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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开元二十七年,名剑大会第四次举办。

容禾第一次入了中原,在藏剑山庄可劲到处晃了一天,第二天开始品剑的时候自然睡过了。

醒来一看师父已经去观战了,她匆匆忙忙的打点了衣冠纵身飞出虎跑分庄,一路用着并不太熟练的轻功低翔着翻越白雪厚积的重重山峦。

还有一百来里便可以找到师父了~她心里一喜,低头看了看路却无意间扫到山槛上一株红梅旁蜷缩的身影。

咦?这是什么?

她有些艰难的落下来,跌跌撞撞的走了几步才稳住。向那红梅吐蕊之处试探着凑近一点,却听到低低的一声闷哼。

一个道袍长冠的少年伏在一旁的青石旁,膝盖上有浅浅的血。精致的商纹绣饰沾上了泥垢,莹白如玉的脸上隐隐有伤,发冠被撞歪了一处,如墨的长发散落开一路蔓延到腰侧。

他略有些艰难的睁开眼睛,黝黑的眸子里满是委屈:“好疼……”

容禾想了想族里的长老们教导自己要处处为善,几步上前小心的扶着他坐起来,随手吹了一曲虫笛化了冰蚕牵丝护住他的伤处。

一瞬间温柔而清凉的感觉如丝网一样缓缓拢住伤口,少年低低叹了一声。

“还在疼么?”容禾放下笛子,歪着头看他。

少年调了调坐姿,靠着青石好奇的看着她:“谁家的女孩子,穿的竟这样少。”

容禾不满道:“苗疆人怎么可能习惯中原那么繁杂的衣饰。”

少年轻笑了一声:“我是云凛,本是要随师兄一起去观剑的……偏偏他飞的太急我没有跟上,还坠在这一树梅花旁。”

两个人皆是十三四岁的年纪,三言两语便熟络了起来。容禾是天蛛使容夏座下的小弟子,还没有想好是单修补天还是和师父一样做一个威风凛凛的毒经。云凛则是于睿新收的气纯弟子,大概是入门晚了些的缘故,轻功与剑术都还不太娴熟,时不时就会被伤到。

容禾休息了会儿,又吹了一曲碧蝶引为他治好尚未完全痊愈的内伤,碧绿的凤蝶荧光闪闪的环绕着他们,剪雪裁冰的红梅随风拂落着花瓣,两个人站在红雨碧蝶间望着漫无边际的白雪,看着看着忽然容禾绕着他转了个圈,惊讶道:“你有尾巴!”

云凛涨红了脸道:“明明是软毛坠!”

容禾坚定道:“不会!我阿姐家养的大屁股羊的尾巴和这个一模一样!”

她边说边伸出手捏了捏垂在他后袍的毛坠:“你的尾巴好软啊~”

“阿禾,过来。”忽的一声冰冷的喝令传来,容夏不知何时找了过来。五毒教女子头上繁复的冠饰在日光下亮的刺眼,寥寥几抹长绸掩住凹凸有致的身体,周身的银饰上雕着若隐若现的毒蛇。

容禾乖巧地应了一声,迈着小短腿跑到她的身后,遥遥的看了他一眼便一前一后的飞远了。

云凛揣着袖子看着远去的她们,一只碧蝶轻轻落到他的耳边:“晚上要不要出来玩~”

名剑大会上各个门派的精英斗成一团,容禾聚精会神的盯了一会儿发现完全看不懂,索性蜷在一旁睡到结束。五毒从来和中原人士不多交往,此次前来也是坛中长老的意思。容夏负命而来有事务与他们商议无暇多加管看,于是二更响遍诸籁具静后容禾略一动作便悄悄的摸了出来。拎着小灯笼走到庄门那儿,看见云凛往手呵着气左瞄右瞄,她笑着轻咳了一声。

云凛穿的厚厚的,见她过来便凑过去随手帮她拍了拍披风上的落雪:“去哪儿玩~”

容禾想了想:“旁边那座山上有西湖鹿,要不要过去看?”

