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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慰藉尹渊心灵的桃树被应机师太照顾得很好,同往年一样,繁密的桃花盈满西窗。沈俏陪同尹渊赏了花,后应师太之邀去庵中了然亭下喝了些热茶,直到沈歌等人一路找来庵内,她才想起妹妹们,忙起身向尹渊等人拜别。

沈俏今日也算是尽兴地玩了一把,登上马车进入车篷,仰头靠着车壁时觉得浑身疲软,没过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醒来时,上京城细雨如织,打得车篷顶咄咄直响。

街上已经没什么行人,困倦中,沈俏听见一阵小孩子的哭声。

那哭声穿透力极强,即便隔着重重雨幕,听起来也格外撕心裂肺。

沈俏掀开车壁帘子,隔着雨帘望见一个粗布葛衣的男孩,一个人正坐在一间米铺的台阶上掩面大哭。沈俏生性寡淡,而宿主天性纯良温婉,属于路见不平便会插手管管的人,当即命连翘前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连翘领命,撑着纸伞匆匆赶过去,不一会儿便折回到沈俏车篷前:“小姐,那孩子嚎哭不过是因为家中恶犬伤人,害得其父赔了不少钱,于是一怒之下打伤了那恶犬,又扔去了荒郊野外。但那恶犬委实衷心,由拖着条残腿冒雨赶了回来,小主人放课回来知晓一切,故与父亲大吵一架。小孩子性情直白,想来哭一阵撒了气也就没事了。”

别人家的家事,沈俏无心去管,遂让车队继续赶路。雨越下越大,街上行人寥寥可数,刷刷雨声里,沈俏随着颠簸的车身徐徐打起了瞌睡。眼皮刚阖上,就感觉行车速度缓了不少,然后听见外面有人恭敬说道:“请大小姐安。”

连翘道:“王叔,这么大的雨,你们这是要哪儿去?”

在马车外冒雨站着的是将军府管事王醐。王醐拱手回道:“明日是五小姐生辰,我等受命外出采购生辰宴所需用品,不料行至途中大雨忽至,只好就近在附近躲雨。”

连翘:“可惜我们也没带足伞,不然可以给你一把,你也别在雨里站着请什么安了,小姐这会子正睡着呢。”

“不妨事不妨事,我已命人回府取伞去了。”王醐笑着对车厢拜了一拜,便退回了躲雨的檐下。

这会儿还能隐约听见方才那孩子的哭声,沈俏闭着眼,一段痛苦的记忆浮上心头。稍作考量,沈俏振振精神:“连翘,我们调头回去。”

“章怀哥哥,过几日的丹青宴你要去吗?”雨过天霁,院内群鸟啁啾,沈墨兰斜倚美人靠,细细的胳膊慵懒地搭在栏杆上,长袖半遮,一只玉腕映朱栏,越发叫坐她对面的谢章怀挪不开眼。

尽管这已经不是沈墨兰第一次这样叫她,但这一声略带鼻音而又透着些许沙哑的称呼仍让他酥了半边身子骨,他望着沈墨兰,和煦笑着,又不免一阵遗憾徐徐涌进心门,要是俏丫头也能这样唤他就好了

沈墨兰见他发痴般地望着自己,得意之余,拿起团扇在谢章怀眼前晃了晃:“章怀哥哥,你有在听兰儿说话么?”

香风扫过,谢章怀回过神来,干咳两声,耳垂微红,“兰儿方才说什么?丹青宴?”

“哼。”沈墨兰别过脸去,摇着团扇嗔道:“章怀哥哥刚才是在想姐姐吧,这几日你总来我这里,一定也担心姐姐为此不高兴,是吧?”

“怎么会?俏丫头才不会计较这些。”谢章怀笑着摇头,他和沈俏一块长大,也比她大上两岁,在别人眼中自是一对令人欣羡的青梅竹马,可只有他才知道,虽他常常在年龄上占着便宜,一口一个俏丫头的叫着,但沈俏天资聪颖,想法见地成熟,行事也不输男儿,俨然就是个小大人。他讨不得她欢心,也不会在心里替他辟出一方角落,又怎么会在意他和谁在一起呢?

沈墨兰不依不饶地道:“是了,你们青梅竹马,倒是显得我小家子气了。”说完便躲在团扇后面嘤嘤啜泣起来。

谢章怀向来怜香惜玉,最是见不得美人落泪,于是将手中的墨锭搁下,一脸疼惜坐她身边好一番柔声安慰。沈墨兰眼泪如同不值钱那般,汩汩淌下,将谢章怀胸前那片霁红衣料浸成大片湿湿的深色。

“墨兰自小丧母,漂泊多年才有幸被爹爹找到,俗话说侯门深似海,墨兰并非和姊妹们一道长大,因此和她们难免处的生分。”沈墨兰将脸深深埋到谢章怀颈间,声音沙哑,“而且除了爹爹,府内的人都因我的出身而不大喜欢我,章怀哥哥,你是我唯一能够说上话的人了,若是若是连章怀哥哥也不搭理我了,那我在此处待着还有什么意义,倒不如再回那偏僻的庄子里孤度余生好了”

正忙着擦拭七弦琴的黄芩也跟着流下泪来:“小姐”

