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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罗中夏来说这可谓是无妄之灾。

就在毛笔刺入胸腔的一瞬间他脑子一片空白想的全是“死了死了死了死了这回我可死了”。

最初的感觉是轻飘飘的身体像是一个被拔掉了塞子的自行车内胎力气随着胸前的大洞噗噗地流泻而出而整个人软软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出乎意料的是胸口居然不是很疼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死”吧。

罗中夏感觉整个世界跟自己都隔膜开来眼前一片薄薄的雾蔼飘动小榕和欧子龙看起来都无比遥远。他低下头看到那支黑笔端正地插在胸腔之内只留下一截黝黑的笔端在外面。

不知道为什么罗中夏的身体一阵轻松他似乎能看透自己的身体看到无数曼妙却看不清形迹的飞字缭绕从黑笔的笔毫尖端喷涌而出流经四肢百骸。飞字流经之处都闪着青色的光芒。这光不同于小榕的淡雅冰冷也不同于欧子龙的豪迈暴戾罗中夏觉得自己能够碰触到这缥缈的光芒似乎能与之融为一体整个灵魂都轻灵飘逸起来。

飞字越流越多黑笔越缩越短。最终整根黑色毛笔都消融在罗中夏体内他仿佛听到一阵吟哦之声又似是爽朗笑声极空旷又极细切

最终一切复于平静他缓缓睁开眼睛发现已经回到了那间屋子低头一看胸口如常黑笔已经无影无踪。小榕和欧子龙两个人已经停止了打斗都死死盯着罗中夏难掩表情讶异。

罗中夏神情恍惚地从地上站起来双目茫然像是被人摄去心神。

欧子龙又急又气立刻二指一并大喝道:“给我把笔灵退出来”一道劲风破指而出直刺罗中夏胸前。不料后者却像是喝醉酒了一样身体一摇一摆轻描淡写地避过了这一击。欧子龙一愣还想再攻罗中夏却不知何时欺到他身前。

欧子龙大惊疾步后退罗中夏也不追赶还是挂着那么一副恍惚表情嘴里不住嘟囔着:“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原本这屋中风云交加雪絮本是轻忽之物与罡风相比落于下风一直被吹得四散飘荡。现在随着罗中夏的念诵数道青气逐渐弥散欧子龙的风云被青气沾染幡然变色凝成点点水滴落在地上复被小榕的咏絮笔冻结成白絮。

由此一来凌云笔喷吐出的风云反而成了雪絮的助势越是催动越是此消彼长。屋内风势渐弱雪威愈汹。

欧子龙暗暗心惊心想擒贼先擒王他又摧出一阵风云趁还未被青光彻底侵蚀之前猛然挺身直扑向罗中夏试图扼住他的手腕。谁知罗中夏轻侧身体与欧子龙的拳头擦身而过身法妙至毫颠。小榕趁欧子龙攻击落空失神之际双手轻推将无数雪絮凝成一管冰笔猛然刺中他的右肩。

只见笔毫所至肩膀立时为一大片冰雪覆盖。欧子龙痛苦地怒吼了一声倒退了三步。数枚新凝成的冰锥穷追不舍迎面飞来。他情知来者不善只好强忍痛楚喷出一口血来飘在头顶的凌云笔在半空以云气唰唰写出两个大字:子虚

“子虚”二字写得磅礴大气字成的瞬间冥冥中传来铿锵有力的念颂之声似是长赋漫吟巍然有势。原本萎靡的风云为之一振仿佛被这两个字带起了无限活力反卷而去。小榕的冰锥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压力所震慑全都凝滞在半空动弹不得。

罗中夏双手一摊青气冉冉上升很快子虚二字中便渗入丝丝青痕如残碑苔痕。只是这两个字太过煊赫一时之间这青气也无法撼动其声势。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欧子龙固然无法击败他们两个人他们两个也攻不进子虚的圈内。

欧子龙原本也没指望这次攻击能有多大效用他只是借用这招迟滞一下敌人的攻击。一见雪絮青光暂时被子虚二字压制他顾不上拍落身上沾满的雪花转身砰地用左肩撞开大门跌跌撞撞逃了出去。

