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昆仑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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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俩月前，南梦宗三宗主薛杖松送来拜帖，说是要来咱们昆仑，一面拜访，一面寻回南梦大宗主薛影的尸骨。”方兰舟凝眉沉思，喃喃低语：“说是人已经在路上，从南梦到昆仑，至多半个月能到，他却至今不见踪影。”

“南梦送信来质问，薛杖松何在。”方兰舟轻吸口气：“师父们担心…三宗主路上恐遇不测，才至今音讯全无。”

渊玄立时反应过来，张了张嘴：“你是说，那蓝白衣死人有可能是薛杖松？”

“…”方兰舟没有正面回答，摇了摇头：“希望不是。此事得立即禀报法宗变宫君。”他面露迟疑，转眼看向渊玄，似乎不放心他一个人呆在这里，犹犹豫豫地开口：“你…”

渊玄舍不得方兰舟是真的，重生后他恨不得每时每刻与师兄独处，但方兰舟责任心强，又从来以大局为重，若拦着不让他去，倒显得渊玄小孩子脾气。

“我一人也行，跪三天就回来了，你先回去禀报，不必担心我。”渊玄拍拍胸脯保证。

方兰舟笑了下，撑着君子剑从地上爬起来，跪得太久，两腿酸软，站起来的瞬间身子不稳，险些摇晃倒地，得亏渊玄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

“若无其他事，师兄再来看你。”方兰舟嘱咐：“跪满三天回去，可莫再惹师尊生气。”

一提师尊渊玄就不高兴，瘪了瘪嘴，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哦…”

方兰舟起身离去。

渊玄蓦地喊住他：“师兄！”

方兰舟以为他还有别的事情，耐着心回头：“怎么了？”

渊玄略一思忖，开口问道：“你说南梦薛杖松来寻薛影尸体，怎么回事？薛影死了吗？”

前世薛影死没死，渊玄不知道，他也不关心，对堂堂魔道尊主来说，南梦宗主又如何，蝼蚁罢了。不过他记得十八岁这年，可没遇到和薛影有关的事儿，怎么突然冒出个薛影，还说他已经死了？

按方兰舟的说法，薛杖松来昆仑讨要薛影尸首，薛影竟然死在昆仑？为何？

自打重生地狱开局，渊玄便意识到冥冥中诸多不同，命运齿轮拨向他无法预测的方向。比如

突如其来的薛杖松，和薛影。

方兰舟呼吸微滞，须臾，叹了口气：“大抵十三年前，那时咱们都没入昆仑，说是昆仑山底下，出了事情。”

“昆仑山底？”渊玄好奇：“是山下禁地吗？”

“对，”方兰舟答，“就是那里。十三年前，各宗门世家派了各家长老到那里，至于做什么，没有记载，只是后来再不见那帮人出山，据说…都死了。其中便有南孟大宗主薛影。”

“…都死了？！”渊玄震惊，前世可没有这档子事儿，何况宗门世家长老，定然是修为不俗之辈，还能被区区禁地困住？！

“这事儿你回去莫问。”方兰舟轻声叮嘱他：“宗门秘辛，不足与外人道。”

“嗯。”渊玄看似在听，眉目低垂下去，陷入沉思之中。

方兰舟握紧君子剑，手心还残留些灼烧般的痛楚，他提上剑，返回宗门。

渊玄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前世昆仑山下禁地发生了啥，反正那是一处禁地，没人在意，也没人去过，似乎被世俗给遗忘了。

思来想去，不得要领。渊玄并非打破沙锅追到底的人，既然想不起来，他也懒得再想。

三天罚跪过去，大冬天的，渊玄在外敞露了整整三个日夜，饶是他皮糙肉厚，也架不住寒流来袭，冻得直打哆嗦，一声喷嚏，连唾沫带鼻涕喷了出来。

贺思年嫌弃他：“脏脏。”气得渊玄捏拳撺他脑门。

时辰到了，禁制自动解开。

渊玄扶着门墙腿软脚软地站起来，下肢感觉不是自己的了，人跪麻了。渊玄原地蹦跶两圈，活络腿脚，待全身热乎起来，才慢悠悠往昆仑山的方向走。

贺思年寸步不离跟着他，回头望一眼那渐行渐远的农房：“那家人，尸体，怎么办？”

“邪气所伤，过不了两天通通化成粉末。”渊玄头也没回，叼着根狗尾巴草：“甭担心人家。我师兄善良，没抓你回昆仑，你不如想想怎么逃跑，昆仑山那帮老头子若逮到你，你丫小命不保。”

太半戳到痛处，贺思年低垂眉眼，沉默不语。渊玄拉低视线，眼尾乜了他，似笑非笑地：“你想逃跑，趁现在，哥哥心肠好，不抓你回去邀功。”

妖怪伤人，历来罚的重。像贺思

年这样的，别管他几岁，罚恶台上必有他一席之地，罚的轻了还可保住元神，罚的重了直接魂飞魄散。

总而言之，上昆仑，死路一条。

“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贺思年闷闷地说。

渊玄纳闷：“咋地，你还要跟着我去昆仑？”

贺思年不答话，沉默当作默认。

渊玄嗤笑：“你进不去。昆仑山外护山大阵，紫微君亲自布下的，妖邪难入。”

