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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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山林总是比白天时多了一份怪异的色彩，莫久以前从未意识到这点过，但现在的她，只感觉周围的每一棵树皆是扭曲的怪物，每一点荧火之光都是怪物眼中的鬼火，她就是在一片欲吞她入腹的怪物之中夺命狂奔。

她也听到了成凌的狼嚎，虽然与她以前听过的普通狼嚎虽无异处，但她却总觉得那狼嚎中包含着杀意与怒焰。

呼啦一声，莫久背后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包裹在熊熊青焰的身影，那身影的头部四处环顾，莫久只需看一眼就知道那是暴怒的成凌，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喝！”

成凌一声怒吼，就只见一个巨大的狼首虚影出现在天空中，狂暴地咆哮着。霎时间，地面上卷起一阵阵狂风。莫久被一阵疾风吹翻在地，连着打了几个滚后撞上一颗树才得以停下来。

莫久看着天空中逐渐朝着自己这个方向降落的成凌，眼睛不禁灰暗下来。自己现在已经没有机会逃跑了，如果现在移动的话，就会立刻被成凌察觉到妖气的移动，但如果不动的话成凌找到自己也仅仅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还是逃不掉吗

莫久倚坐在树下，绝望一点一点开始蔓延。

突然，一副回忆的画面闪过莫久眼前，百花宴上，几个前一秒还在对自己百般奉承的婢女，下一秒，就变成了几团灰烬，什么都不剩下，灰飞烟灭。

不要！我不想死！！

莫久痛苦地闭上眼睛。

不想死！！

就在这句话后，莫久的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了，她在等待着成凌带给她死亡。

等待死亡的过程是缓慢而且痛苦的，莫久已经切身体会过了，但同时，莫久此时并不知道，死亡的来临也会让许多事情变得清楚明白。

我

一个细小的声音从莫久耳畔边响起，莫久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四处张望起来，但声音没有再出现。

谁在说话？

莫久急促地喘息着，她莫名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就在这时，声音再次出现了，而且比之前更加微小，难以辨明。

不想死所以你要活着

那声音对她低声诉说，然后彻底消失干净，当这个声音消失后，莫久感受到自己的妖力中好像多了些什么东西，莫久急忙内视查看，发现条条粉色的脉络出现在她的妖力之中。

一道闪电划过莫久的回忆，她的脸色突然变得无比震惊，她不会认错的，只有这个东西，她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这个声音是惑壶的！为什么自己可以听见她的声音，她不是已经被爹收入千千铃，魂飞魄散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难道她还活着？

莫久不知道的是，惑壶的确已被千千铃剿灭，但她临死前留下的一道意念却一直残存在千千铃内，后来千千铃又被莫久她收为法宝后就一直收到她妖元的滋养，而那股意念也自然不会对她产生敌意，于是一直都相安无事，直到刚刚，莫久的意念与惑壶的意念产生了共鸣，将那道残存的意念释放出来，随即那道意念又与莫久身体里惑壶的力量再一次产生共鸣，力量瞬间增强了许多，这才得以被莫久给捕捉到。

莫久警觉地望着四周，一个成凌就已经把她逼上绝路了，再加一个惑壶，只怕她的下场就不是一个惨字能形容的了。

但还没等莫久发现惑壶的踪迹，成凌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不远处，莫久心脏猛地一缩，恐惧再次回笼，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莫久并没有像之前那么绝望，这次的恐惧反而令她的妖力开始迅速回升，渐渐地，她居然恢复了。

成凌面朝着莫久走过来，离莫久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莫久连呼吸都下意识的停止了。

然后成凌就直接绕过了莫久，走了过去。

莫久在那一瞬间感觉妖元都凝固了，直到成凌走到莫久听不见他的声音后，莫久才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

莫久有些不确定地偷偷瞟了一眼身后，确认完毕成凌的确已经走远了以后才长舒了一口气。虽然好奇为什么成凌没有对她出手，但这时候的莫久并没有闲工夫去考虑这个问题。莫久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循着成凌走的方向相反的方向快速的逃窜而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莫久只觉得夜露已深，连星斗都失去光芒，但她仍不敢泄露行踪，她知道，成凌既然会飞天法术，那就意味着他也能很快地追踪过来，即使两人之间距离遥远。莫久不敢冒险，只是一昧向前跑而已。