主人既逃子虚二字也无法维系瞬间轰然落地化作片片灵气消逝不见。原本混乱的屋子里戏剧性地重新恢复了平静。眼见大敌退去精疲力尽的小榕长长舒了一口气也把咏絮笔收归灵台屋中风雪登时化为无形。只有那些旧物古董表面湿漉漉的是这一场剧斗留下的唯一痕迹。

罗中夏仍旧站在屋子当中一动不动。小榕强忍着全身酸楚走过去扳过他肩膀细声问道:“你还好吧”

罗中夏冲她痴痴一笑随即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罗中夏悠悠醒来神智却仍旧存游梦中。梦里恍惚间能远远看到自己峨冠博带长襟宽袍提长剑、持犀杯徜徉于天地之间。时而光怪陆离瑰丽炫目;时而远瀑长风泱泱千里;时而斗酒海量酣畅淋漓游至兴处不禁抚膝长啸啸声中隐然看到一青袍仙者乘云而来与自己合二为一霎时无数诗句流光溢彩磅礴入脑让人一时间迷乱晕眩

他花了好长时间才把自己从那个梦里拽出来。罗中夏头很疼有宿醉的感觉心想不会是梦里酒喝多了吧他一伸手发觉额头盖着一块浸着凉水的丝质手帕摸起来手感很在一角还用青线绣了一个娟秀的榕字。环顾四周罗中夏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小屋之内正和衣躺在一张简陋的折叠床上。房间很旧墙壁上的灰黄污渍清晰可见。屋子里除了床以外只有两把白色的塑料椅和一张木桌地板上还搁着一个小电热壶。唯一与房间格调格格不入的是一个悬在墙壁上的神龛龛中不是财神不是关公而是一幅已然泛黄的古画画上男子面色清庾青矜方冠右手持着一管毛笔左手二指轻捻笔毫神态似是在小心呵护。

“奇怪这是哪里”罗中夏挣扎着要起来发现身体酸疼不已动弹不得。他只记得自己被黑笔穿胸接下来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说话声。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正是郑和。

“韦先生这里是您的钱。”

“好好笔我已经帮您包装好了。”一个苍老的声音道“算您幸运这种菠萝漆雕管狼毫笔只有我这里才有别人根本都收不到。”

罗中夏听了大惊难道自己是躺在长椿旧货店的里间他拼命要爬起来想要去阻止他们交易自己好不容易才占了先机怎么可以让那管笔落入郑和之手。

可惜他的四肢如灌注了重铅完全不听使唤只能眼巴巴地听着屋外动静。

“那我走了下次有什么好货韦先生记得告诉我。”

“一定一定您慢走。”

接下来是开门关门的声音还能隐约听到汽车引擎的轰鸣。罗中夏沮丧地闭上眼睛。功亏一篑如果不是那两个怪人莫名其妙地打斗也许现在得手的就是他了。

正想着忽听吱呀一声里屋的门开了先是小榕然后是一位老人走进屋来。这老头须发皆白两道白眉浓密绵长似两抹白云在额前颓然不流。

小榕眼睛尖一眼看到自己的手帕被挪动过了对老人说:“爷爷他醒了。”老人嗯了一声拖了把椅子坐在床边。罗中夏见装不下去了只好睁开眼睛。老人道:“你好我叫韦势然是这里的店主。”

罗中夏奋力抬起脖子:“你们能不能用最简单的话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韦势然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

“我怎么会躺在这里刚才这个小姑娘和那个怪人到底打的什么架我胸口怎么会塞进一支笔去”罗中夏觉得要问的问题太多了。

老人眉毛轻微地颤了颤随即呵呵一笑:“这位同学你刚才在外屋里无故晕倒被我孙女扶到后屋休息现在这才醒过来。”罗中夏疑惑地越过老人肩头去看小榕后者无语地点了点头。

“可是”

