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两通电话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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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在枕头边嗡嗡震了一阵,江遐迩正耷拉着脑袋神游天外，完全没有听到声音。
他们到罗格斯以后，没有立刻进实验室,因为身份和实力不够，他们不被允许触碰核心，但彼尔德没亏待他们,将他们介绍给了实验三组。
一共七组,重要程度是按顺序排的，他们三人对目前所在的小组非常满意，甚至没有想到会有这个机会。
实验三组人员相对年轻，里面有两个也是导师带着的学生，他们一行三人到达当天下午办理入住，倒时差以后，第二天早上便被带到了实验室。
摆在他们面前的是小山一样高的资料。
三组组长的主助桑德拉是调教新人的一把好手，资料也都是她挑选整理的。桑德拉其人办事效率高，进入工作状态以后人鬼不分,但只要一脱离工作就特别爱笑。
“一个星期内看完,不然你们就等着这一个半月都在看书中度过吧。”
她说完耸了耸肩，意思是如果他们一个星期内吃不透,就不适合呆在组里,他们将不会把太多实验机会给他们。
看书这件事虽然难不倒江遐迩三人,但一个星期内看完近二十份相关资料，还要面对面答辩，并不是件容易事。
今天是最后一天，女博士声称用了“生命中十分重要的半个小时”，完成了和三人的答辩，在三个人的“意见”栏写下“通过”。
她眯着眼给三人拥抱,说：“团队里的人晚上有聚餐，一起来吧！”
很难想象这种高智商团队，最热衷的解放身心的活动是喝酒，他们对此的解释是“酒精是我们唯二允许被用来麻痹神经的东西”，另一者是香烟，而与此同时，他们表示邀请他们一起喝酒，是对他们的认可。
三人只能应约，尽管梁安静和江遐迩对喝酒都敬谢不敏。
谁知这群人一离开实验室就是一群疯子，找了家经常去的酒吧，都不等坐下，酒就先喝了两扎。
江遐迩难以幸免，两杯酒下肚，不多久就开始晕乎乎的。
梁安静状况惨烈许多，从一开始的摆手说“我不会喝酒”，到只知道傻傻地和人碰杯。
江遐迩拉了他几次，梁安静都没有听到，江遐迩只能抓着贺修诚的肩，三魂找不到七魄地说：“师哥……你看看他……”
贺修诚酒量不错，还算应付得来，为了照顾江遐迩和梁安静，他基本没有离开，只是坐着同人喝酒。
江遐迩原本在最外面位置，但几次碰到酒鬼，对他说一些类似“你好漂亮”“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喝一杯”“想和你一起度过美好的夜晚”的话，他也只能躲到了贺修诚身边。
大约人生十九年来都被约束着，梁安静在酒吧里彻底放飞了自我，其他人他不敢灌，就晃着江遐迩要他陪自己喝酒，洋酒度数高，后劲大，江遐迩被他灌了几大杯，连自己怎么回宿舍的都不知道。
聚餐的第二天是组里默认的“半日闲”，没有人催促他们起床，江遐迩就一直睡到下午一点。
他错过了两个电话，到第三个才反应过来。
窗帘紧闭着，房间里一片昏暗，手机因为被反扣着，只从底下漏出一丝丝白光。
江遐迩按着额头，想看一眼时间，却被屏幕上来电人姓名刺醒。
他迷钝的大脑开始缓慢运作，犹豫了两秒，江遐迩按下接听键。
“遐迩……”纪向之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
明明只是七八天没见面，却给江遐迩一种阔别已久的陌生感。
“遐迩……”他又唤江遐迩的名字，但语调拖得长长的。
江遐迩愣愣地问他：“干嘛？”
