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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暖暖待她走后，环视了一下周围。
很狭小的房间，只有一扇窗户，张蕾口中的“大床”在窗户的对面，是那种大学寝室里的床，分上下两层，上面堆满了杂物，下面是供值班的医生睡觉的。其余的物件无非是一个更衣柜，一个沙发，一个盥洗盆，还有一个办公桌。
拥挤，但是井井有条。
苏暖暖将背包放下，坐在沙发上，出于礼貌她没有动办公室里的任何东西，便拿出手机来玩，不一会儿，就到了十二点。都这个时间了，徐浩宇应该回去了吧，要是还没回去她可真没招了。
又等了十分钟，杨琪睿还是没回来。
她知道他只不过是替自己解围，并非真的要和她吃饭，就如在东山，就如他应谢主任之邀赴宴。
于是，她想去打个招呼，将钥匙还回去，让他继续忙他的，不用管她。哪知刚起身，就听见有人敲门。她打开，见杨琪睿拎着盒饭。
他说：“不好意思，迟到了。”
苏暖暖答：“没事，不着急。”
“中午时间来不及，先将就着，晚上再去吃大餐。”他说着，将盒饭打开，摆好，走到更衣柜前把白大褂脱下来。
苏暖暖急忙说：“不用不用，你忙你的吧，刚才谢谢你替我解围，我就先回去了。”
杨琪睿背对着她，挂衣服的手停了一下，眼帘也垂了下去，紧抿的唇动了动，须臾后转过身，看着苏暖暖淡淡地说：“我现在不忙了。”
杨琪睿不紧不慢地吐出四个字，着实将了苏暖暖一军，她甚至不知道怎么接话。
接下来，杨琪睿没有再说话，而是走到盥洗盆处，用那种老式的长条肥皂，把手里里外外认真地洗了一遍，从指尖到指缝，从手掌到手背，最后是手腕。
“也不知道你的口味是怎么样，就随便叫了几个家常菜。”说着，他径直的走到办公桌前，似乎丝毫没有察觉苏暖暖刚才话里告辞的意思。
这些菜虽然不是苏暖暖最爱吃的，但却是最符合她的胃的情况的，都是一些清淡的，有助于消化的热食。
她就立在原地，不知如何进退，如果就这么走和好像真的不太好。
于是，苏暖暖做梦也没想到，她就这样和杨琪睿开始了人生的第三顿饭。
其实在刚刚等杨琪睿的间隙，她也有想过，如果两人真的一起去吃饭，那么这次绝对是她埋单，因为他帮了自己这么多忙，苏暖暖不知道欠了杨琪睿多少人情了。再说社会上不都是病人请医生吃饭吗？哪有总是医生请病人吃饭的……
这时，狭小的办公室里仅有的两把椅子都被挪到办公桌前，饭盒搁在桌子上摆开，苏暖暖坐在办公桌的正前方，而杨琪睿就坐在对面。因为电脑主机的阻挡，他没有办法伸腿，长腿没法施展，只能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吃饭。
他忙了半天，似乎是饿了，快速的移动着筷子。
杨琪睿一贯少言寡语，吃饭时更是如此。苏暖暖也是不爱说话的性子，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吃饭。
正当苏暖暖以为这种沉默会一直持续下去的时候，杨琪睿却开口问道：“你们上班中午有休息时间吗？”
“不休息”她答。
房间里又恢复了静谧，片刻后，杨琪睿又问：“吃午饭呢？”
苏暖暖看了他一眼，感觉此刻的杨琪睿和平时有点不一样，似乎有点没话找话，完全不是他的风格。他生硬地问她这些不找边际的话，难道他也觉得别扭，所以在找话题？
“叫外卖啊，要不就早上自己带饭，也可以和同事轮着出去吃，反正不能缺人。”她配合着多补充了几句。
“比我们坐诊的时间还紧？”杨琪睿问。
“我们完全是磨时间，哪有你们这么忙。”苏暖暖说。
“门诊的时间还算规律，不像手术室那么忙。”
“嗯。”苏暖暖点点头，“我有一个好朋友就在手术室工作，用她的话说就是，没事别在医院里逛，一言不合就把你拉近手术室。”
“她是干什么的？”
“麻醉师。”说起手术室和吃饭的事，苏暖暖突然冒出一个问题想要问，于是好奇的说：“手术的时候，医生可以吃饭吗？”管怡好像从来没跟她说过，而她也没问过。
杨琪睿瞅了她一眼，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问这么古怪的问题，于是回答：“不能。”要是能在手术室里面吃饭，那还得了。
“手术不是常常要做十几个小时吗，那都不能吃饭？”她不停的追问。
“不能。”
“站着做吗？”
“不一定，要看手术做的是哪个部位。”
“那…上厕所呢？”苏暖暖终于问了她最想问的，可低头看了看眼前的饭菜，显然这问题不太……应景。
“忍着。”
“那要是忍不住呢？”她穷追猛打。
“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先找助手顶着，然后再重新刷手，消毒，换衣服。”
问到这里，苏暖暖突然觉得所有医生的形象瞬间高大了起来。
杨琪睿先于她吃完，“你慢慢吃，我在沙发上靠一会儿。”