罗中夏话未说完手腕被韦势然一把按住。过了片刻韦势然松开他的手腕慢条斯理地说:“我看你的脉象滑散可能是体质太过虚弱所以才会晕倒。”

“可我刚才确实看到她和一个人打架又是风又是雪的”罗中夏指着小榕刚才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韦势然用手背贴了贴罗中夏的额头:“人在晕倒的时候确实会产生一些幻觉。至于为什么梦里会出现我孙女就要问你自己了。”

说完以后韦势然瞟了他一眼罗中夏被这么一反问面色大窘不敢再追问别的只好把问题咽到肚子里去。韦势然继续说:“我这个店里多是古物性阴寒你的身子骨虚突然晕厥倒也不奇怪。”

原本罗中夏对刚才的打斗记忆犹新但经韦势然这么一分说再加上刚才自己梦里也是稀里糊涂反而开始将信将疑毕竟那种战斗距离常识太遥远了他盯着韦势然身后的小榕那张干净的脸庞拼命回想适才她冰雪之中的冷艳神态。小榕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可是我听到什么咏絮笔、凌云笔究竟是真是假”

韦势然捋了捋胡子沉思片刻:“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位先生莫非是爱笔成痴所以才会梦见这些”

“这”

“还是说你来我这小店是为了淘笔”

这一句话提醒了梦中人罗中夏不禁悲从中来:“没错我是来淘一管菠萝漆雕管狼毫笔的。”

韦势然听到这个名字微微一惊:“就是刚才一个姓郑的年轻人买走的那支”

“是啊”罗中夏没好气地回答然后把自己如何得罪鞠式耕如何被罚淘笔如何跟踪郑和讲了一遍。韦势然听完惋惜道:“那支笔是一位赵飞白先生预先定下的行内的规矩许了别人就不可再给旁人你可是白费心思了。”

罗中夏撇撇嘴万念俱灰挣扎着要下床。反正笔让人拿走了在这里待着也没什么意思。小榕想要过来扶韦势然冲她使了一个眼色小榕点点头转身离去。

罗中夏两脚着地以后除了有些头重脚轻以外倒也没感觉到别的毛病。他就这么歪歪斜斜地走到外屋蓦地想到一件事不由得右手按在胸口神情一滞。

手掌抚处不痛不痒只微微感到心跳并无任何异样。

“难道刚才真的是幻觉没有什么笔插进我的胸口”罗中夏对自己嗫嚅反复按压自己前胸。若不是有小榕在场他真想解下衣衫看个究竟。

正想着随后跟出来的韦势然忽然拍了拍他肩膀。罗中夏转过头去自己手里随即被小榕塞了一个锦盒。这盒子不大锦面有几处磨损抽了线头显得有些破旧。

“这是什么”

韦势然道:“你在小店晕倒也是我们的缘分总不好让你空手而回。菠萝漆雕管狼毫笔我只有一管就送你另外一管做补偿吧。”

罗中夏皱了皱眉头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一支毛笔通体青色笔毫暗棕其貌不扬笔杆上写着“无心散卓”四个楷字。他也看不出好坏意兴阑珊地把它掷还给韦势然:“韦先生我不懂这些东西买了也没用。”

“不不这一管是送你的以表歉意。”韦势然把锦盒又推给罗中夏拍拍他的手语重心长地又加了一句:“这支笔意义重大还请珍藏不要离身呐。”

罗中夏见状也不好推辞只好应允暗笑我随身带着管毛笔做什么。这时小榕走上前来用一截黄线细致地把锦盒扎起来递还给罗中夏。罗中夏伸手去接盯着小榕清丽脱俗的面孔不觉回忆起适才二人投怀送抱时的温软心想如果那不是幻觉就好了。

韦势然又叮嘱了几句把他送出了旧货店态度热情得直教人感慨古风犹存。

离开长椿旧货店以后罗中夏先去旧货市场取了自行车然后直接骑回学校一路上心绪不宁。当他看到学校正门前的一对石狮时日头已经偏西夕照残红半洒檐角这一去就是整整一天。此时恰好是晚餐时间三三两两的学生手拿饭盒且走且笑好不惬意。罗中夏存好自行车把锦盒从后座拿出来在手里掂了掂忽然有了个主意。