前世渊玄攻打昆仑，为破护山大阵绞尽脑汁。护山大阵是凌胥以神力设下，易守难攻，几乎没有破绽可言，但凡一只小妖混进去，阵眼的凌胥必有察觉，以护山阵将之驱逐。

当初渊玄的妖魔鬼怪大军，接连一个月，轮番攻击护山阵，那狗玩意儿都不见丝毫破裂。

至于最后咋破的，是凌胥自己不行了，紫微君病倒，护山阵威力减弱，渊玄一举破之，带兵踏平昆仑，虏了凌胥。

那叫一个风光，渊玄同志颇为怀念。

如今万丈基业从头始，除了骂一声都怪臭鸟，还能说些什么。前任魔尊惆怅。

一大一小走走停停，穿越小镇，街市人满为患，连西域商贾都有，穿得花枝招展，戴一顶插羽毛的帽子，鼓吹特价出售西域羊奶。

渊玄跟贺思年说：“这就叫骗人，西域离这儿八千里地，羊奶运过来早馊了。”

贺思年恍然大悟：“哦！”于是拉住人家买羊奶的，特别憨实地劝阻：“别买，西域运过来八千里地，羊奶早馊了。”

两人被西域商贾的马仔小弟拿刀追着砍了两条街。

气喘吁吁在面馆前停下，回头一看，可算摆脱了追杀马仔。

贺思年拉渊玄袖子说：“饿了。”

渊玄摸出包里三铜板，够吃两碗面，阳春面。

热乎乎的面条喂进嘴巴，两人自顾不暇地吸溜起来。掌柜的听说他俩是承天宗的人，特意送来小酒。喝了热酒，身子愈发热，热气腾腾冲脑门，摇摇晃晃回昆仑。

爬到昆仑半山腰，远处太阳也升起来了，光辉普照大地，映亮了昆仑山巅上的雪，经年不化的雪。

传说，神族就住在昆仑，他们是天下的造物者，伏羲女娲的后人，他们创造了世间万物，却没想到万物中诞生了魔。

神魔

缠斗数万年，直至千年前，神族离奇覆灭。没人知道那时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史书记载。神族消失，大抵是永恒的谜团了。

独留下一只凤凰神鸟，神族，再无遗脉。

渊玄手持松枝，挥挥洒洒，慨然叹道：“这就叫荣华风光转头空，譬如大江流水东去也”

回头一瞅，熊孩子压根没在听，蹲地上捏雪团子，张开双臂呼啦啦满地乱跑。

渊玄老师摇头叹息：“孺子不可教。”

不知不觉，两人竟已经走过护山大阵。

山门有弟子看守，渊玄自然没走正路，他十六岁上山那年，就把承天宗闹得鸡犬不宁，偏偏没人能逮住他，原因无他，渊玄摸清了昆仑山许多小路。

沿着羊肠小道、犄角旮旯，绕开山门守卫，就爬上了昆仑。

直到走过护山大阵，渊玄才猝然察觉，贺思年也跟着进来了，且护山大阵毫无反应，也就是说，凌胥没有察觉。

“奇了怪了。”渊玄纳闷。

贺思年捏着雪团，左右手捯饬，百忙中抽出空闲问：“什么奇怪？”

“护山阵，你竟然进来了。”渊玄抬眼，凝望山巅。

护山阵出问题，只能有一个原因，凌胥自身…神力减弱，比如病倒或者体衰。

但那可能吗？那可是凌胥。

远方宫殿巍峨，立于雪山之上，山雁高高掠过，大雪茫茫，清透的阳光铺洒，照亮了万里山河。亭台楼阁，飞檐翘角，玉虚宫雪白的宫墙与大雪浑然一体，瓦鳞熠熠生辉，绿与白夹杂交替，山风呼啸而过，昆仑承天宗，就这样俯瞰着芸芸众生。

“哇…”贺思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承天宗！”难掩激动。

渊玄抬掌扫过他后脑勺：“你可别靠近，能过护山阵，不代表你能接近玉虚宫。”

贺思年撇撇嘴巴：“那我怎么办，哥。”

被迫收养弟弟的前任魔尊想了想：“离玉虚宫远点的地方，有座小木屋，你先去那里暂住。”

木屋在两山山坳间，是一片绿地，周围生长许多高大树木，渊玄以前躲避功课，经常来这儿。距此地不远，就是昆仑人迹罕至的山下禁地。

潦草安置了贺思年，渊玄转身回玉虚宫。

贺思年忽然拉住他：“哥。”

渊玄漫

不经心地：“嗯？”

“我看不见你的过去。”小孩一脸严肃，郑重地冒出这句。

渊玄一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敲了他一个脑瓜蹦儿：“什么有的没的。”

贺思年抱住脑袋，小声嘟囔：“我是妖，有些妖会异术，妖异志上不是还说，有些妖怪能预言未来吗。”

有倒是有，但那样的妖怪少之又少，万里挑一。

“我能看见过去。”贺思年出于信任，才把这个秘密告诉他：“但我看不见你的。”

渊玄垂眸，目光沉下来，凝着眉毛注视他。不会吧，今日头条，便宜弟弟竟然身怀异术？！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前世活了百年，渊玄都没见过一个会异术的妖怪，他甚至以为那只是个胡诌的传说。

“你…也许不属于这里。”贺思年晕晕乎乎地说：“像那只凤凰。”

凤凰，凌胥？

“你看得见凌胥的过去吗？”渊玄问，他不是好奇，就是那啥，咳，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了解敌人的过去，就是抓住敌人的弱点。

只见贺思年摇了摇头，小大人似的，满脸悲伤：“一片灰暗。”

凤凰的过去，一片灰暗。

渊玄怔住，山风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