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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弩拔张的气氛告诉殷夏此时顺着他比较好。

自从前两日开始, 他似乎就开始变得有点不正常了。

不过,这也许正是她起初没有看到的另一面。

如果她没有想起他的身份,就不会在寒狱之外等到姬和, 也不会造成如今他瞒无可瞒的局面。

殷夏手心里沁出汗来, 她忽然觉得,还是一无所知比较安全。

至少那样的话, 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如今却连殿门都还没有迈出去, 就被他脑补到自己去找别的男人了。

看来自己那天将李瑾元带入家中处理伤口的事, 姬和知道的一清二楚。

殷夏忽然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那种压迫感又来了。

她暗自深吸了一口气, 将自己的情绪敛尽,转过身朝姬和毫无芥蒂般的笑了一下:“我去西门宫。淑妃在那里寂寞,郑冶受过她的恩惠, 托我照看她。”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罐, 拿在手里摇了摇:“这个胭脂的颜色很好看,我去拿给她。”

见姬和默不作声的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她,殷夏眸光闪动了两下,而后恍若未觉般从袖中掏出方才那瓶伤药,大大方方的走到他身前塞到了他手心里。

她抬眼看了他一下,轻声道:“那, 我去了。”

姬和捏紧那个瓷瓶,轻轻“嗯”了一声。

事情似乎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

而踏出殿门的殷夏被风一吹, 发现自己的后背被冷汗浸透了。

事情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糟。

……

殷夏刚踏入殿门,淑妃便知道是她来了。

她认真的往自己的长指甲上染着蔻丹,头也不抬的说:“听说三皇子成了太子。”

殷夏走到她身前:“你消息倒是灵通。”

淑妃吹了一下自己的指甲, 笑道:“你知道,我和常内侍关系很好。”

她转了转眼眸看了一眼殷夏:“你今天来做什么?轩儿怎么了吗?”

“放心,你的好儿子被皇后养在膝下, 安全得很。”殷夏将那一小罐胭脂放在桌面上,“送你了,我还没用过。”

淑妃笑了:“虽然落魄了点儿,但是妆粉胭脂我还是不缺的。”

殷夏摆摆手:“这个比那些别致。不想要随便扔

了也好,反正我送你了。”

淑妃拧开盖,见里面的口脂偏橘色调,是像甜橙一样的颜色,还有淡淡的甜蜜香气。

确实很别致。她盖上盖子,看了眼心事重重的殷夏开口道:“作为回礼,告诉你一件事吧。”

“什么?”

“丘南最近匪患频发,前两日陛下已经暗中令段承瑾去那处剿匪了,如果他就此回不来了,这天下落入谁的手里还未可知呢。”

“丘南?”殷夏若有所思。

……

之后数日,殷夏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的应对姬和,生怕一个不慎让他撕了温良的面皮,那自己还真是插翅难飞,任他摆布了。

她留在姬和身边,态度一如往常,只是添了几分谨慎与温顺。

而姬和,似乎也渐渐地放下心来。

所以殷夏自然而然要出宫去的时候,他默默督了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殷夏去找了祁山。

她现在与谢华菲一家已经十分熟稔,心中也将他们视作了家人,不过之前,她从来没有与他们提过广陵郡谢家的事,他们二人在她面前,也从来都对当年的事闭口不提。

毕竟她年幼时被逐出家门,此后一直无根无系的漂泊,谢家人只当她死了,无论怎么看,那个地方都是她的一块伤疤。

不过今日,她却主动提起了广陵郡的事。

谢华菲觑着她的神色道:“老夫人如今身体不行了,家中的叔伯近日争夺家产争得鸡飞狗跳,听说轻菲妹妹前两日也为这事回了广陵。”

“不过她在京城中的作为早已传回了家中,老夫人嫌她给家族丢人,将她拦在了门外。她倒也孝顺,没和她老人家作对,安安分分的留在了外面。”

殷夏托腮看着茶杯里立起的茶叶,漫不经心的道:“她在等。”

“等什么?”谢华菲问。

“等老太太驾鹤西去,她就可以不动声色的将家产收入囊中了。”殷夏捏起茶柄晃了晃,“免担不孝的罪名。”

谢华菲不认同的笑了:“她有叔有伯,有父有兄,怎么算,家产也不会落到她手中。”

殷夏点了点头。

理论上确实如此。但是谢轻菲却不能用常理揣度。

她毕竟是天道的亲女儿。

“祁大哥,你们在广陵郡的

时候,是否经常被山匪骚扰?”

