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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交易
“福叔——”云起唤来水云刹的老管家，撤了酒席，换上一壶上好的明前龙井。
“清禾那孩子，是骄纵了些，你若实在不喜欢，便罢了，”不紧不慢地烹着茶，此时的云起，平和得令云蘅有些不习惯，“爹虽然看中与你水伯伯的交情，可是蘅儿，你娘临终前，爹是立过誓的，定会竭尽全力，护你这一生平安喜乐，平安喜乐，多简单的四个字，做起来可着实不容易……”
云蘅垂眸，望着茶盏中的水波荡漾。
云起默了片刻，继续道：“你水伯伯那里，爹会缓缓地说，眼看你也快要及冠了，这终身大事也该早日提上日程，一来了了爹的一桩心事，二来，也可告慰你娘的在天之灵，待你水伯伯走了，上京也好，澶州也罢，爹会叫族里的叔叔伯伯们留意着些——”
“爹，不急。”云蘅打断他，视线却未从杯盏中离开，“我想亲自将颜家大小姐的事查个水落石出。”
“蘅儿！”云起陡然严厉起来，“我不是说过你不许插手！此事我已经全权交给玄宿，这一两日他便会启程去上京。”
云蘅嗤笑一声：“他打算怎么办？或者说，您打算让他怎么办？爹，事到如今，您还要自欺欺人么？但凡水云刹能够染指靖西侯府，事情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云蘅的话像是一把利剑，轻而易举便贯穿了云起内心最柔软，也最脆弱的部分。
云起痛苦地闭了闭眼，微微弓着脊背，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苍老了十几岁。
“我已经将人安插进了靖西侯夫人廖氏的院子里。”云蘅终是有些于心不忍。
云起身子一僵，将信将疑地看过来。
毕竟这些年水云刹用尽了全力，也只能止步于靖西侯府的府兵与粗使丫鬟婆子，一年到头连主子们的面都见不着，更别说打探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爹，我已经长大了，不可能永远躲在您的羽翼之下，更何况，这是我欠她的，您就把此事交给我，可好？”
望着如今比自己还要高出一截的云蘅，云起有些陌生，更多的却是欣慰，没错，孩子已经长大了，而自己迟早有一日会老去，到那一日，又有谁来护着他呢？
“好，好……”云起一连说了几个“好”字，重重地拍了拍云蘅的肩膀，“把玄宿与魅影都带上，水云刹有爹守着，还有你堂兄，不必担心，到了上京，就住在七绝茶庄，宋掌柜可以无条件信任，还有，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危更重要，一旦有任何困难，务必第一时间递消息回来……”
云蘅托着腮，嘴角挂了抹淡淡的笑，歪头望着絮絮叨叨的云起。
“这人一上了年纪，可真罗嗦……”
“臭小子！”云起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翅膀还没硬呢，就开始嫌弃你爹了？”
云蘅也不躲，甚至还往前凑了凑：“对嘛，这个才是我爹！您绝对猜不到刚才有个怪老头跟我说了什么，吓死我了……”
云起：“……”
＊＊＊＊＊＊
短短六七日，璋台柳的名号便传遍了整个上京城。
开张第三日的时候，月白一舞成名。
与其说是“舞”，倒不如说是“武”。
一把软剑在她手中仿佛被注入了灵魂，时而如缎带般婉约，时而又如利器般刚烈，既有穿云破风之气魄，又有惊鸿游龙之体态，刚柔并济，变幻多端，配上那张冷若冰霜却又倾国倾城的脸，幽幽红颜，森森剑影，对那些见惯了娇滴滴小女子的公子哥们几乎是颠覆式的视觉冲击。
邱珞珞瞧着账上一日比一日多起来的银子，整个人也空前踏实了起来，这世上的人总是笑贫不笑娼，无论如何，如今她不偷不抢，不作奸犯科，不卑不亢，也不看人脸色，倒是将之前在阎罗殿主面前立下的誓应了个七七八八。