虽说纯阳派里也散养着不少灵鹿,但他怎么会放过难得的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于是两个人拎着灯笼从九溪十八涧飞到龙井茶园,摸摸小鹿爬爬古树,在明月夜下夜游谈笑到三更响遍才念念不舍的飞回分庄,道别离开。

一别便是五年。

容禾站在扬州东篱寨的寨顶上,默不作声的看着远处葱郁的树林和模糊的扬州城。

五毒教长老乌蒙贵叛乱出逃自立天一教,唐门中人用意挑拨加深矛盾,这两年也开始越做越大构成新的威胁。五毒内临叛变外有敌袭可以说一直都在煎熬,不得已曲云唤她前去七秀坊,只求请曾经的姐妹们予以些援手。

五年的工夫,让一个短腿的萝莉出落成了聘婷的少女。长绸银环衬出婀娜的身姿,杏眸黛眉天然入画。不同于中原女子的温婉含蓄,她笑起来明朗轻快,眼眸里闪着那圣兽潭里的一泓星辉。

从扬州坐船到七秀坊也只用个把时辰,她听着船夫悠悠的唱着什么,自己兀自出神,前面的一苇蓬船里坐着什么人看的并不清晰。

忽的一阵逆风吹散重云现了斜阳,蓬中人缓缓地起身站至船头,负手看着远处的江河。剪裁的恰如其分的蓝色道袍上太极图绣的真切,身侧的衣袂上隐隐有着蓝色的鼎状标识。

容禾眯着眼看着他,只觉得瘦削纤长的身影有些说不出的熟悉。

他缓缓转过身来准备回蓬休息,却一眼就瞥到了她。

两个船夫唱和了几句俚语,谈笑间索性让两艘船并在一起前行。

远处那个人的身影越来越真切,剑眸星目里的神情却看不太清。

容禾噙着笑抬眸看着他的眼眸,船夫轻撑一篙便让她行至他的身旁。

褪去了少年的圆颊笑眼,如今的云凛清俊出尘而不苟言笑。曾经散落着披下的长发如今被紧紧地束起,从眉骨到下巴的线条都冷峻下来,空雾峰上的寒气由内而外的散了出来。

他略有审视的看着她:“好久不见。”

容禾勾起嘴角:“嗯。”

忆盈楼的几位姑娘听说曲云有难自然是着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奈何坊主叶芷青按兵不动,仅淡淡道:“风荷,你随她去。”

风荷便是其中剑法过人的一名女子,但是一名怎么会够?

容禾心下着急,原本便语速缓慢的中原话说的更加没有次序,再欲求些救兵却都被叶芷青轻描淡写的几句婉拒了:“苗疆之乱原本为五仙教教内之事,七秀的女儿们原本就身世凄苦,不宜再参与什么祸乱。”

她喉头一哽,也只好拱手离开。

站在码头前等待着风荷收拾好行囊两人一同出发,却看见云凛御剑略急的飞来:“我也随你去。”

“你不是来七秀坊……有事要谈么?”容禾咬唇道。

“替师父送信而已,”他平和地看着她的眼睛:“我……担心你。”

三人轻功过人,日夜兼程的往回赶,一路蹑云逐月的飞至苗疆不过两周的光景。

乌蒙贵一行的大军已经集结完毕,浩浩荡荡的人马在五仙教前竟有摧城之势。

容禾心下一惊,只道这老头儿竟偏执到如此地步,还没等向几位长老介绍他们二人,只听虫鼓响了三声,杀伐之声便燃了起来!

乌蒙贵原先是五仙教的左长老,为夺教主之位煽动女儿玛索一同发动叛乱,被右长老镇压后带领部下逃出此地,自立天一教。但因其自身对教主之位的偏执,他与南诏王勾结,并暗中训练了大量“尸人”士兵——皆是些五毒不侵的邪门东西!

南诏兵将和尸人一同聚在五仙教的寨外,虽说五仙教众甚多,所召之毒物却被乌蒙贵事先布好的防阵所挡!