谢章怀心里一阵暖意,没想到他在她心里竟是如此的被需要,揽着沈墨兰双肩的手轻轻拍着:“兰儿乖,不哭了,章怀哥哥怎么可能不搭理你?若是受了委屈也一定不要憋着,哥哥会替你做主。”

“章怀哥哥”沈墨兰抬起水茫茫的杏眼,散乱的鬓发紧贴着她娇嫩的面颊,樱唇轻轻咬着,任谁见了,纵是百炼钢也不由得化作绕指柔。

谢章怀更是瞧得整颗心也化成软软一滩春水,神思恍惚,再不顾什么礼义廉耻,遂将她搂得紧紧的。黄芩识趣地将水谢的帷幔放下,悄声走到水谢外面候着。

水榭内,两人隔着重重衣料感受着彼此的体温。沈墨兰双手环在谢章怀腰上,温热的鼻息扑在他颈窝里,谢章怀忽然感觉浑身燥热难耐,鼻息也变得越发粗重。又闻怀中人一声娇哼,谢章怀头脑一热,右手一把托起沈墨兰下巴,不由分说就吻了起来,沈墨兰欲拒还迎,束腰的玉带也被谢章怀粗暴扯开。

就在两人情志高涨之时,水榭外传来黄芩紧张的声音:“五小姐,你的猫怎么会在这里,你一定是看错了吧?”

仿佛被一桶凉水兜头淋下,谢章怀手上动作一停,脑子瞬间清醒不少,见沈墨兰嘴角红肿,衣衫不整,忙懊恼地抓抓头发:“墨兰妹妹,我我对不住你!”

沈墨兰抬手捂住谢章怀的嘴,拧眉:“墨兰不许章怀哥哥这么说!”

水榭外,沈瑛睁着大眼睛望着黄芩,只吐出两个字:“让开。”

黄芩听说这五小姐脑子不太好使,以为三言两语就能把沈瑛哄开,却不想这丫头看着呆呆的,竟十分固执,非说她的猫跑水榭里去了。她和小姐以及谢章怀在水榭里待了也有一阵子了,若真有只猫在这里,她岂会看不见?

黄芩低着身子,脸上挤出笑容:“五小姐,你可别为难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你一定是眼花了。这样吧,奴婢一会儿进去看看,若是真的在里面,便亲自捉来给你送到你院子里,你看好不好呀?”

“不好。”沈瑛丝毫不给黄芩面子,当下就要掀帏幔进水榭,黄芩只得咬咬牙,伸手去拦沈瑛。

一声猫叫从水榭里传出,伴随着沈墨兰的怒斥之声。

沈瑛眼睛一亮:“黑宝石,出来!”说着,一道小黑影子从帏幔里跳了出来,钻进沈瑛的小怀抱里,脑袋一个劲儿往她下巴蹭。

“黑宝石乖,姐姐带你回家吃糖。”沈瑛也未抬眼去看水榭中深色慌乱的两人,她满心都是黑宝石,便拿小胖手边顺着猫毛边走远了。

黄芩正纳罕,怎么还真有只猫在水榭里,就听见沈墨兰恨恨拍了拍桌面:“章怀哥哥,可好的一副画,竟让那只死猫给毁了!”

她们三人在此处待了一下午,谁也不曾想到会有只猫在梁上酣睡,竟还在两人情浓欢好时突然跃下,将谢章怀未完成的画作糟蹋得不成样子。沈墨兰气得不行,这只黑猫是克她还是怎么?三番四次坏她好事!

谢章怀看着画纸上那一串串灰色脚印,提笔略一思索,“还好并未画完,也不是不能补救。”遂拿笔沾了沾墨汁,顺势添上几笔,墨水洇开,遥山耸翠,笼于烟云中或肥或瘦,任谁也看不出方才的猫脚印。

沈墨兰无心赏画,只附和着黄芩的惊呼声随口夸赞了几句,心思更迭。

第二日早上,连翘服侍沈俏梳洗。今日是沈瑛的生辰,将军府请了不少亲贵友人来参加生辰宴。作为将军府的嫡小姐,沈俏自然要盛装出席。

连翘将那一束乌发小心地绾好,一手固定着发髻,一手从妆奁里取出嵌了红玛瑙的珠花插在沈俏发间,“小姐,你看看这颜色搭不搭,正巧大夫人一早让石姐姐送了一盒子首饰来,你要是觉得素了,我就打开大夫人的首饰盒再挑合适的。”

镜内人云鬓花颜,一双眸子如流泉泻雪,澄澈明净,平日毫无血色的嘴唇也施上了水红的唇脂,粉白黛绿唇如樱,本就小巧的鹅蛋脸越发显得明艳精致。到底是处在豆蔻年华,才能将靓丽与娇稚融合成一种恰到好处的美。

沈俏魂魄游走多年,能寄生在这样的美人体内也是极少数的。他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伸手扶了扶发髻:“过艳易俗,过淡显陋,这样就很好。”

厢房的门窗全部开着,几缕晨光直直照进屋子。连翘取出耳坠子给沈俏带上时,沈镇的丫环薄荷正捧着水盆经过猗兰院。

见绿蜡院的一名小厮出了院门,一瘸一拐地迎面而来,薄荷先是仔细地一瞧,然后忍不住放声大笑:“欸,小六子,听说你昨晚被狗咬了,没想到竟是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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