尽管直到现在她都觉得那只不过是一场诡谲怪诞的梦。
百无聊赖地倚在二楼隔间的软塌上，邱珞珞在前几日藕荷从街上淘回来的一摞话本子里挑挑拣拣，随手抽了本《八仙志》翻看起来，突然，注意力被其中一章“铁拐李得道成仙”的传说故事吸引了去。
“话说铁拐李原名李玄，曾遇太上老君得道，一日突发奇想，令自己的魂魄离开躯体，飘飘然游玩于三山五岳之间。
临行前，特地嘱咐弟子看护好遗体，谁知魂魄四处游山玩水，流连忘返，弟子们等得久了，见师父的尸身总僵在那里，误以为他已经死去，便就地将其火化了。
待李玄神游归来，不见了尸身，魂魄无所归依，正瞧见路旁有一饿死的乞丐，尸体还算新鲜，便于慌乱中将魂魄附在了这位蓬头垢面、跛了一足的乞丐身上，又将乞丐手中的竹竿变成铁杖，从此人称‘铁拐李’……”
“借尸还魂……”邱珞珞反复摩挲着故事最末的四个字。
“不是吧，这你也信？”
一道声音轻飘飘地在头顶响起，邱珞珞一个激灵，话本子登时便脱了手，砸在软塌旁的桌案上，打翻了琉璃盏，满满一杯已经放得有些冷了的龙井便稀里哗啦泼洒开来，桌上、地上，外加邱珞珞的裙裾上皆是一片狼藉。
临街的窗户敞开着，云蘅原本侧身倚着窗棂屈膝而坐，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这么一吓，有些僵硬地直起身来，自己也觉得不大好意思。
“那个——”
“你是有什么毛病吗？”邱珞珞一时怒从心头起，方才差点跳出嗓子眼的心脏半晌都平复不下来，加之茶水浸透了衣裙，贴在身上冷冰冰、黏腻腻的，难受得紧，若不是茶盏已经见了底，怕是早就按捺不住朝云蘅脸上泼过去了。
“不是故意的……”云蘅讪讪地跳了下来。
邱珞珞瞪他一眼，气呼呼地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待返回隔间，云蘅已经十分乖觉地将现场打理干净，甚至还换了套备用的骨瓷茶具，重新沏好了茶，端端正正地坐着等她。
那本《八仙志》被茶水浸透了大半，软塌塌地晾在桌角，依然摊开在“借尸还魂”的那一页，邱珞珞瞥了一眼，莫名有些心虚，“啪”地将书合起来，丢进墙角的杂物柜里，方才又坐回了软榻之上。
“我璋台柳足足一丈多高的大门你是看不见还是怎么？”
云蘅笑：“我又不是来逛青楼的……”
邱珞珞被他这话噎了一下，竟然觉得还有几分道理。
“这不是方便么。”云蘅用下巴点了点街道另一侧斜对着璋台柳的一幢古香古色的双层建筑。
邱珞珞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隐约记得开张那日，这厮便是从那座茶楼里翻出来的。
“七绝茶庄……”邱珞珞将视线收回来，“水云刹的产业？”
“确切来说，是据点。”
云蘅坦诚到如此地步，倒叫邱珞珞不好继续发作了。
“接下来我怕是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见邱珞珞并没有他料想中的惊讶，云蘅讨了个没趣儿，只得暂且按下继续逗一逗她的心思，直接切入了正题，“来彻查颜家大小姐遇害一事。”
“颜家大小姐”几个字像是一个符咒，哪怕无时无刻不在自己脑海中徘徊，可一旦从旁人口中说出来，仍会叫她眉心一跳，整个人都戒备起来。
邱珞珞垂下长长的睫毛，生怕内心骤然掀起的惊涛骇浪一个不小心，便从眸子里泄了出去。
如今她无权无势，甚至身边连个可用的人都没有，若能得水云刹插手，无论是在上京立足，还是开展复仇大计必定事半功倍，可是——
“邱掌柜，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云蘅显然有备而来，并未给邱珞珞太多的时间思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