祁山点点头:“广陵郡临山环水,在地形复杂的丘南,那儿易守难攻,山匪一直都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广陵的大商户,大多都被截过道。”

“那若是山匪揭竿而起,自立为王,祁大哥认为,广陵郡是否还能守住?”

祁山愣了一下,显然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顺着殷夏的话思考了一下,沉吟道:“丘南节度使率万人驻扎于丘山北麓,有这道屏障,山匪应该不足为患。”

殷夏听了这话,面上浮现出含有深意的笑容。

可是屏障已经破了。

不然,皇帝为何要暗中派遣段承瑾前去剿匪?

不过,既然段承瑾已经带兵前往了,那么丘南的山匪应该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到时候他有功劳傍身,顺利归来,正好稳稳当当的入主东宫。

或许皇帝也没那么老糊涂。他一直都有自己的安排。虽然他与段承瑾素来并不亲厚,但是对皇帝而言,这可能正是因为,段承瑾一直是他心中属意的储君。

如今,路已经给他铺好了,就看他能不能顺顺利利的走下来了。

……

之后,殷夏没有回曲柳巷,而是自然而然的又回了栖梧宫中。

她踏入殿门的时候,姬和正把玩着那枚云纹玉佩,眸子黑沉沉的不知在想什么,周身透出杀戮之气。

不过看到归来的殷夏之后,他的神情肉眼可见的柔和了下来。

殷夏凑上去从他手中抽出那枚云纹玉佩,翻来覆去的瞧了瞧,在坠着的玉珠上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谢”字。

她眉目一动,似乎有点出乎意料。

不过随即,她动了动眸子,嘴角浮出狡黠笑意,将那枚玉佩握在掌心,回手藏在了身后,一举一动仿佛都在说“不给了”。

姬和难得为难的皱起了眉,有些无奈的看着她。

她要什么不行呢,要他带在身边这么多年的玉佩,他一时还真的不舍得。

况且,这本就是她送给他的,如今,竟是想反悔收回了吗?

想到这里,姬和心中莫名有些不痛快。

不过他面上不显,只是伸出手有些无奈的说:“小姐,还我。”

殷夏十分的不配合,不仅没有还给他,还忽的转过身跑远了。

姬和一时间不知是气是笑,竟不知如何应对,只得纡尊降贵的跟了上去。

最后殷夏被她逼到了墙角,却仍是不依不饶的将手背在身后,她空出一只手伸向姬和:“拿你的来换。”

“什么?”

殷夏抬眸一笑:“这玉佩是我谢家儿女从出生起便带在身边的,见玉如见人,我当年不懂事,将这么珍贵的玉佩给了你,现在觉得很不合算。”

“不过,我也不想耍赖。这玉佩可以还给你,不过......要看你拿什么来换了。”

姬和眸光微沉的盯着她,半晌后垂眸一笑,轻声道:“你跟我来。”

他从墙上的暗格中取出一个古朴的木盒,从里面拿出一枚勾月形的黑玉,烛火之下,那块玉隐隐的透出红光。

姬和暗沉沉的眸中闪过兴奋之色,面上浮现出略显古怪的笑,将那枚黑玉放在殷夏的手心,然后让她缓缓握住。

殷夏一时间被他的异样神情镇住了,不敢轻举妄动,仿佛自己手里握的是一枚上古邪玉似的。

他将她攥成拳头的手握在掌中,而后贴身欺近,另一只手绕至她身后,轻而易举的捉住了她攥着云纹玉佩的那只手。

仿佛将她半揽至怀中,附在她耳边轻声道:“这是我们姬氏的象征。”

殷夏顺从的松开手,任他将那枚云纹玉佩夺了去。

姬和将自己的东西夺回来后,就势将她揽入了怀中,伏在她肩头得逞般的轻笑了一声。

“不过我们姬氏衰落已久,到我怕是最后一人了。这玉也没什么用处了。”他另一只手绕过她的肩头,将她整个人圈入怀中,低声道,“小姐,最终还是我占了便宜。”

她身上总是萦绕着淡淡的药草香,姬和嗅着这清淡熟悉的味道,心中渐渐地安定下来。

殷夏轻轻地抚着他的背,心中却在想着别的事。

……

殷夏将那枚勾月黑玉用一根红绳穿起来,挂在了颈上。她并不知道姬和原本是什么身份,书中也没有提到他们姐弟二人的来处,但是殷夏本着重要人物大都身世不凡的原则,慎重的让走南闯北的祁山看了看她胸前的黑玉。

“祁大哥,这块玉你见过吗?”