孙飞亮正执剑激战其中,长老皱眉道怕是要动用血尸之法了。

曲云眉头紧锁,低声道此法噬人血骨,其过程如万虫钻心,世间恐怕没有几人可以忍受。

又一波汹涌的兵阵压了过来,骑兵执了长矛一个个挑翻不住吹奏的五毒弟子似有碾压之态,一道剑光却直直的射来,再一晃眼马群中每匹马都腿上带伤,一瞬间布局整齐的方阵随着马群的嘶吼乱作一团。

云凛执剑而立,袖上带着淡淡的血。

容禾心中一紧,忙执笛上去:“我补天修满,来助你破阵!”

他看着她淡淡一笑,正待再度飞入兵中,却听见孙飞亮清亮一声:“且慢!”

身长玉立的少年捧了把弯月形的长笛过来,明蓝色的光芒犹如萤火闪烁,上好的明玉梅花状嵌在期间,一看便是难得的珍宝:“右长老唤我把这把枫木晚晴给你。”

容禾下意识的接住,再抬头时看见他眼里带着隐忍悲戚之色。他压低声音道:“我欲入那血池,护得教主周全。还望各位帮忙拖延时间……助我蜕化成功。”

云凛皱眉:“此举不可儿戏。”

孙飞亮苦笑道:“她若不在,我活的再好又有何用。”

一身白袍遥遥而去,似有仙的决绝。

容禾还愣在原地,咬着唇看着远去的影子。云凛叹了口气,正欲对她说句什么,一声不似人类的长嚎却打断了他的所有思绪!

乌蒙贵御三四人高的毒尸,似有绝杀之意!

云凛眼神一紧,下一刻便御剑飞去!

寒冰玄铁打就的利剑三四下的侧击毒尸的脖颈,竟然丝毫皮肉之伤都没有!

容禾提气运了轻功过去,屏息召了碧蝶,醉舞九天不住的给他修补元气。

一道亮如闪电的破苍穹直直劈下,云凛口里念着符文剑指毒尸,几个腾挪躲开它笨重的攻击,紧接着运气行抱元守缺,低首避开它的掌风,长剑挽了个剑花紧接着两仪化形拍了个正着,容禾看准时机召了冰蚕牵丝修复他的创伤,不远处鏖战的容夏丢了个蛊惑众生过来,顷刻间两个人都觉得精气一增,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生太极化剑从空中落下,强大的气场减缓了众尸人行进的速度,紧接着听着五毒教众的一声惊呼:“孙飞亮!”

沉重的脚步声缓缓的逼近,面容狰狞的血尸一点点的向他们靠近。

再坚持一会儿……等他过来……

眼前的毒尸不住的喷射着毒气,惊人之力打翻了多少壮年的教众,眼看着偌大的拳头对准了容禾摇晃着砸下去,云凛猛地提气向她飞去,抱着她撞到另一边险险避开。

容禾从他的怀里爬起,却看见云凛的眼睛微微的闭上。

他的后额正好撞到一块利石,汩汩的鲜血不住的流淌……

云凛醒时,容禾坐在他的身侧正细细的用米卷包着牛肉末和花生碎。

细米磨成粉刚刚蒸成米皮,独有的清香覆上了牛肉的浓郁和花生的淡甜,纤指淡扫封了口,随手把包好的肉卷放到一边的盘中。

隐隐的可以闻到竹笋炖鸡的味道,窗外正下着淅淅沥沥的雨。雨天里大自然的气息掺杂着炊烟的味道一齐的入了肺腑,不由得勾起了人的食欲。

云凛动了动手指,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痊愈的周全了。

容禾侧过身子,回眸看向他:“醒了?”