这东西留着也没什么用还不如送给鞠式耕。一来表明自己确实去淘过不曾偷懒;二来也算拿东西赔过了那老头两下扯平。至于这支笔是什么货色值多少钱罗中夏不懂也毫不心疼。

打定了主意罗中夏看看时间还早拎着这个锦盒就去了松涛园。

松涛园位于华夏大学西侧地处幽静园内多是松柏阴翳树荫掩映下有几栋红砖小屋做贵宾招待所之用。鞠式耕的家住得很远年纪大了不方便多走动所以有课的时候就住在松涛园。

松涛园门口是个低低的半月拱门上面雕着一副辑自苏轼的对联:“于书无所不读凡物皆有可观。”园中曲径通幽只见一条碎石小道蜿蜒入林。晚风吹来沙沙声起。

罗中夏走到园门口还没等细细品味迎面正撞见郑和双手插在兜里从里面走出来。

罗中夏一看是他低头想绕开可是园门太窄实在是避无可避。郑和一看是罗中夏也愣了一下。他还穿着上午那套红色运动服只是两手空空。

“哼这小子一定是去给鞠老头表功了。”罗中夏心想。

郑和抬起右手冲罗中夏打了一个礼节性的招呼:“嗨。”罗中夏不理他继续朝前走。郑和伸手把他拦住。

“干嘛”罗中夏翻翻眼皮。

“你是要去找鞠老先生吗”郑和问。

“是又怎样”

“鞠老先生回家了要下星期才会过来。”郑和的态度既温和又坚决他这种对谁都彬彬有礼的态度最让罗中夏受不了。

“那正好我去了也没什么话可说既然你跟他很熟就把这个转交给他好了。”

说完罗中夏把锦盒丢给郑和郑和一把接住表情很是惊讶两条眉毛高高挑起:“等等你也找到嗯你找到菠萝漆雕管狼毫笔了”

“没有有人越俎代庖我只好另辟蹊径。”

郑和听出了罗中夏的话外音笑道:“哦你消息真灵通。其实我也是凑巧碰到就顺便买下来了。你也知道淘古玩可遇不可求。”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鞠老先生很高兴你也不必再去辛苦了皆大欢喜嘛。”

“我还真是错怪你了。”罗中夏撇了撇嘴以轻微的动作耸了一下肩。

郑和用指头提起锦盒丝线饶有兴趣地问道:“你给鞠老先生淘到了什么”

“炭疽病毒粉末。”

罗中夏懒得与他多费唇舌冷冷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郑和想叫住他却已经晚了。郑和疑惑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小心地打开锦盒检查了一番才重新把它合上。

“居然真的不是恶作剧。”郑和自言自语摆了摆头转身朝招待所走去。

罗中夏回到宿舍大部分人还没回来。他胡乱翻出半包方便面嚼完拿了脸盆和毛巾直奔洗澡房还顺便捎走了宿舍老三的一面镜子。这个时段在洗澡房的人很少他挑了最里面的一间飞快地脱光自己的衣服然后把镜子搁在肥皂盒托盘上在昏暗的灯光下瞪大了眼睛生怕漏掉什么细节。

镜子里是一个大学男生的胸部皮肤呈暗褐色可以依稀看到肋骨的起伏上面还有一些可疑的斑点和绒毛。总体来说很恶心也就是说很正常。罗中夏试图找出一些痕迹但皮肤平滑如纸丝毫看不出什么异样。

“难道我被那支笔刺穿胸部真的只是幻觉”

罗中夏用手一寸一寸地捏起皮肤想要看个究竟心中疑惑山一般沉重。个男生从隔壁探过头来想要借肥皂。他刚张开嘴惊讶地看到一个男子正面对镜子反复抚摸着自己的胸部嘴里还嘟囔着什么。他吓得立刻缩回头去不敢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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