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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扁鹊白山
扁鹊，一直以来都被认为是一个名字，但实际上，这是一个称号，一个可以传承的称号，但是因为战国末期的某一任扁鹊——秦越人，在历史上留下了包括讳疾忌医等在内的传说，名声过于响亮，所以，后世的人们多以扁鹊二字来代指秦越人。
在秦越人故去后，扁鹊的称号就此落空，当时能够继承这个称号的有两人，分别是被扁鹊称为“能在发病之前治愈疾病”的大哥、“能在病情尚且不严重时治愈”的二哥，但是二人都拒绝了这个害死自己弟弟的称号，于是，扁鹊这个医家最古老的称号就传给了秦越人大哥的传承弟子——白山。
扁鹊三兄弟中，名声不显的大哥只传下了这么一个弟子，但是相比于扁鹊秦越人传下的数位弟子来说，这位名为白山的弟子，不止学会了自己师傅的本领，连同两位师叔的本领也融汇贯通，在医术上早已不下于当年的扁鹊秦越人，所以，此人继承扁鹊的称号，倒也没有引起秦越人徒弟们的反感。
此时，这位继承扁鹊之名医者，早已过了花甲之年的老人，本该在家里含饴弄孙，却狼狈的在西北荒漠的一片灌木之中潜藏身形，即使天色昏暗，也看得到丝丝血迹从肩膀上不时渗出，浸透衣物。
白山子闭目宁神，待感觉到周遭没有追兵后，颤颤巍巍地抬起右手，撕开肩部衣物，露出鲜血淋漓的伤口，艰难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后，白山子回过身，在周围的地上寻找着什么，此时冬日即将结束，一些野草野花在悄然无声间早已长出。
白山子简单辨认后，艰难地抓过一把野草，放在口中咀嚼一阵后，吐在了手心里，然后把这些绿色的糊状物抹在了肩膀的伤口上，从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来看，这个过程的痛苦绝对不下于在伤口上撒盐，但是这位老人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一切都在静默之中完成。
待涂抹完草汁后，白山子从怀中摸索出一卷白色的布匹，看着这丝绸纺织而成的绢布，本来面露痛苦之色的白山子不知为何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
“墨家的小子啊，你留下的手稿里，所有话都成真了，现在搞得老夫到哪里都得随身携带着一卷蒸煮过的白色绢布，这窄窄的一卷绢布，可是价值不菲啊，现在居然要用来缠绕这些许外伤，暴殄天物啊。”
心中腹诽不已的白山子，将一块白布垫在草汁上，然后用绢布缠绕着，包裹好了伤口。
借着月色，白山子看到，距离自己并不算远的地方，有阵阵烟雾升起，看起来，应该是聚集在这里的胡人生火做饭了，只是不知道，是此地本地的部落，还是那些追逐了自己一路的东胡追兵。
白山子随着田鞅等人出发前往西域，找寻路上的珍奇草药，一路以来，按照郭嘉留下的手稿提示，以及自己身为医者的直觉，白山子确实找到了许多之前不曾记载于《内经》的草药。
随着路途越行越远，白山子找到越来越多的新奇草药，并且用郭嘉教给他的方法，制作简易木炭笔（火烧树枝后留下烧焦的炭）在白纸上绘制这些草药的形状，看着手头越来越厚实的草药图集，白山子心中的愉悦之情难以言表。
同行的田鞅等人也万分欣喜，白山子的成果，证明了郭嘉话语的准确性，那么，自己这趟出行，真的有可能找到不同于中原的新作物，丰富华夏之人的餐桌，饱食天下之黔首百姓。
起初，看到大漠上突兀伫立的巨大城池时，大家还以为是幻觉，等到所有人切实触摸到那土石堆砌的城墙时，所有人都激动的流下了眼泪。
“西域！我们终于到了西域！”田鞅的声音带着颤抖，白山子知道这是多年愿景即将得偿所愿的激动。
但是，白山子和田鞅没有想到的是，接下来的一切，完全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样子……
冲天的火光打断了白山子的回忆，刚刚冒起烟雾的方向，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白山子艰难地望着那里，心中满是疑惑：“不对啊，白日里路过时，那里到处是刚刚化冻的沼泽，要不是如此，我也没法摆脱东胡人的追击。
现在月色正浓，四处生起大火，只会加速沼泽化冻，让地形更加危险，追兵绝对不敢此时追来，那是什么人？为何空气中能闻到一丝血腥气，难道胡人内乱了？”
白山子还在疑惑之际，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一个黑色人影在灌木掩映下靠近，神奇的是，此人从茂密的灌木中走来，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就这样摸到了白山子的身后。
随着身后的黑影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缓缓伸向白山子，这位人老成精的医者也终于感受到了阵阵杀气，一路上躲避追兵的经验告诉他，此时若是回头，那就是必死无疑。