云凛却愣在那里。

这丫头……什么时候出落的这么妩媚了。

午后的光斜斜的从窗边照过来,入了苗疆以后,她索性穿的更加轻薄。莹润的细腰和光裸的美背不加掩饰的露在外面,一双眸子里流光婉转,偏偏佳人还不自知。

云凛只觉得喉头一紧,有些不自然的避开眼睛。

“怎的?”容禾轻笑道:“起来,我喂你喝汤。”

云凛缓缓起身,抿唇道:“你明知我的伤都好了。”

容禾看着他严肃正经的一张脸,不由得起了玩心,一手端了鸡汤,另一只手却不老实的抚上他的胸口,长指不急不徐的从锁骨一路下滑,在胸口暧昧的打着圈圈:“从这里……到这里,都好了?”

云凛眸色一暗:“阿禾。”

容禾勾着嘴角轻轻俯下身,几乎是趴靠着他递上鸡汤:“阿禾给你煮了鸡汤呢……趁热。”

云凛随手拨开披散的长发,一口口的喝下她喂的汤,眼睛却看着那低头专注吹气的人儿。

她不自觉的调整着坐姿好让自己窝的舒服一点,半露的酥胸随着小幅度的坐姿调整泄露出更多旖旎的春光。容禾低头放好碗,随手取了一根米卷,小心的喂给他。

他两眼的清冷渐渐褪去,一点点的吃完那根米卷,温热的唇碰到了她的指尖。

容禾抬眸看向他,瞳眸里的水光让他似看到了昏过去时飞在眼侧的碧蝶。

下一刻他一个用力将她翻身压住,倾泻的长发如瀑布般散落在她的颈侧。

“好想吻你。”他哑声道。

容禾噙着笑看着他,嘴唇的弧度里尽是诱惑:“来教我啊。”

他倾身将略有些冰凉的她搂入怀中,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那个人此刻的瞳眸里尽是烟火。浅浅的舔吻渐渐变成了不满足的啃咬,他的舌略带霸道的描绘着她的唇形,两个人交换着津液听着彼此的喘息,同时停下来看向对方的眼睛。

他的眼神深邃的让人看不太清。

她的眼神清澈的只有感情。

温热的唇再度碰触彼此,舌尖相互追逐相互缠绕,牙齿在无法停下的索吻中间或轻轻的碰到一起。

一个绵长的吻会让人产生许多错觉。

他叹息着停下来看着她:“我好害怕……好害怕你当时出什么事。”

她浅笑着勾住他的脖颈,轻柔的吻从锁骨一路蔓延着向下。

细雨淅淅沥沥的下着。

容夏的使者传她过去时,容禾刚刚重新弄好繁杂的头饰。

脸上带着薄红,她脚步轻快的走入容夏的寝屋。

师父看着她,眉眼上五年前一般冷若冰霜:“你对那个中原人……怎么一点防备都没有。”

容禾略有不满地唤道:“师父!阿凛昨日刚救了我们的苗寨!”

容夏毫不留情地打断道:“已经开始叫阿凛了?”

容禾一时语塞,有些心虚的看着她。

容夏没好气道:“把你的心收着点,还记得教主的事情么?”

那曲云……原也是七秀坊聘婷的少女,五仙教的教主之女的身世传出去以后,原本深爱的藏剑山庄的公子便从此闭门不见。

那一日乌蒙贵叛乱的消息传出,她苦苦的敲着门只希冀最后见他一面,而叶家的那位少爷……最终只是交还了她曾赠与他的玉笛。

容禾想到此处只觉得心跳一滞,忽然想起那日跳入血池自炼为血尸的孙飞亮:“孙少爷他……”

容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如今已意识模糊的只记得曲云了……德夯才是五仙教的大恩人。”

她揉着眉心抬眸看向容禾:“你可要记得,情这一字,切莫沾上,沾上了便是摆脱不了的。”

容禾不敢正视她的眼睛,只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与此同时。

云凛站在山巅,眉宇间无波无澜。

远方传来一声唿哨,他轻轻应了一声。

一阵凌厉的罡风扑来,云凛身子轻轻一侧,再一定睛便看到了司空仲平一脸正色的立在他的身前:“勘察的如何?”

云凛淡淡道:“明日动手。”

司空仲平笑道:“不愧是于睿座下的得意门生,做事也是干净利落。”

云凛冷着脸看向他,一字一句道:“我只问你,那长空追杀令下达之前,可有事先调查清楚?”

