，这部族里巫婆婆是除族长外最值得信赖的人，青她们也不再坚持。
小满被涂氏拽出门，正好瞧见卜太正在找刃的茬子，卜雷插在中间和稀泥：“一定是误会，刃不是那种人。”
“不是哪种人？那么多姒家人看见，就是他把我的女人从海里捞上来的。”
“卜雷，你不能护短啊！你得认清楚谁才是亲兄弟。”
卜雷万分为难：“你是我族亲兄弟……”
“但……但刃也是我一起长大的兄弟啊。”
“他只是一个外人——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来自哪里的外人而已！”
刃被雷护在身后，慢慢垂下眼。
卜太是雷的族亲，血亲关系对雷来说很重要，他非常为难。卜太洋洋得意，下一刻屁股又被人狠狠踹了一下。
小满收脚：“你又在耍什么威风？”
“唉哟！姒满你——”
“你又叫我什么？规矩是怎么学的？”姒满瞪眼。
“小……你先对不起我的，我凭什么叫你姐？”卜太就像个不知好歹的熊孩子，你不压着他，他能骑你头上拉屎。
“我对不起你是吧？”小满夺过姒和手里的刀：“来，看着我手里的刀说话，我怎么对不起你了？”
“小满！”姒和一个没留神刀就脱手了。几个人眼看着小满又把卜太追得嗷嗷大叫。
“你得意了是吧？会怪人卜刃了是吧？”
小满边追边骂：“你有本事在涨大潮的夜里下海啊！没本事的人才在部落里叫嚣，你做了什么伟大的事？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呼小叫？”
“就凭你脑袋比别人大吗！”
卜太一听刹住脚，小满跟着停住：“是卜刃不顾安危跳下海把红救了回来，今天是涨大潮的夜晚，多危险啊！”
“红的衣服是我解开，我在帮她把水吐出来。”
“如果不是我们，红现在就没命了！”
“你算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在红的救命恩人面前狺狺狂吠！”
刃缓缓望过来，眼里满是不可思议。姒满刚才还在海边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现在又在卜家院子里护着他。
她、她是在护着自己对吧？
小满的声音太大，卜莘也听见了事情真相，她蹦跳着跑过来拉住卜刃的手：“刃！”
“我就知道你不会对不起我，我好高兴！”
“哎哎，适可而止一点啊。”雷拦住卜莘，刃也低声说：“我身上脏……”
这不妨碍卜莘高兴，她叉着腰对卜太说：“你还愣着干什么？奶奶说红先暂时住我家，你还不赶紧回去？被人骂得狗血淋头……”她斜眼看向姒满，接着对卜太怒目：“不嫌丢人啊！”
卜太一看无人向着他，重重哼了一声走了。
围观众人嗐一声也散了。
小满觉得她应该跟卜刃道个歉，但是卜莘高高兴兴把人拉回去洗澡了，卜雷好像想和小满说话，但卜莘可不会给他这种丢人的机会，和卜刃一起被打包走了。
姒和接走了青和丈母娘，姒强等待涂氏的指令。
“我们也回吧，强子，伯娘今晚谢过你了。”涂氏拍拍姒强的肩。
“伯娘，你这就客气了。”姒强酒劲还没散，拍拍小满的肩：“你这丫头，个头不大，嗓门倒是挺高，哥佩服你。”说着竖起大拇指。
涂氏阴沉着脸：“小满，回去后你来爹娘的屋子一趟。”
小满背对着涂氏吐了吐舌头，抓住姒强的袖子：“强哥，强哥，小满命危矣！”
“晚上去你家住行不行？”
姒强为难：“你姐上半年嫁出去了，你跟你嫂子睡……不大好吧。”
“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呢……”再说了，姒强不想和媳妇分开。
一个人睡怪冷的嘛！
小满顿时垂头丧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