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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很快，张宝他们的饭菜都到齐了。今已是秋天了，饭不烫口，不惊心，不冷不热，正适口。张宝拿起饭盒就吃，叶平是拿过酒瓶啜了一口，然后才拿饭盒。我这才发现，我做主人的实在太不客气，竟没为他们准备酒碗！这天，我老婆母女正好没在校，不但有多余的小汤碗，还有两只茶杯，赶紧都拿出来，说：“对不起啦，叫你们喝酒没碗。”
叶平大笑起来：“马老师，你也太客气了。不是今天，往常都是这样，有碗，就用碗，没碗，就连瓶干，我喝一口，张宝喝一口，这有什么，我与张宝，是从卵子拖门槛时，一起长大，什么都不在乎。你掇凳子给我们坐，我还不习惯呢。真话，我们站着吃饭，比坐着吃时间多。不信，你问张宝老况。”
张宝连道是，说：“马老师，你把我们侍奉惯了，变成少爷小姐，这可是害了我们奥。”他大笑之后，又补充叶平所说的“事实”。他说：“他们与张子祥都是光棍，个个是农家子弟，物质生活很随便，能吃饱就是好日子，有酒喝，就是神仙生活。张子祥的寝室，就一条凳，让哪个人坐？”
老况虽有老婆，却绝少来，也算得上半个光棍，房间里也什么都没有。有时，在操场拣到凳子，或者老况有点神通，弄来几条学生凳，但凳子就放在外面，从不收拾，今天得了，明天就又失了。张宝说：“索性光，什么都不讲究，就没负担，就快活，这就叫快乐的单身汉，你马老师就办不到了，呵呵。”
但不管怎么说，张宝叶平，还是倒酒于茶杯，享用了我的“侍奉”。
叶平见我站着，就说：“马老师，你也来一点？”
我说：“我从来不喝酒，谢谢啦，我自吃饭了。”
叶平见老况也站着，说道：“你老况站起来干什么，我与张宝也只一斤酒，多乎哉不多也，你是老喝酒的，自己买去。”
老况说，他在外面喝过了。
已经过去几天了，那天中午，我刚拿出两只茶杯，张宝说：“马老师，再拿个碗来，你老看我们喝不行。”我说我真不会喝酒。张宝提高声音道：“废话，天下没有人不会的，张开嘴，喝进去，咽下去就行，这哪个不会。呵呵。”
老况也赶紧附和：“不必多言，少讲废话，大家喝酒。”
看我还迟疑，叶平自己进屋，取了只碗，就倒酒，我连说多了多了，已是倒了小半碗。我呡了口，一时呛了口，却确是感到满嘴香甜。张宝问感觉怎样，我说好喝。
从此，我正式加入了喝酒队伍。看每次都是张宝他们买酒，有点不乐安，就偶然也去买几次，并且用了个大搪瓷杯，刚好能装下一斤半酒，每餐一斤的纪录，从此打破。
14
开头，在我家门前聚餐，就我们三四人。我妻子是不来吃饭的，她在一个乡镇企业工作，吃住在厂，偶尔晚上来校小住。女儿从不上桌，提了个小碗，搛点菜，在我们身边、空地里、以至操场里，窜来窜去的吃，我没做娘那般细心、关心，也不管她吃了上餐没下餐的，随她便。老况是食堂人员，我们吃饭时，他正忙着，有时，我们将吃好了，来拣点“尾巴”。因此，我们曾笑话他，要把他从这个“家庭”里开除掉。实际上，我觉察到，张宝他们也不把他当“自己人”，对他，从来是不理不睬的，老酒，我们三人公用，而老况，是独立自主。与他凑在一起，最多当个逗趣的对象而已。后听人议论，老况偷偷将食堂的菜，拿给我们吃，张宝叶平很恼火，我也很不舒服，一见老况，就赶紧回话：“走远点，不要让我们占了你便宜！”
不久，渐渐的闹猛起来，也全不管老况的事。张宝、叶平的朋友，也成了我的朋友；我的要好，也成了张宝叶平的友人。这些人，从食堂吃了饭，就到我们这里停靠；有时也端碗菜，挤在一起吃，瞎三话四的穷聊。再加上，我、张、叶都是班主任，不时有较接近的学生，前来凑热闹，我那寝室狭窄之地，常常人声鼎沸，沸反盈天。
我们的酒饭刚搞个段落，有个叫谢文初的老师，吃过中饭，笑米米的，踱着方步走近来，离我们还有好几步路，就叫道：“我的课上得怎么样？，马老师？请多多指教。”从他的神态看，不含谦虚，更多的是自得和炫耀。
谢与我是同个语文组的，今天上午第四节，刚好上了公开课。他上的课文，是《在马克思墓前的演说》。恩格斯在墓前演说马克思的学说，谢文初呢，在学生面前演说恩格斯，洋洋洒洒、滔滔不绝、声嘶力竭，45分钟的课，用去40分钟，还意犹未尽……谢文初见我答得不爽，又追问过来：“马老师，怎么样，上得还不错吧？”
我赶紧说：“很好，很好，恩格斯演说，你也演说，可能比恩格斯精彩十倍。不过------”
谢文初等不及我说完，说道：“是么，我自己也觉不错，说真的，大学教授也是这么上的，我不谦虚了，自己觉得，比我读大学时的教授，还生动些。”
在场的听了，全都冷笑。张宝先发炮：“你真是个谢瘟猪，你懂不懂自知之明？你老是做白日梦，说昏话，当大学教授么，你得到下世去努力！”
谢文初是宰相肚，面对批评啊，嘲讽啊之类，面不改色心不跳；对他表扬，乃至吹捧，不分真假，全部“笑纳”。面对风吹浪打，他是胜似闲庭信步，此种雅量，非是常人所能有。一听张宝批评他，极无愠色，倒是笑呵呵的说：“张宝，你懂什么，又没听我的课，就乱评课。你要上得像我这般生动，深透，也等下世。”
叶平早不耐烦了，说：“谢瘟猪，你真自屙不知臭，也不知天高地厚。你难道一点知觉都没有？你课上到哪个班，臭到哪个班，学生把你当牛赶，你还假痴假呆？张宝上到哪个班，那班的学生就欢迎，这说明你比张宝强，谢瘟猪？”
我怕真的吵起来，忙拥着谢的肩，说：“谢老师，不过，我还要把刚才的话说完。对中学生和大学生上课，毕竟不同，不能只是教师满堂灌，忘记了师生的双边活动。谢老师，你说呢？”
谢文初说：“我会连这也不懂吗？双边活动，我安排在下堂课，我怎么会不安排呢？第一堂课，我觉得不痛说不快，不发挥不快，今天的课，这样一发挥，恰到好处，我自己的感情，也得到宣泄。”
我说：“谢老师，我还是要说，双边活动，每堂课都要体现，这是中学教育的特点，备课时不能不预先注意到。我是班门弄斧，说错了，你担抬些。”
这时，老况吼着不知是歌，还是戏什么的，反正谁也听不清的那种。吼近谢文初身边，突然在他肩上用力一拍，大声道：“谢瘟猪，你又在吹牛皮啦？老马，对谢瘟猪，根本不用客气，你客气客气，自熬肚饥，他呢，客气客气，自家福气。”
这一拍，很使谢文初吃惊，你个况子侃，乱打人干么，吓了我一跳！老况呵呵笑了：“你的胆也只这点大？”
我推了老况一把，说：“去你的。谢老师，上课的事，不谈了，我们开教研会时再讨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