司空仲平不加犹豫道:“自然是清楚的。”

他眼珠一转,忽然瞄到云凛颈侧浅浅的薄红,登时露出暧昧的笑容:“还以为云道长也是寡情之人……五毒的女子可是娇俏的很哪~”

云凛双眸轻眯:“司空大人若无他事,在下告退了。”

那一晚容禾没有回来,而云凛在窗边站了一夜。

“徒儿,入我纯阳教,首要的是便是清心寡欲。”

“寂焉不动情,若遗忘之者,方能成大道也。”

“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断念绝欲,即可化升。”

他叹了口气,一遍遍的念道:“寂焉不动情,若遗忘之者。”

“寂焉不动情,若遗忘之者。”

“寂焉不动情……若遗忘之者。”

脑子里却全是她笑着的样子。

明明只是第二眼,却再也不想与她分开。

少年时的相遇让他一直记着,这些年里,遇过藏剑山庄里高贵矜持的二小姐,碰到过万花谷里温柔可人的长发美人,至于纯阳教里飘逸出尘的道姑,更是见得多了。

可是深夜里想要去爱一个人的冲动无可救药的泛滥时,眼前却只有她的眉眼。

“寂焉不动情……”

他叹了口气。

眸色如以往一般冰冷,可是心却是热的。

开元二十年,八大门派围攻恶人谷,奈何此处恶人个个武艺高强,且昆仑尽处人烟荒凉地势险要,原本就是易守难攻之处。各门派溃不成军,损失惨重的情况下武林中正义之士共议结盟之事,派出各派精英弟子联合起来成立浩气盟。

浩气盟成立之时,盟主与副盟主商议之下,发出长空追杀令,号召武林人士追杀各处道德败坏、目无王法之人。而五仙教的天蛛使容夏,便在诛杀令之中。

在西南边陲,苗人与汉人的纠纷甚多。由于地域的偏见和资源的争夺,许多苗人对汉人有较多不满甚至是仇恨,而在激进的苗民心中,只有对汉人怀有强烈仇恨的左长老乌蒙贵才是苗人对抗汉人的希望。

乌蒙贵叛乱遭镇压之后被逐出五仙教,为了提高威望和扩大势力,他刻意扩大了汉人对苗人的残酷暴行,天一教中的原五毒弟子也由此对汉人产生了狂热的敌视。

中原武林中人多半无法分辨天一教徒和五仙教徒的区别,故而对五仙教与天一教一样避而远之,“五毒”的恶名多半由此得来。

谈到五毒教,除了身世离奇的教主曲云、面目可惧的孙飞亮之外,另一个让人又惊又怕的名字便是容夏。

容夏作为前右长老的近亲,自小便谙熟炼毒。在十五岁那年,她冒险接触五毒教圣物三世噬心蛊,但是不慎被蛊毒反噬,经前教主魔刹罗以各类毒蛊镇住,这才保住了性命。但是从此以后,容夏全身上下都散发起毒气,寻常人不得近其身十步以内。

五毒教内乱之事,浩气按理原本不该多管。但是唐老太太带着一众长老姗姗拜访,只问五毒教若真是被乌蒙贵所吞,天一教一家独大了将会如何?

谢渊略一思索,方虑到中原领土之危。

现今唐皇重色不思治国,各藩镇的势力都开始蠢蠢欲动。倘若苗疆爆发战乱……后果将不可估量。

谢渊拱手求教,敢问唐夫人可有何妙法,助大唐平安此世?

唐老太太微微一笑,直点容夏之名。

天一教主要由苗人、南诏兵将和尸人组成。

尸人由天一教秘法制成,受天一弟子操控犹如傀儡。它们百毒不侵、刀枪不入,力大无穷。坊市间隐隐流传出制作尸人的原体功力越高强,制成的尸人就越无敌。天一教能搜罗着众多的中原能人,恐怕有更强的人在幕后运作。

唐老太太笑问,阁下看五毒教中的诸位长老,哪位不是温和懂礼,教主曲云原本也是中原长大的。

而这容夏,见汉人时总是目带憎色,前几年游历江南时还曾杀过四五个百姓。

天一教便是要炼制尸人,也总得有人为他们提供秘法吧?

