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子粥提示您：看后求收藏（三江阁网www.sanjiangge.net），接着再看更方便。
第158章 人道山长水又断
“啊？白丁香是……雀鸟的……粪……粪便？”我登时怔住，左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将将把案几上的茶盏碰倒，“砰——”
稍稍发绿的茶水沿着案几的边沿慢慢滴落，一滴一滴打在长乐宫的地面之上，也滴在了众人的心头。
芮姑眼疾手快，立马使了个眼色给底下的小宫婢。
三两个小宫婢默声走上前来，跪伏于地，细心擦拭。
皇外祖母听着了茶盏侧倒的声响，却也并未说什么。
我匆忙起身，面色微红地行大礼道：“是阿娇少见多怪了，还望皇外祖母恕罪。”
她老人家微微勾唇，轻轻抚上我的肩头，半开玩笑地接了句：“你儿时也常常毛手毛脚，一会儿撞翻那个，一会儿摔碎这个，哀家早便习惯了。只是未曾想，今日不过是同你讲了‘雀苏’入药的法门，便能叫你吓成这样？”
我好半晌才尴尬地笑着应道：“阿娇从前看医经时，倒也是瞧见过用雀苏入药的义理。不过如今甚少听人提及，已然尽皆忘却，这猛地一下子听着，是有些惊愕住了。”
窦太后噙着一抹柔和的笑意沉默了片刻，继而叹了口气，抚上我的面颊，“你这孩子哪，聪明是聪明，机敏也是真的机敏，可到底还是太过年轻了些，自小养尊处优，未经受过大风大浪，因而一丁点儿小事儿就能乱了分寸。”
“皇外祖母教训的是。”我乖顺地低着脑袋，细心听着。
她又是沉吟了好久，慢慢吐了句：“哀家想着，此次你们全家搬去堂邑封地居住，倒也不算是坏事。人嘛，总要历练的……哀家盼着，待到下回再见面之时，你能变得更为沉稳些。如此……便是能实实在在坐上大汉的后位……”
听见最后那两个字，我微微发愣，一时间忘了回应。
皇外祖母倒也不恼，只是冲着芮姑唤道：“阿芮，你叫人将那粉膏取了来，尽快送至猗兰殿。就说是阿娇关切二公主的伤势，刻意在哀家跟前讨去的。”
“诺。”芮姑满口答应，旋即唤了小丫头们去取。
我回过神来，赶忙起身，冲着窦太后行了个大礼，“谢过皇外祖母！”
“你同哀家之间哪里还需要这般见外？”窦太后忙伸了手，撑着我的臂弯顺势站了起身。
我立马扶住她的身子，跟着她缓缓向前移动。
“天色不大早了，阿娇扶您去后头的长信殿歇息吧。”我见她面色略带疲倦，赶忙添道。
“也好。”她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任由我将她扶着出了前殿的大门。
这长信殿虽是在前殿的正后方，拢共不超过五十步罢了。可窦太后到底是年岁大了，双眼也看不见，因而步伐生生慢了许多。
夜色之下，我悄悄歪头细瞧她的面容，这才惊觉：自梁王失势之后，皇外祖母竟一下子苍老了这许多！莫说她老人家的额间在短短几十日间就多了三四条横纹，便是眉宇间都已然少了几丝光彩。再看那满头的发丝，更是在月色之下闪着银光……
原来——这便是“心死”吗？
我不敢再瞧下去，只好缓缓偏过头去，佯装看路。
“哀家老了好些吧？”皇外祖母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柔声笑问了句。
“没……没有……”我也不知怎么的，心下竟然惊慌失措起来，只胡乱回道：“皇外祖母怎么会老？”
“傻瓜……人哪里有不老的？”她轻轻地靠在我的肩头——便如同儿时我倚靠着她一般……
我压下心头酸楚，刻意扬出一抹笑意回了句：“皇外祖母自是长乐无极！就算是过了千万个春秋，也是不会老的！”
“瞧你这话说的，”她嗤嗤发笑，“那哀家岂不是成了个老妖精？”
“您是仙子！哪里是妖精？”
“嘿呦，你这张嘴呦！”皇外祖母挽着我的手愈来愈紧，人也微微弯着身子倚靠在了我的心口。她的笑意久违地欢畅无比，直达天际，夜空仿佛因此而亮了几分。
我见她这般高兴，便装傻充愣着自卖自夸起来：“阿娇这张嘴可是灵得很！说什么便会实现什么！”
“哦？你这小妮子倒是愈发不害臊了！”皇外祖母嗔怪着捏了捏我的手心。
我耍着小孩脾气，撒娇解释道：“从前外祖父便是这样夸阿娇的呢！皇外祖母如何还不信了？”
她听我提及“先帝”，不由自主地顿了顿，继而回过神来，笑着回道：“你外祖父胡乱哄你高兴罢了！如何还偏信了！”
“外祖父哪里会诳阿娇？”我双唇微嘟，刻意玩笑道。
“好好好，他不会诳你！”皇外祖母吐出的每一个字词都充满了笑意，仿佛是回忆起了从前的欢畅时光。
我轻轻收紧力道，将她老人家完完全全地揽进臂弯，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句：“真好！”
“什么真好？”皇外祖母微微歪头。
我细细盯着前方的道路，朗声回道：“从前，皇外祖母揽着阿娇走这条路；今儿个，阿娇也能用同样的姿势搂着皇外祖母走这条路！自然是要道一声‘真好’！”
她嘴角的笑意愈发温和，轻声唤了句：“阿娇——”
“嗯？”我偏头看她，眼里盈着点点星光。
“若是某一日，哀家不在了。你自己……也要安安稳稳地走完这条路……”她说这话时依旧是满面的笑意，丝毫瞧不出半丝悲戚。
我却霎时间如雷击般怔住，眼中的光亮也瞬间暗了下去，喉头哽咽了半晌，万般思绪一涌而上，却纷繁复杂，不知从何说起，只断断续续地嘟囔了句：“怎么……怎么就我一个人走了……”
皇外祖母轻笑了笑，无奈地啐了句：“哀家又不是真的老妖精。”
我的睫毛瞬间一抖，不知不觉竟落下两滴泪珠来，“皇外祖母——”
窦太后一时间并未反应过来，只是随口问了句：“可是落雨了？”
我努力压下心中酸楚，不想被她发觉，只轻哼着应道：“嗯。”
她老人家愣了半晌，立马伸出右手，缓缓抚上我的面颊，“该不会是哀家的小阿娇在哭吧？”
我拗着脑袋，嘟着嘴回道：“才……才没有呢！”
“哀家会替你扫清所有障碍的……你不要怕！”她轻笑着替我抹干了眼泪，“阿娇，不要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