但莫久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不在乎逃跑的选择，而在于逃跑的方向。

莫久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开始逐渐离开中部区域了。

疾行中的莫久猛地停下来，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

“咦？刚刚那是什么？”

莫久感觉自己像是穿过一层薄膜一样穿过了一重障壁，但明明路上什么都没有。

莫久心里潮水一样涌出来一股不详的预感，果不其然，片刻后她就感觉到成凌已经离去的妖气突然折返回来，并且还在继续向她的方向逼近。

莫久在此之前犯了一个错误，她慌乱的逃跑令她无意间渐渐脱离了中部地带，转而渐渐远离了十万大山，靠近了一个两界交接之所，一丸天。而刚刚她感受到的那层膜，其实就是一丸天内部残余的涡流传导到外围区域而形成的屏障，妖类穿过屏障时，就极容易发生一种现象，妖力外泄，也正是由于此原因，已经远去的成凌又重新发现了莫久的踪迹了。

当然莫久自己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泄露的行踪，但这并不妨碍她做出判断。

莫久高仰头颅，闭合双眼，清幽的狐鸣响彻山间，不是在告诉成凌自己的位置，而是在向莫家狐诀别。

她已经没有办法逃脱了。

“嗯？”

莫伊猛地一抬头，悠悠狐鸣传入她的耳朵，是小妹！小妹出事了！

莫伊头上突然掠过两个身影，一金一银。而在她身后，其余莫家狐也跟着冲了出来，莫伊脸上挂满冰霜，跟随着莫氏夫妇一起冲向了狐鸣发出的地方。

“我说过你是在找死。”

成凌丑陋的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尖利的指甲刺入莫久的脖颈，莫久整个人被他掐住脖子提起，两只腿无力地踢蹬。

“好了我们从哪儿开始呢？”

成凌的指甲划过莫久的手臂。

“不妨从右边吧！”

尖利的指甲稍一用力，莫久的整条右臂便被活生生割了下来，还未落到地上就消失了。肩膀与身体的断口处没有血肉模糊的景象，只露出了几点三色的妖力星光。莫久被掐着喉咙，发不出声音，但还是能听见她突然变得刺耳的呼吸声。

“之后是哪儿呢？一根根剁掉手指？在腹部上开个洞？还是直接吃了你算了？”

成凌无不充满恶意地打量着莫久，莫久的痛苦很大程度上令他扭曲的痛苦得到了一丝释放。成凌抬起头，看向远方，天空中有极光闪耀，那是人类看不见的气息光彩。

以前似乎听说过，关于天空中有极光的区域的事

成凌脸上笑得更加灿烂，举步向前。

“知道一丸天吗？妖界与人界的交界处？应该听过吧？”

成凌突然开口问道，莫久挣扎地张开眼看向他。

“妖的妖气，与人的阳气，可谓是两种完全的不相同的气息，当其相遇时，阳气就会渐渐被妖气所吞噬，但当阳气过于旺盛时，却会反而开始排斥妖气，相互碰撞，从而产生天上那些光，而一丸天，作为人妖两界的一个交接点，你能想象那里阳气与妖气的冲撞有多激烈吗？”

成凌脸上突然露出一种不正常的神采。

“人类或许感受不到两股气息的冲撞，但没有实体的妖怪就未必了，特别是像你这样的小妖，直接进去一丸天，相信我，那简直是比死还痛苦了。更别提，一丸天里还有阴兵戍卫，最喜吞噬擅入者。”

说着说着，莫久就已经感受到了不远处传来的混乱的气息，有她熟悉的妖气也有另一种她以前很少感受过的温暖气息，当最多的，还是一种紊乱的混沌力量，有如刀削一样切割着她的化形。

成凌带着莫久踏入了一丸天内，远处升起几道阴寒的气流。阴兵已经察觉到有人进入了。

“好了，感觉如何啊？”

莫久回答不出来，一方面她的脖子被成凌掐住，另一方面紊乱的气息已经开始顺着她的伤口进入她的妖力流之中了。

“哎呦~~这你就受不了了？那接下来的你该怎么办呢”