谢渊心下一惊,嘴上不肯确信,私下却派了人马暗中窥探,路上不少唐门的弟子主动援之耳目,一来二去竟把这恶名落实了。

至于诛杀此恶的人物之前必要的准备……

浩气盟的诸位德高望重之人不宜亲自动手,资浅之人又怕无力斩除,一来二去,此等要事便落到了方初崭露头角的云凛身上。

而云凛……看到容夏的名字时,还尚未想起那个在少年记忆里渐渐模糊的她。

第二日的庆功之宴上歌舞升平,苗**有的舞蹈与散着盈盈的清香的瑶酒无不醉人。

曲云连敬了他与风荷几杯,脸上的泪痕还是隐隐可见。

而云凛把玩着酒杯,眼睛却时不时的看着远处冷若冰霜的容夏,和低眉顺眼状啜着酒的容禾。

芦笙之音吹的欢快跳脱,长裙款摆一如鸟翼。云凛心下算着时辰,抿着唇眸如寒冰。

小鼓梆梆梆敲了数声,众人吆喝着起身意欲一同跳舞,云禾放下酒杯意欲加入其中,呼吸一滞竟发现自己自双腿开始往上身麻痹!

庭院里功力浅的弟子经不住药性开始一个个的昏倒过去,功力深厚如曲云之人也觉得头脑微晕,耳边似有嗡嗡之声。

容夏神色一凛:“酒里有药!”

她抬手挥了虫笛,却惊觉自己的内力正在缓缓被封住,随手施术为容禾解毒,竟用了比以往多十二分的气力。

“何人出此阴招?”曲云眸中满是怒意。

话音未落,一群白影从寨边的山上直直掠来,落定一看竟是浩气的十几位大弟子执剑而来,司空仲平轻轻抱拳:“得罪了,曲云教主。”

曲云不怒反笑,抬头看向云凛:“可是这位道长夜里下的毒?”

云凛缓缓起身,淡淡道:“云某无他意,只请天蛛使随我们回去一趟。”

容禾脸色一白,颤抖道:“你……你要杀我师父?”

司空仲平执了腰侧的酒囊仰天喝了一大口,抹嘴笑道:“天蛛使勾结乌蒙贵暗中分裂五毒,此事由浩气盟盟主亲查,证据确凿啊~”

曲云缓缓转过头去,低声道:“容夏?”

容夏早已面带厉色:“你莫要血口喷人!”

司空仲平轻笑道:“你在江南杀的那五个汉子被毁了尸身,难道不是拿去炼了尸人”

“抵达长安那日你在长安水井侧消失,之后从另一处井中出来,为何如此鬼祟?”

“乌蒙贵怎会有如此隐秘之毒法?那些个尸人身上的毒气怎么会与你有相同的气味?”

容夏原本就不善汉人言辞,一时间所有的脏水都泼到了自己身上有口难辩,而曲云的目光里居然有了审视,原本就怒火中烧的她长指一抬,偌大的天蛛不知从何处直直的扑了过去!

司空仲平冷笑一声,抬手间炙狱邪龙从袖中弹出稳稳打开,一招龙跃于渊当头打下,下一刻容夏捻诀化蝶隐身不见,紧接着从另一侧现身将夺命蛊狠狠打下!司空仲平侧身欲躲却中了正着,起了一招龙战于野,棍舞间亢龙有悔血光一闪,竟将她打吐了血!

容夏躲闪间招了百足缠住他,迷心蛊上给自己减缓麻痹之感,紧接着容禾横在司空仲平面前,风蜈自左右缠了上来!

“师父将我抚养至今,做的事从来都没有悖过本心!”容禾冷冷道:“那日一群男子欲轻薄于她,自然是死的活该!你们血口喷人,何谈什么浩气?”

