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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执帝君又要叹息，她感觉自己像带着一群小孩子玩过家家,简直心累。小灵端着热腾腾的冬瓜豆腐汤,轻轻地放在案桌上，又添了一碟馒头，小声道：“帝君，该用午饭了。”
“小灵啊，咱能不吃素了不？”九执帝君扶了额，用汤匙搅动着几乎清汤白水的饭菜,“能不能在里面加片肉？我们妖界穷到这种地步了吗？”
小灵跪了下去，头脸全伏在了地上：“帝君,我，我不杀生。”
九执帝君：“……”
算了,她不追究了，她与属下之间有着十几万年之深的沟壑,一时半会填不满很正常。九执帝君嚼了一口馒头，顿时酸溜溜的滋味散开简直能倒了牙。她知道小灵定是又把酵母放多了，帝君很想暴走,这日子还让不让过！
一觉睡了千年,再醒过来,完全就高处不胜寒了。这些小妖野生而来，没受过一丁半点儿的正统礼仪熏陶，还处在茹毛饮血的果腹阶段，文明程度可谓刚起步。帝君不禁怀念起当初妖界可将豆腐做出各种肉的味儿、能在方寸大小的糕点上雕出十二朵不重样的花的宫廷御厨们。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人要往前看才是正经。帝君决定等一月后打下了人间，亲自挑选若干厨艺好的师傅指点负责膳食的小妖们的厨艺，还可以办个兴趣班或学堂，普遍提升一下妖界的生活品质，教他们懂得享受生活。不然这漫长的寿命会越活越无聊的。
九执帝君将酸溜溜的馒头放在一边，挑着冬瓜豆腐汤里面的冬瓜豆腐吃了。其实她早已不用吃饭，但总要保留点习惯来消磨时间。把最后一块豆腐夹起来时，前方的战报到了，她打开扫了一眼，便扔在了废纸堆里。
果然是一群战斗力只有五的渣渣。堂堂妖王带着三百妖界精英清剿一个小小门派，竟然还被对方逃了。她又想起中间君临世来信问对方投诚了，要不要带回来为我界所用。
日他大爷的，这种一加一等于二的问题还专门遣使来问，她很想一袖子扇歪他的脸。她提也没提投诚，自然是不收投诚的人。君临世难道以为是她忘记嘱咐了，他出门带脑子了吗？
还有白非白，大夫没杀到差点被人反杀了。九执帝君按向心口，只觉心脏雷得都要焦了，妖道不兴，妖界不昌啊。
只松王率领的中路军还算稳妥，与计划大致相符。可见年纪这东西不是白活的，多吃两年饭总没坏处。
饭菜太难吃，战报不振奋，属下有代沟，九执帝君不开心，又有些无聊。于是意念动，化成一道光又到了天姥山。与其对着一群不懂事的草木禽兽，还不如装装那个丫头骗骗这个男人来得开心。
她来时牧云凉还未醒，当然是她不愿让他醒。牧云凉是个聪明人，若他正常醒着见她时常不在定然生出疑心。她本来打算等他伤势痊愈就送他下山，但现在她改变了主意，她想多留他些日子。
捏了个法诀，轻轻弹过去。所以当她推门时，他便也从沉睡中慢慢醒来。女人最性感的两种时候，一个是出水芙蓉，一个是媚眼朦胧。这两点放在男人身上同样合适。
九执帝君看着他缓缓睁眼，睫毛一点点扬起，眼尾稍向上翘着，惺惺松松带着一丝困惑一丝慵懒。这画面与两排长相磕碜的下属有云泥之别。帝君郁闷的心情随着那双漂亮眼睛也一起展开了。
“我又睡了这么久。”牧云凉转眼望见外面已偏西的日头，有些感叹地自嘲道，“年纪大了，精神越来越不济了。”
十几万岁的九执帝君：呵呵，
她拿捏好动作和神态，做出乖巧听话的模样，小心地搀他起来，轻声轻语道：“师父才不大呢，师父睡这么久可能是服药的缘故，多休息才能好得更快。”
牧云凉轻柔地为她顺了顺额发：“丫头，饭吃了吗？饿不饿？”
她想起刚才冬瓜豆腐汤和那叠酸溜溜的馒头，不由又想叹气。
牧云凉见她很忧伤的样子，便笑道：“山上食物素淡，的确没几道你爱吃的。这三年来，我闲时琢磨了些拿手的菜，等会儿做来你尝尝。”
她惊喜了，这次不是装的，是真的惊喜：“师父还会做菜？”
牧云凉眼中露出宠溺的笑：“以前不会，现在会了。”指腹触上她的额角，若即若离，“以前都是你照顾我，现在换我好好照顾你。”