那边却反而沉默了，江遐迩握着手机也没有发出声音。
“遐迩……”纪向之不知是怎么了，好像来来回回只会说他的名字。
江遐迩只能回答他：“我是江遐迩。”
又等了许久，纪向之才用哽咽的声音说：“你的地毯已经……不软了……明天……给你换新的……”
江遐迩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想要挂断电话。
“对不起……”纪向之又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不是好人……没有做照顾你……”
“你喝醉了吗？”江遐迩没有感情地问。
纪向之似乎在找什么：“你睡……在哪儿……去了……床上……不见了……”
“我在外国。”江遐迩说，“纪向之，你醒醒。”
纪向之又沉默了许久，等到江遐迩觉得手臂发酸时，才说：“是……你走了……”
“是。”江遐迩掌根按着柔软的被面，一个星期了，他还是不喜欢这床新采购的被罩，但总的来说，这床被子在异国他乡给了他一份温暖，“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不要挂……”纪向之说。
江遐迩：“那你还有什么事？”
纪向之：“我听听你……的声音……我……很想你……”
说心里一点触动都没有是不可能的，但纪向之这份迟来的想念终究跨不过国界，难以让江遐迩再次付诸信赖。
“我很忙。”江遐迩说，“挂了。”
电话那头彻底安静下来，只留下短暂的电流声，江遐迩等了两分钟，将电话挂断。
江遐迩缓缓下滑，蜷缩着身子，下巴抵着被子。
时间是下午一点，换算到国内大概凌晨一点到两点，纪向之这个点还是这么醉醺醺的状态，八成晚上又有饭局，江遐迩吸了口气，大概猜到纪向之喝醉酒进了他房间，结果在床上找不到人了，所以打电话来找。
习惯是很可怕的事，离开一个习惯的、喜欢的人简直要用上全身的力气，江遐迩知道纪向之是个很好的人，正是因为有人格魅力所以周围的人都喜欢他，但这样的好却像川河，将“喜欢”的支流一起融汇了。
江遐迩不想随波逐流。
纪向之无法和他共情，没有办法理解他在感情里的喜怒哀乐，比起纪向之的其他缺点，江遐迩的放弃里，更多是因为自己抬头往前路看，只看到了一片漆黑。
他偶尔也在想，自己这么轻易地就选择离开纪向之，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误会了自己，也误会了纪向之，他们原本就没有过一见钟情的瞬间，也没有太多关于爱情的美好回忆。
但江遐迩却仍然感觉到自己难过。
他用被子将自己的脸遮上，与混混白日一同睡去。
——
第二觉睡过了头，梁安静更是拖后腿，彻底在床上起不来了，被江遐迩和贺修诚扛着去社区医院挂点滴。
他们重新回到实验室都到下午五点半，打开门时整个实验室的人都精神抖擞地在忙碌着，他们三人第一次觉得自己弱到不能看。
昨天在喝酒时候记住了名字的“玛尔”向他们挑眉，用俚语笑他们是“不懂魔法的麻鸡”，正巧江遐迩听懂了，红着耳朵垂手而立。
桑德拉给他们拿来新的数据资料，告知他们这是他们的计算量，为了弥补一天旷工，他们三人草草吃了卷饼就开始工作。
晚十点，实验室的人陆陆续续走了，临走时还阴阳怪气地鼓励他们加油。
等实验室里没有人，梁安静嘭地一下倒在桌上，郁闷地撒娇：“我再也不喝酒了……”
“我也不喝酒。”江遐迩一边统计，“再也不喝酒。”
贺修诚笑道：“我昨天驼你俩回去的时候够呛，还好有玛尔。”
实验室里一部分人已经有家庭，一部分人偏向于在学校外租房住，江遐迩三人因为交流时间短而且本校付了钱，住学校宿舍。
而玛尔是整个三组里面唯一和他们一起住宿舍的。
梁安静趴在江遐迩背上：“不怪我，第一杯是遐迩喝的，他从来不喝酒的，给我开了个坏头。”