司空仲平勾起嘴角:“你那师父怎得不为自己辩解?”

容夏抹了把嘴角的血,眼睛直直的盯着曲云,苗语不加停顿的问道:“教主也不信我么?”

曲云迟疑道:“他说得一些蹊跷……你可能解释?”

容夏咬唇看向她,心中万般念头划过,终究凄凉一笑。

原本酒中之药便控人内力,强行运功抵御司空仲平的袭击更是让她觉得眩晕。

容禾看她眼神心道不妙,下一刻暗语一声二人一同再度化蝶遁去,竟如凭空消失般了无踪迹。

容禾与容夏身着的苗疆服饰在中原太过招眼,只好一并换为汉家女子的粗布长衣。心里担忧着司空仲平一干人的追杀,蜀地又盘踞着唐家的势力,思索良久以后决定飞往昆仑,投入恶人谷中避难。

身有异香,眉眼妖冶的容夏即使是换了衣服也引人注目,为了隐藏踪迹两人一路投宿破屋老庙,勉勉强强的行了半程,在距离昆仑还有两三个星期的时候在一家西域人开的客栈里住宿。

司空仲平先前的过招里处处下了死手,力道贯骨内功强劲,加之一路的颠簸流离,容夏的内伤越来越重。

容禾的医治只能拖慢伤势蔓延的速度,只有真正定居在某处,再修养上三四个月才能真正好起来。

蹲在井边心不在焉的洗着衣服,容禾思索着还要多久才能飞到昆仑,想着想着却又想到了云凛。

那个混蛋!

她重重的把棒槌往盆子里一丢,捂着额头想让自己停止思考。

脑子里却不受控制的回忆起当初和他一起赶路的光景。

也是像如今一样,日夜兼程的用大轻功飞过山川与江流。

黑夜里飞跃长河时容易在方位的把握上出错,他便执了她的手,一个梯云纵跃至高处,带着她蹑云逐月凌空千里……

也是像如今一样,不知什么时候会下雨,什么时候会突然地生病。

而他,却能无时无刻地为她备着蓑衣,宁可自己淋的湿透也不愿她受寒。

好可怕……

容禾颤抖着揉着额头,明明只与他相处了两周,却好像已经相识了两年。

做什么都会想到他,可偏偏就是他!

就是他从中作梗让她的师父受伤!

若不是他在那井里下了毒,师父也不至于强行冲破内功的封锁而导致内伤!

可是可是……

容禾没出息地叹了口气,揉着眼睛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为什么自己还在想他。

想念着他冷言冷语地叫她早晨披上披风的样子,想念着他在那个下午温柔而绵长的呼吸……

冰凉的井水扑到脸上,在夏末里深夜里凉意一点点地浸入骨子里。

“云凛……”

她低低地叹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就连低眉的样子也很好看。

矛盾而纠结的内心还在挣扎着,类似绝望又烦躁的心绪一点点地蔓延。

却听见庭院的角落处啪地响了一声。

“什么人!”容禾强作冷静道,抹了抹眼睛看向声源处。

青蓝色的道袍,玄色的长冠,紧抿的唇,还有那久违的气息。

容禾又揉了揉眼睛,作势要取了虫笛同他拼了,却发现自己在抖。

“不要过来……”她哽咽道。

我好想抱住你。

想要抱住你好久了……

那人一步步的靠近她,深邃的眸色一点点的清晰。

“不……你不要过来……”容禾心里已确信他就是云凛,思绪却又跳到了阁楼之上气息紊乱微有淤青的师父。

云凛站到了她的身侧,有些不确定地抬起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庞。

他咬了唇,像是竭力逼着自己不要说出什么,而容禾却像是被冒犯了一样猛地后退一步,执了虫笛横在他和她之间:“怎么,要来追杀我吗!”

云凛抬眸看着她,虽然仍未发一声,眸底的神色却让她不由得噤声。

他轻轻的上前一步,抬手按下她执笛的手,下一刻将她牢牢地锁入他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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