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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甘雨中学校门，老况的衬衣成泥衣，人，成泥人了。我好过意不去。老况倒一点也不在意，放下烂泥自行车，即刻到淘米间，冲了个落汤鸡出来，说：“你不去冲一冲？”我说安顿下行李再冲吧。老况又笑我“盐出虫”，说：“你以为几分钟就能安顿下来，没有的事。房子，安排你住那间？”我说：“还没报到，怎知道住哪一间？”老况说：“住宿的事袁瞎子在管，要不，我陪你去找他吧。——不急不急，先到传达室息会儿，我去弄杯茶来喝。”老况去弄茶，我自己走进传达室，见有个小青年，正与传达聊天，我就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很快就了解了，小青年姓丁，是刚分配来的，他昨天就报到了，闲着无事，到处转转。
这时，老况端着两杯水进来，那小丁看见，惊喜地叫起来：“况老师，您也在这里上班啊？”老况一愣，有点面熟，但一时记不起叫什么名字。小丁说：“况老师当然认不出我了，那时，我在玉溪小学读书，还只有米把高••••••”老况兴奋不已，大叫起来：“奥，奥，我知道了，你是丁晓，丁乔松的儿子。——你爹还在乡里当教育干部吧？”小丁说：“我爸现在调到城里了。况老师，您现在好吧？”老况说：“我好着呢。时间过得真快，眼睛一眨，你也当老师了。”
听他俩的谈话，我有点糊涂了，说：“老况，你怎么一下子冒出这么大的学生？”老况笑笑说：“你不要看我蛮蛮，我从小戴过拦馋。”小丁说：“我真的是况老师的学生，那时，况老师刚分配到玉溪小学••••••”老况拦断小丁的话头，说：“不必多言，少讲废话，我大老粗一个，哪能教书？那时，我刚顶了我娘的职。玉溪小学总共就百来个学生，四五个老师，没有合适我干的活。校长叫我干体育教师。我心想，这个活可以权一下，体育体育，不就是锻炼体力吗，于是，我就接受了。——不接受又有什么办法，学校也不让我坐吃皇粮。呵呵。”我有点好奇，问道：“那你怎么上体育课啊？”
老况似乎是往事“不堪回首”，并不回答我的问题，他说：“我的落地八字其实不错，爹娘都是吃国家米饭的，可不知他们的脑袋是怎么长的，生出我们兄弟三个，全丢在农村。后来，我们常常责怪他们，他们说，当时是‘工人工人，不及农民一条田堘’，小孩放在农村，还以为占光，谁料得到形势会变化得这样的呢。这倒好，他们自己享国家的福，叫我们享老天菩萨的福。结果呢，我们吃一餐，饿一餐，穷得答答滴，我的两个哥，到现在老婆也讨不进。当然，儿子在农村受苦，爹娘享全福也就不能够了。”
我后来听到的消息，说老况的父母，是近亲结婚，影响了子女，老况的两个哥，都有智障，老况是三兄弟最好的一个。老况出生后，也有些古怪，长到二三岁，还不会说话，只能啊啊的简单的发音，旁人都以为是哑巴了。老况的父母毕竟是有知识的，两口子一合计，认为，况家的儿子，是很会侃的，不可能不会说话，于是，给取了个“子侃”这响亮，好听的名字。果然，不到一年，况家儿子学会说话了，并且，越大越会说，成了侃大山的能手。正因为老况能说会道，才有幸享受政府的好政策，顶替母职，而捧上铁饭碗。在甘中，更是以“烂嘴巴、乌鸦嘴”闻名于世。想想看，虽然老况的母亲是小学教师，父亲是县种子公司的职员，爹娘都拿工资的，但养着这样三个儿子，生活怎么好得了？
老况继续说下去，“家里穷，三兄弟连读书都读不起，两个哥，小学都没读毕业，我也读不到初中，就种田了。”我忍不住插了一句：“可不会是，自己读书差，跟不上，只好不读了，就借口家里穷，怨父母？这可要天打杀的。嘿嘿。”老况笑起来，说：“不讲瞒骗话，是有这个实情。我的两个哥，永远是‘本校’学生，读了几年，都是一年级，只好不读了。我呢，也好不了多少，又加是文化革命时读的书，还能读进书？小学读了什么，记不得了，初中时，那个乱啊，现在想起来，仍有点难为情。学校里搞什么‘反潮流’，节节课都像看牛场，吵得沸反盈天。有一次，上数学课，数学老师是个女的，叫马晓娟。几个捣蛋学生，想出恶点子，叫我做銃手子，在下课时，在黑板上写上下流话，用一张报纸蒙上。上课了，马老师走上讲台，就把那报纸从黑板上扯下来，现出‘马晓娟调卵泡’几个字来。罪过，罪过，当时，马晓娟老师还没结过婚。那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捣蛋鬼，呵呵哈哈，带头起哄，顿时，教室里书册、簿子乱飞，欢呼声震天动地，把个马老师气得哭着跑出去。这样调排老师，真是罪过啊。当时，还自以为得计，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高兴得了不得呢。
“不过，话要说回来，不是我们班这样，全校都是乱七八糟的，否则，我们也不敢这样大胆的。白天这样闹，不让老师上课，晚上也不让老师安稳。我们几个野胚，更恶作习起来，偷偷地爬进马老师房间，在她的床上，尿壶上贴上大字报，不让她睡觉。这样上课读书，还能学到狗屁知识？因此，我名义上读到初中，实际上，差不多就是个文盲，现在，想到迟，食着完，懊悔也来不及了。”
听者老况光荣的求学经历，我越发好奇老况的上课了，再三问，老况就是笑笑，我逼得他急了，老况就说，有什么可说，就是让学生自己玩么。
这时，小丁老师插嘴说：“现在想起来，况老师当时可能是无意识，但很可能创造了一种新的教育模式。当下，不是在强调素质教育，强调学生能力培养么，况老师将学习的主动权、自主权，完完全全、彻彻底底交给学生自己，这种教法，在中国尚不多见，可能是对国外的先进教育理念的发扬光大。”
老况说：“你丁晓现在叶股毛燥了，就讽刺挖苦我来了，想当年，你也不是个调皮捣蛋鬼吗？”小丁老师说：“况老师说得很对，在您的调教下，我的调皮捣蛋的个性，得到更好的发挥，呵呵。”
听他们两人说话，我的心越发痒得紧，说：“小丁老师，你能不能将你老师的创造性教育法，介绍得详细一点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