从身后传来的淡淡金属气息可知，此人绝对穿着战甲，这不是胡人，是中原人，白山子的眼里露出坚定的目光，相比于那些胡人，白山子和田鞅等人更加痛恨这些背弃同族的败类。
白山子缓缓伸出两根手指，吸了一口气后，让两根略微颤抖的手指平静下来，在脑海中计算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此时自己的身形略低，辗转腾挪的空间不大，只能以肩膀接下此人的刺击，再将肌肉紧缩，夹住此人的刀刃。
利用这来之不易的一瞬间的机会，用两指从铠甲缝隙刺向此人脖颈，在刹那间将人击晕。
就在白山子飞速在脑海中预算接下来的情况时，忽然闻到了身后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三七草？怎么可能，我记录的百草图在田鞅兄手里，即使是杂家连恩都不知道这东西的存在和作用，此人为何会随身携带三七粉？”
顾不上危险，白山子立刻扭头，看到了一身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铠甲：“墨甲，你是默军的人？”
“你是，中原人？”
盖着半面甲的默军战士打开面甲，露出年轻得有些过分的脸，正是留守后军的蒙毅。
“你是何人，默军何时有如此年轻的战士。”白山子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哪位，为何出现在此！”蒙毅左手倒握匕首，右手架设弩箭，指着白山子，厉声喝问。
也难怪蒙毅紧张，若不是章邯留下了几个亲信，发现了蛛丝马迹，蒙毅根本难以找到这个潜藏起来的人，若此人是刺客，那后果……
“老夫白山子，你家将主郭嘉在吗？”
默军之中，负责教授大家辨识草药和简单治疗的商离正是这白山子的徒弟，虽然没有见过此人，但是默军对于白山子的名声早有耳闻，蒙毅顿时露出惊讶之色，“怎么可能，白山子前辈不是在西域吗？为何会在这里？”
“此事说来话长，先带我去见你家将主。”白山子艰难地站了起来，指着蒙毅腰间一个小口袋说道：“里面有三七粉，是郭嘉找到的吗？”
蒙毅收起武器，解释道：“您是说这止血药吗？这是墨家在秦岭找到的，由商离教官研制，不过据说确实是公子的主意。”
白山子听此人说出商离的名字后，最后的防备也卸了下来，自己这位弟子名声不显，平日里一直低调，外人很难知道他的本事。
“带我去见郭嘉，我有急事。”
蒙毅有些为难：“前辈，公子不在此处。不如前辈和我一起去见一下邯百将，请他安排人手送你回去？”
“你是说章邯？他已经做到百将了吗？我们走之前，他才被郭嘉讨要过来到自己麾下，这才多久就升任百将了，看来此人确实有些本事，好，我随你去见他。”
蒙毅见此人清楚地说出章邯的来历，也放下了些许防备，带着他来到默军藏身之处。
见到清一色的骑兵后，白山子的脸色有些精彩，待蒙毅说完众人离去后郭嘉的遭遇后，白山子忍不住感慨：“这才多大的孩子，就已经官至校尉，还组建了自己的骑兵部队，田老真是收了个了不起的徒弟。”
蒙毅等人也是与有荣焉，“前辈过奖了，商离教官也是人中豪杰，将来成就也不会低了……”随后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说着郭嘉的种种神奇之处。
看着眼前说着郭嘉好话的蒙毅，再想起自己临行前郭嘉赠送的手稿，白山子微微点了一下头，此子有才，不枉自己历经千难万险从大漠深处跑回来。
“对了，那边是怎么回事？”白山子指着火光冲天的方向，询问到。
蒙毅兴奋地带上面甲，扭了扭头，说道：“家兄和章邯此时正混在羌人大帐里，打算一锅端了此地的羌人，我们正准备出发，配合大兄行动。”
白山子闻言顿时震惊了，赶忙说道：“万万不可啊，此地至少有四个羌人部落聚集，我白日里路过时，发现此地沼泽密布，地形看似平坦，但是危机四伏，那些追击我的胡人都把不敢深入此地，我这才逃得一条命来。
此地区区几百人的骑兵，对上这些熟悉地形的胡人，根本没有可能打败这些人，快发信号让章邯他们撤回来吧。”
蒙毅先是一愣，这情况他事先还真的不知道，难怪那边大火起来这么久了，蒙恬还不发出支援信号，原来是担心骑兵不熟悉地形陷落于此。这会听到白山子的说法，本来自信满满的蒙毅也有些没底了。
“传令兵，快发信号，叫我哥快撤！”
一个冷着脸的士兵走了过来，拦住即将发出信号的传令兵，此人正是章邯留下亲信之一，“百将说了，不论发生什么事，在百将召唤之前，不许暴露大军所在。”
“那里有近千人的骑兵！我大哥他们只带了不到二百人，绝大多数还是羌人！你是要害死我哥吗！”
章邯的手下无视着蒙毅的嘶喊，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邯百将有令，大军不得暴露行藏，违令者，斩。”
蒙毅抽出宝剑架在此人脖子上，“给我让开，我不能看着大哥送死！”
章邯手下的人似乎都和他有一样的气质，淡看生死，完全不把脖子上的宝剑当成一回事，手死死抓住传令兵的肩膀，令其不能动弹丝毫。
就在这里僵持不下时，一声狼啸传来，紧接着，马蹄声响起，似乎有人从远处奔袭，站在蒙毅等人的位置，刚好看到，零零散散的一群人正骑着马以散乱阵型冲向火光中心的毡帐。
在这些人背后，还有着看不清的骑兵在月色掩映下，缓缓露出身影。
“有人来搅局了，你大哥，死不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