他离开桌子，走到沙发那边坐下。坐下后，他将头缓缓地将背倚在沙发上，当脖子接触到头枕，整个身体都得到放松的时候，颈椎和肩胛刺痛的厉害，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眉头紧紧的锁在一起。
苏暖暖背对着他，没有看见此刻他眉毛拧在一起的表情，她不好意思一个人磨磨蹭蹭的吃，于是三两下胡乱咽进去。
接着她将餐桌收拾好，顺手从包里拿出装薄荷口香糖的小瓶子倒出来一颗，放进嘴里。
“你经常吃薄荷糖？”身后的杨琪睿在沙发上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出乎苏暖暖的意料。
她没想到他在观察她。
“对，怎么了？”这是她上大学时养成的习惯，吃完饭后嚼口香糖，还是管怡给她培养出来的，但是现在发起人已经戒了，苏暖暖却爱上了这个习惯，要是某次吃了饭没嚼口香糖就觉得不舒服。
“这个习惯可不好。”杨琪睿说，“薄荷性质偏凉，属于辛辣类食物，吃多了会对胃产生刺激，尤其是像你这样患有胃阴虚的人，更应该少吃。”
苏暖暖茫然地点点头，“可是不嚼多不舒服啊。”她总觉得嘴里都是刚才吃过的饭菜的味道。
“对，口香糖吃多了，还会上瘾，就像你一样。而且它还会损坏口腔组织，还容易长蛀牙。如果觉得不舒服，可以饭后用淡盐水漱口，可以起到消毒杀菌的作用。”杨琪睿说。
苏暖暖觉得每次和他谈话都能涨很多知识，她突然想到，要是以后杨琪睿和人谈恋爱，时间久了他女朋友都会变成养生专家。
思索至此，苏暖暖忍不住乐了。
杨琪睿见她笑的诡异，便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什么。”苏暖暖嘴上这么说，但是眼底的笑意却荡漾开去。
顿时觉得，她和这位严肃的中医教授相处也不太难。
没待几分钟，有个学生来办公室找杨琪睿，苏暖暖便趁机告辞去上班了。
整整一个下午，大概因为下着雪的原因，图书馆的读者很少，她这儿就更不用说了。于是苏暖暖找了本旅行杂志，慢悠悠地翻了很久。
快到五点的时候，电话响了，她打开抽屉翻出来一看，原来是苏妈妈。她心里一颤，没准妈妈是为了上午徐浩宇的事儿来兴师问罪的，她把手机捏在手里，犹豫了很久，才将电话接通。
“怎么这么慢？”苏妈妈问道。
“我刚才没听见。”她扯谎道，心中满是忐忑。
“对了，咱们今年要去b市过年，马上就放年假了，你好好收拾收拾，别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幸好老妈没问徐浩宇的事情，但是为什么要去b市过年？于是她问道：“咱家在b市有亲戚吗？”苏暖暖可没听说过。
“老彭家在b市啊，今年咱们去他家。”苏妈妈高兴地说。
苏妈妈口中的老彭，是苏暖暖现任继父。
妈妈和第二任丈夫张伟离婚后，不到半年就嫁给了现在的继父。继父在a市省委上班，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多年前因为性格不合而和原配妻子离婚，后来唯一的儿子去国外念书，现在已经拿了绿卡，移民国外。他一个人清闲下来便经介绍人撮合后，和妈妈再婚了。
苏暖暖真不想去那儿过年，继父家的亲戚不多，但是她却一个也没见过面，和一群不认识的“亲戚”吃年夜饭，守岁，一定是件煎熬的事。与其在那儿拘束着，她宁愿一个人过年。
于是，她便和妈妈说：“妈，我不想去，我一个人过年也行。”
“不行！”苏妈妈斩钉截铁地说，“这是咱们第一次去老彭家过年，以后可以不去，但是第一次一定要去，这是最起码的礼貌。”
妈妈的话确实有道理，出于礼貌也应该过去打个招呼。
她又和妈妈说了点其他的事，就收了线。挂断电话时，突然想起杨琪睿中午的话，他好像说过晚上要一起吃晚饭，但究竟是客套的说辞还是恰有其事，她拿不准。
就像平时同事或者不怎么熟的朋友，谈话间随口说一句：“改天请你吃饭。”或者有时候，继父的朋友来家里吃饭，妈妈的菜做的不是很丰盛的情况下，一般也会说：“下次你们提前打招呼，我们重新做顿好吃的。”
至于这个“改天”和“下次”究竟是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很多人也不会细细地追问。
苏暖暖一贯小心谨慎，她在心中迅速掂量一下，觉得以她和杨琪睿的交情来看，估计那应该是个虚拟的客套话。
可是他又是自己的主治医生，日光山上、谢安琪，还有今早儿帮自己解围，每件事都足够让她欠人情，再三衡量，她主动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
“杨老师，谢谢你的午饭，改天我请你吃饭。”
她觉得，这绝对是最不容易出错的方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