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空尘大师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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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妙不知道自己到底跪了多少次，磕下了多少头，是怎样到了大相国寺的。她只知道，当看到那宽宏阔朗的大雄宝殿的时候，天色更加昏暗，已经有雪花稀稀疏疏落了下来。她眼前一黑，几乎就此失去意识。

“小姐！”明月明珠在她身后用力架住，都含着眼泪低唤。

不能晕过去！不能！

沈妙咬紧牙关，在两个丫鬟的帮助下，跪下，磕头，起身，再跪，再磕……一步一步跌跌撞撞，迈进了殿门，在宝相庄严的佛像前跪下，深深叩下头去。

此时她的身后，跟着不知道多少人围观。

大相国寺中八位圆字排辈儿的得到高僧坐在蒲团之上闭目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仿佛不知道殿中竟已多了这许多人一样。

沈妙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祖母，父亲，薛家那些忠心的仆从，是不是，是不是都在这寺中？她与他们，到底相隔了多远？

心中剧痛之下，再也支持不住，往下便栽倒。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来到，她被一只手臂牢牢接住，紧接着耳边便听到一声佛号，庄重而慈悲。

“空尘大师，居然是空尘大师！”

年逾百岁的空尘大师！

出身皇室，少年成名，征战沙场多年为本国立下汗马功劳，突然间看破红尘出家为僧，身有功德，名满天下近百年的空尘大师！

几乎是本朝一段传奇的空尘大师！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沈妙当然听说过这位大师的名号。但，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够见到这位传奇！

她挣扎着起来，端端正正跪好，深深叩下头去。

是了，若是祖母父亲的骨灰真的被送到了大相国寺，除了这位大师，还有谁敢接？

空尘大师手里佛珠转动，一双仿佛洞察了人世间所有悲苦的眼睛含着无限的慈悲。目光落在沈妙脸上，却是变了神色。

“女檀越。”

空尘大师声音孤远空寂，恍若从远古传来，却蕴含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他抬手，将拈着佛珠的手放在沈妙血肉模糊的额头上。

沈妙再也坚持不住，身子一歪，就此晕了过去。

空尘大师低低念了声佛。

沈妙醒来的时候，身在一个极为洁净，也极为简单的房间里。除了身下的木榻外，就只有一张四四方方的木桌，两把小椅子。

明月明珠两个丫鬟就坐在椅子上，手托着下巴，头一点一点的。

“小姐醒了？”

明月最先发现了沈妙已经睁开眼，连忙跑到榻前。

“我们这是在哪里？”沈妙抚了抚额头，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

“在大相国寺的静院里。”明月替她披上衣服，轻声说道，“外边下了很大的雪，小姐又伤了，看来这一两天里，是回不去了。”

沈妙不语。

两个丫鬟取来素斋，主仆三人随意吃了一些。明月明珠累极了，不一会儿都在外边小床上睡着了。沈妙听着她们的呼吸渐渐绵长安稳，忍住身上的疼痛酸软，打开门。

门外，雪已经如扯絮一般纷纷扬扬落下，沈妙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关好了门，悄然出了院子。

会在哪里呢？祖母，父亲的骨灰，会在哪里？

靖国公府几代武将，戍守边境，时常与敌国交战。作为薛长宁的时候，她曾数次与祖母来这里为父兄祈福。环境，还算是熟悉。

顺着记忆中的路径一路快步走着寻着，越是走，沈妙心中便越是沉重。大相国寺不同于别的庙宇，戒备是很严的。她的时间不多，偌大的相国寺中，祖母与父亲的骨灰，到底被萧君承那个渣人，放到了哪里？

雪片纷飞，夜风呼啸，身上厚厚的衣裳早已经被吹透，刺骨寒凉。在这个冬夜里，沈妙就这样拖着剧痛的双腿，一步一步，寻找着自己的亲人……

不知道找了多久，她突然停住了脚步，心底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会不会，祖母和父亲根本就不在大相国寺中？

是了！

靖国公府被抄是皇帝亲自下旨，罪名就是勾连外族意图谋反。以萧君承的野心，真的会为了什么好名声，去做可能惹怒皇帝的事情吗？

再说，想要好名声，光是把自己接进皇子府中这一条，就足够了吧？尽管，自己不识好歹地“自尽”了呢。

“祖母，父亲……”绝望如同一张巨网笼罩心头，将支撑着沈妙的那一点点希冀毫不留情地击碎。

心中悲愤与无助交织翻涌，胸口便涌起一阵腥甜。

“哇”的一声，毫无意外地，沈妙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整个儿人颓然软倒。背靠着冰冷的石阶，连至亲的遗骸都不能找到，她活在这世上，又还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