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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狭路相逢
“随便坐，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云蘅解下披风，将房内的炭盆拨旺了些。
邱珞珞过来得匆忙，本就没来得及加件衣服，此时也觉得有些冷，便索性拿了个蒲团围着炭盆坐了下来，瞧着云蘅手上熟练的动作：“你亲自做这些？”
“很奇怪么？”云蘅笑笑，“我爹连贴身的小厮都用不惯，更别说丫鬟婢女了，从小耳濡目染，便也习惯了，自己有手有脚，难不成还非要人伺候？”
“在上京，随侍一定程度上象征着身份地位，当然，还有财力。”
“对身份地位不自信的人才会想着用随侍去象征，皇帝出行，即便是一个人都不带，也没有人会质疑他的身份地位，还有财力。”
“那倒也是。”邱珞珞难得没怼回去，见一旁放了小半篮生栗子，征得了云蘅的同意，拈了几颗丢进炭盆里，一阵哔哔剥剥，甜香的气息随即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况且人心隔肚皮，太多的人参与到自己的饮食起居中来并不见得是好事。”云蘅也坐下来，用火钳子扒拉着炭盆里的栗子。
邱珞珞敏感地察觉出他话里有话：“你查到了什么？”
云蘅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却也没有隐瞒：“颜家大小姐出嫁前有两个丫鬟，自幼一起长大，感情甚笃，却没有作为陪嫁丫鬟一起到太子府，颜大小姐出嫁后，这二人被拨去了二小姐颜娆的院子里，这倒也无可厚非，奇怪的是在颜大小姐过世后，那两个丫鬟也跟着凭空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邱珞珞脸上不动声色，笼在袖子里的手却渐渐收紧，指甲嵌入掌心而不自知。
乐山乐水是母亲亲自为她选的，比她年长两岁，忠心耿耿，与廖氏后来送的一名唤作麦穗的丫鬟一同打理她的生活，被废后回到靖西侯府，还没来得及打听出她们的去向，她便被关进了后院的地牢中，后来得知廖氏母女要置自己于死地，而在廖氏身边也只见到了麦穗，她便猜测她们二人怕是早就被廖氏斩草除根了。
原来她们一直活着，且还被颜娆折磨了这么多年……邱珞珞心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这比她们早已不在这世上更加令她难以接受。
待重新镇定下来，邱珞珞理了理思路，突然想起当日被廖氏院子里的赵管事拖出地牢的时候，似乎听到麦穗向廖氏禀报，断断续续，也听不真切，此时细想来，似是有什么“从狗洞里爬了出去，怕是还想着忠心救主呢”之类的话。
而那个时候，廖氏又说了什么呢？
邱珞珞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那便叫她们跟着去瞧，既然娆儿愿意留着，完事儿再带回来便是了，能费多少功夫……”
“你还好吧？”尽管竭力掩饰，云蘅还是很快发觉了邱珞珞的不对劲。
“没事。”邱珞珞笑笑，一脸平静地徒手从炭盆里捡出颗滚烫的栗子剥了起来，看得云蘅一阵心惊肉跳，“那位颜世子又惹出什么事了？”
眼看邱珞珞指尖已经烫得发红，云蘅按住她的手腕，将那颗栗子接了过来，目光却定在了她的脸上。
“在秦楼楚馆失手打死了个舞姬，颜侯爷动用了不少关系才将此事压下去，原本将他禁足在自己院子里，是颜家的二小姐穿了他的衣服将他换出来的。”
“是这样……”邱珞珞木然地从云蘅手中接过剥好的栗子，放在口中机械地咬着。
是颜娆能做得出来的事，她想，虽然只比颜崇早出来半炷香的功夫，颜娆却从小被廖氏教导凡事要帮着弟弟、让着弟弟，无条件由着弟弟，也因此很小的时候便将颜崇惯出了这副无法无天的性子。
可是，她真的就心甘情愿，毫无怨言吗？