“啊啊啊！！”

莫久终于发声了，但发出的却是惨叫。

成凌的利爪掏进莫久的腹部，然后用力抓住了什么，抽手而出，那个娇嫩的女孩就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颜色，空洞的双眼里什么都没有，身体瓦解成散落的细沙，还没落到地上就消失在空气中。

只留下成凌爪上那具闪耀着光的，骨骸。

那是莫久的妖骨，距离妖元只剩一线距离的妖怪根基，只要再去掉这层骨骸，就会彻底暴露出里面的妖元。

莫久的妖骨形状从外表看上去与普通狐类的骨骼并无多大差异，只是她的尾骨比普通的兽类尾骨长出很大一截，几乎与身体同长。尾骨总共有三条，其中最长的那条末梢生出了一块小小的骨头，正对应着莫久的三尾分叉的妖力。

莫久奋力挣扎着，她的化形已经分崩瓦解，但她并没有灰飞烟灭，因为她的妖元还在，所以她现在还能控制着妖骨挣扎，虽然不如化形那般熟悉，但毕竟比束手待毙要好。

“好了，现在，好好感受一下吧。再见。”

成凌松开了手，放任闪着光的骨骼落地，同时迅速暴退，离开了一丸天的范围。

而莫久正从妖骨被成凌抽出的那刻起就仿佛一直处在一片尖刀的地狱之中，没有化形，只有妖骨，她的妖元就更加容易暴露在一丸天狂躁的气息之下。每一丝气息都是蚀骨的毒，侵染着她的妖元，变成骨骸之后的她看东西不是那么清楚了，但在她的视野中，阴兵身上那游走的暗影，却无比清晰。

莫久可以感受到阴兵对她的贪婪以及想要吞噬掉她的食欲，看着阴兵们越来越近的身影，以及它们身上的那张不知何时出现的血盆大口，莫久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妖骨在紊乱气息中越变越薄，这也意味着莫久的生命力在越来越接近于零。但莫久支撑着残破的身体，站了起来，奔跑起来。

一开始莫久跑的趔趔趄趄，时不时撞上树木岩石，但随着她的妖骨渐渐消失，莫久的动作反而变得更加自然。

妖骨消散，莫久的妖元露了出来，没有光芒，没有异象，就仅仅是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尾尖上有一点黑色的毛发。

没有了妖力的妖元，就是妖怪最根本的原形。

显出原形的莫久将阴兵甩在身后，现在的她除了奔跑已经什么都不管了，恐惧、痛苦统统被甩在莫久身后，莫久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不是她在掌控一样，只能单调地重复奔跑的动作，其余的什么都感受不到。

莫久脚下的路依旧还是山岭，但树木已经稀疏了许多，不再是深山老林的模样。

晨曦终于来临，莫久冲出了极光所笼罩的地域，身体又是一震，脚步瞬间凌乱，歪歪斜斜地向前走着。

周围的妖气变淡了，但莫久还未察觉，莫久沿着山坡缓缓向下走着，眼睛迷蒙着睁不开，所以她并不知道她现在身处何方。她身体的破损太过严重了，连原形都变得伤痕累累，莫久的生命已经走到了濒临消泯的关头，然而她还在继续走着，仿佛这已经成为了她的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一样。

莫久朝着远离十万大山的方向行走，越走越远，远到十万大山都变成了一条黑色的天际线，莫久不知道她已经离开了她的世界了，但她知道自己终于安全了。

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打算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突然，她脚边的土壤一阵松动，莫久她此时正处在一个山坡的边缘上，这一松动立刻让她失衡跌倒，顺着山坡翻滚下去。

莫久的感觉突然变得比以前生动许多，她可以嗅到土腥，感受到沙土刮擦过她的身体，风从耳边挂过，但这一些都比不过她对正在消散的，她的生命的感受。

生命的离去给她的感觉就像那是一种渐行渐远的温暖，无时无刻不再告诉她生命正在一点点滑离她的身体。

莫久停止了翻滚，躺在山坡底部的一条平坦的通路上，煦暖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却驱不散身体的寒冷。

莫久闭上了眼睛，任凭黑暗淹没了自己。

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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