祁山冥思苦想许久,最后灵光一闪带她去了集市上卖假玉

的摊贩前,指着里面各色各样的玉说:“那个十文钱的黑石头与你的那枚倒是挺像。”

殷夏:“……”

看来她确实是没占到便宜。

“祁大哥,我的这些铺子,这段时日麻烦你照看一下。”

祁山爽快的应下了。殷夏经常忙于各种事情,总是爱当甩手掌柜,所以祁山对她的请求已经见怪不怪了,并没有多心。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这段时日竟会那么长。

告别了祁山之后,殷夏难得回了一趟家。

她进门的时候,姬月正坐在青石上从指缝中看着日光,一副悠闲无忧的样子。她身前的石桌上放着一方砚台,压住了几张随风而动的宣纸。

殷夏走到她身边:“姐姐最近可想起了什么?”

姬月看了她一眼,淡淡的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殷夏压住那几张宣纸,凝眸看了看,见上面是一些倾诉闲情的诗词,落款处还有一个别致的小章。

上面的文字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

“这是什么字?”殷夏指着那个小章问。

“是我的姓氏。”姬月淡淡的督了一眼。

殷夏看着那个字笔画的走向,突然感觉有些眼熟。她扯出那枚黑玉,摊在手心与那个红章对比了一下,发现玉上的纹路便是一个扭曲变形的“姬”字。

姬月盯着那枚黑玉,眸中有光忽闪了一下。

殷夏看完之后随手将那张纸折了折放入袖中,而后进屋翻箱倒柜扑腾了一通,再出来的时候,发现姬月站在门前。

她拿着一个通体漆黑绣有白草的香囊,唇角含笑的地给殷夏。

“闲来无事绣的,送你一个。”

殷夏道了声谢,欣然接受了。

“姐姐,我可能要出门一段时间。”

姬月点点头,温柔的笑了:“早点回来。”

……

第二日,殷夏拉着一直闷在宫中的姬和出了门,逛了半日之后,殷夏带着他去珍馐馆吃饭。

姬和转了转手中的酒杯,垂眸道:“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殷夏顿了一下,然后缓缓笑开了:“是啊。”

姬和淡淡的督她一眼。

殷夏给他斟满一杯酒,托腮看着他。

姬和捏起酒杯小口抿着,眉目不动的任她盯着他瞧。

殷夏见他喝的差

不多了,绕过桌子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姬和的眸子蓦的睁大,酒杯倏地从手中滑落,掉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随即,他的手垂了下去。

殷夏伸手揽住他的肩颈。过了一会儿,她唤道:“鸠九。”

影子应声而落,殷夏醉眼朦胧的看着他:“阿和醉了,你带他去楼上的房间。”

鸠九不疑有他,搀起姬和一言不发的到了三楼,顺利的将他放在了床上,而后一起身,就突然感觉头脑阵阵发晕。

他后知后觉的发现空气中的甜香很不对劲。

察觉到头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殷夏淡笑着又饮了一杯酒。

还有一个。

殷夏点燃了放在墙角的熏香。

“鸠七。”

“小姐。”

他适时地出现。

殷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轻声问:“你是想当姬和的眼睛,还是我的臂膀?”

鸠七眸中的神色霎时间变了,他眼神一扫,身形一闪,那个香炉转瞬间就被他踢出了窗外。

殷夏凑到窗边往下看,见那香炉落在了长街中央,撒了一地的灰。

回过头不满的看了鸠七一眼,她嘟囔道:“砸到人了怎么办?”

鸠七戒备的看着她。

殷夏不以为意,抬手斟满了一杯酒,大大方方的递到他身前,勾唇笑了一下:“喝了。”

鸠七僵在原地,身上汗都出来了。

按理说,主子的命令他们应该无条件服从。可是这种情形,他着实有些难办。

“小姐,如果你有什么闪失,公子会杀了我的。”鸠七瓮声瓮气的道。

“那就跟在我身边。”殷夏将那杯酒放在桌面上,莞尔一笑,“你知道条件是什么。”

“放心,我会回来的。”她淡淡的瞟他一眼,“也会保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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