邱珞珞反复咀嚼着廖氏那句“既然娆儿愿意留着”，她留下两个自己最喜欢的丫鬟做什么呢？
炭火越烧越旺，邱珞珞却觉得越来越冷。
云蘅又扒出两个栗子，待晾到温热，才继续剥起来。
“复仇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靖西侯府和太子，单拎一个出来，水云刹都觉得棘手，更何况只靠你自己。”
邱珞珞视线逐渐聚焦到云蘅脸上：“月白的话，听听便好。”
“虽然我至今都不清楚你到底是什么人，与颜家大小姐又是什么关系，不过你的意图太明显了，一步一步布下天罗地网，直至将太子与整个靖西侯府都收进去，再一网打尽，我猜的对么，邱掌柜？”
邱珞珞垂下眼帘，未置可否。
“不过邱掌柜不厚道啊，对自己的人护犊子护得跟什么似的，用起我水云刹的人来倒是一点也不含糊。”许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太过压抑，云蘅半开玩笑，“你可知我的人为了将颜世子引来璋台柳下了多大功夫？”
“能者多劳么。”邱珞珞不客气地接过云蘅又递过来的两颗栗子，被他这一调侃，到底是放松了不少，想了想，突然没头没脑地道，“靖西侯府后院的酒窖连着一座地牢，鲜为人知，当然，也没那么好进。”
“怎么办，我好像对你的身份越来越好奇了……”云蘅托着腮看她。
“谁不是呢？”邱珞珞挑挑眉，扫了一眼炭火盆，“继续剥啊！”
云蘅：“……”
不仅水云刹的人，使唤起他来也越来越顺手了！
内心排揎着，云蘅到底还是任劳任怨地剥了起来：“不过我还是好心提醒你一句——”
“深公子，水姑娘，你们怎么来了？”云蘅话说到一半，突然被楼下玄宿明显抬高了的声音打断了。
对方的声音带着几分迫切与喜悦：“好不容易把我爹送走了，当然是来看云蘅哥哥！他在哪儿？楼上吗？”
话音未落，“蹬蹬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踏在木质楼梯上。
邱珞珞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甜甜美美的女子声线，一口一个“云蘅哥哥”，明显不是一般的关系，可是现在离开，好像又有点晚了……
“云蘅哥哥，你在——”水清禾雀跃着上来，却在看到邱珞珞的瞬间突然定在原地，脸上的笑意一僵，“这位是？”
“对面璋台柳的邱掌柜。”云蘅不紧不慢地将剥好的栗子放在邱珞珞面前的小瓷碟中，道。
“璋台柳？”水清禾疑惑地越过窗户往外看了一眼，“青楼？”
“你把个青楼的老鸨带到七绝茶庄来——”说着，水清禾又眼尖地注意到邱珞珞面前剥好的栗子与云蘅还没来得及擦拭干净的指尖，声音瞬间又拔上了一个新高度，“还给她剥栗子吃？”
得，刚起身到一半的邱珞珞一听这话，又一屁股坐了回去，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她：“这位姑娘，纠正一下，老鸨是妓院才有的称谓——”
“有什么区别么，青楼和妓院？”水清禾一扬下巴，像个倨傲的公主，“不都是些污秽腌臜、令人作呕的地方？”转而又愤然地望向云蘅，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我问你呢云蘅，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云蘅深吸一口气，怼回去的话已经走到了喉咙口，无意中瞥见一脸气定神闲的邱珞珞，也不知为何又咽了回去，只不咸不淡地敷衍了一句：“清禾，怎么跟客人说话呢！”
效果立竿见影，水清禾一下子就支棱了起来，紧走几步到云蘅身边，居高临下地睨了一眼邱珞珞：“云蘅哥哥，你来上京之前云叔叔叮嘱过的，交友要慎重，别什么三教九流、乱七八糟的人都接触，尤其是这种女人——”
“这种女人是哪种女人？”邱珞珞忍不住打断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