“我喝过。”江遐迩说。
“什么时候喝过？”梁安静问，“我为什么不知道。”
江遐迩垂眸，不知想起了什么，眉头轻皱，嘴里敷衍着：“我忘了。”
“那你跟谁喝酒，为什么都没有叫我一起？”梁安静掐他的脖子，“你都不带我一起去喝酒，一个人悄悄的，我不配吗？难道我不配吗？”
江遐迩不想回答喝酒的问题，只推开他：“安静。”
“干嘛！”梁安静说，“这里没有另一个叫安静的人！”
“还要不要回宿舍睡觉了，你不是一直说你头疼吗？”江遐迩说，“你这么拖要等到十一点了。”
梁安静瘪着嘴，埋头下笔。
脑子不清醒的干活最慢，江遐迩和贺修诚都收工了，梁安静那儿还差一点，江遐迩和贺修诚没有要代劳的想法，挪了资料坐到一块儿讨论起来。
江遐迩口袋震了两次，他打了个暂停的手势，拿手机出来。
纪向之。
江遐迩垂眸看了屏幕一会儿，没有接起。
“不想接的话就放桌上吧。”贺修诚说。
“也许有什么紧急的事。”江遐迩起身，“我到外面去听。”
新泽西州温度不如榕城高，夜间气温只有五度左右，江遐迩披着外套，立在墙下，接通了纪向之的电话。
纪向之似乎已经抱了他不会接电话的准备，听到第一声“喂”的时候慌张地不知道怎么开口：“遐迩，哦，你，是你接了吗……”
“有什么事吗？”江遐迩问。
“没什么事，”纪向之顿了两秒，问，“我昨天晚上给你打电话了……吗？”
江遐迩发出低低的“嗯”。
纪向之的尴尬溢于言表，磕磕巴巴给江遐迩道了个歉：“我昨天喝醉了……对不起……”
“没关系。”江遐迩说。
纪向之又暂停了许久，在江遐迩说“没事就挂电话”的边缘出声：“在那边还好吗？”
“很好。”江遐迩说。
如果江遐迩说“还好”，纪向之一定有很多话可以往下问，但江遐迩说的是“很好”，是只比非常好差一点点，而且真心的那种好。
“哦……”纪向之尽力找话题，问，“吃的习惯吗？”
江遐迩：“师哥会做饭。”
或许是最后一项技能点都别人剥夺走，纪向之酸溜溜又没什么发言权地说：“是吗，他这么有空。”
其实贺修诚做饭的时间一般都在晚上，他们白天都在食堂吃，唯独晚上回去了，江遐迩和梁安静这两个年纪小的，饿死鬼似的，没有夜宵就睡不着，他才不得不做一点吃的。
“有空”这种话对刚通过桑德拉考验的江遐迩来说并不顺耳，他严肃纠正纪向之：“我们非常忙。”
纪向之也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对，很快应和：“我知道的，我只是随便说说……”
“你还有其他话要说吗？”江遐迩问。
“等等……”纪向之尽力组织语言，“我刚才不是在说你们闲，我只是……真是只是随口，我知道你不是过去那边玩，平时一定很辛苦，我托朋友问了当地一些比较好吃的中国菜，本来今天是想要告诉你的，怕你在那边吃不惯又住不惯……”
江遐迩没有耐心听他说话了，直白说道：“你很啰嗦。”
这些话搁以前，江遐迩经常说，纪向之听完不只不觉得有什么，还乐得继续逗他，但如今这句简单的话，已经变成一句让纪向之完全闭嘴的结束语。
“遐迩？”贺修诚在江遐迩身后叫了一声。
江遐迩往门里看，贺修诚说：“安静已经完成了，我们回去吧。”
“好。”江遐迩和纪向之告别，“我要回宿舍了。”
“贺修诚在你——”纪向之突然闭口，沉默半晌，问，“还要中国菜的地址吗？”
“不用了，”江遐迩说，“我得走了。”
纪向之迟迟“嗯”了一声，说：“晚安。”
江遐迩走进实验室，答他的是：“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狗子，你还不如喝醉了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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