她笑起来，眉眼弯成月牙儿：“师父最好了。”
牧云凉能下厨置办饭菜，这点她倒没想到。那丫头的记忆中，这位大师父一向是君子远庖厨不沾人间烟火。不过人都是会变的，她能理解，也很乐意接受这有百益而无一害的事实。
九执帝君闲着没事，便也到厨房打下手，洗个菜递递锅碗瓢盆之类的她还是能做得来。然而，她还要挑战一下高难度，她要试着炒一下菜。那丫头做起这事手到擒来，现在连牧云凉也会，做饭大概不是件难事。至于属下为什么做不出，应该是他们太糙太笨了。
她端起洗净的野菜一股脑儿倾入油锅中，顿时一阵“噼里啪啦”油滴四溅。九执帝君的反应远比油溅快得多，她想躲开轻而易举。但那丫头是个废柴，反应不过来，装总要装得像一些，所以帝君站着不动，眼睁睁地看油溅到自己手上。
下面，该如何反应呢？
帝君还未想出个所以然，牧云凉已经冲了过来，将她一把拉开，抓起现出点点红痕的手就往自己嘴边送，一连串吻着：“疼不疼？吹吹就不疼了。”
九执帝君：“……”拿开？那丫头会怎样反应？
牧云凉亦是情急之下才有出格举动，待反应过来不由红了脸，抓着她的手想放又不想放：“我，我……”
帝君指了指旁边：“师父，锅里着火了。”
牧云凉：“……”
牧云凉是个极聪明的人，若想做一件事定能做得出色，下厨亦如是。当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一溜儿摆开时，九执帝君想，放他下山有必要再缓缓。
三年了，历经生死悲欢。牧云凉只悔自己勇气来得太晚，所以迫不及待地要将对自家徒儿的一腔亏欠一腔爱怜毫无保留地交付出来。
帝君承着这情，只觉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甚好甚好。
牧云凉为她殷勤地夹菜，看她一口一口吃得格外香。她投桃报李，也为他夹了菜，“师父，你也多吃些。”
牧云凉笑了，道了声“好”。
他的笑自眼底一点点漫向眼尾，有似醉非醉的神/韵。不得不说，这双眼睛她很喜欢。禁不住伸手去触他的眉眼，指尖落在眼角一处极浅的纹路上。
牧云凉是个很敏感的人，也抚向自己的眼尾，细细感受其上的浅浅纹路：“丫头，我是不是老了？”
帝君笑着摇了摇头：“不老，你跟我比差得多呢。”这句是大实话。
牧云凉慢慢握住她的手，一点点看入她眼底，突然道：“小九，我们成亲吧。”
九执帝君：“……”
云虚子想一出是一出，旁人很难跟上他的思路；而牧云凉擅长跳跃式思维，总能省略中间一大段话，直奔主题。怪不得两人能成为至交好友，细细想来性情本质上相差无几。
帝君很犹豫。眼前这个男人的确用着顺手，但她也清楚，他的深情与宠爱是给予沉睡中的那丫头。她只是想在那丫头栽的大树下乘会儿凉，没想过把树移了带走，而且扛着一棵树想想都觉得沉。
犹豫也是一种回答。牧云凉目光暗淡了，又慢慢松开她的手，试着解释：“丫头，那天你门外听到的话不是真的，是他迫我说出来。我没有拿你终身幸福换药续命之想……”他将目光转开了，“如果，如果你还放不下他，刚才的话就当我从未说过。”
九执帝君起了玩心，轻轻勾唇：“可是你明明已经说了呀，怎么能当没说过呢？”
牧云凉霍地站起身，眼圈几乎红了：“对不起，我配不上你，我比不过他。”
一个冷清如同雪山白莲的男子此刻又羞又愧，急得要哭，帝君心中一边叹自己造孽，一边又觉得煞为有趣，就像用一颗糖逗远远未长大却偏要装成熟稳重的三岁孩子，把一本正经的娃堵得走投无路，嘴一撇就要抛下伪装放声大哭。
牧云凉毕竟不是三岁孩子，要哭也不能当着她的面哭，所以转身要走。帝君跟上去叫了一声“云凉”。果然还是直呼其名比较舒坦，她一个老得不能再老的妖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子为“师父”，心里总膈应应的。
然而，这在牧云凉听来却有不一样的意义。她亲亲热热叫的是他的名字，那么便是将两人放在了同等的位置。那么便是……
他转了身，将她抱在怀里，吻着她馨香而柔软的发，近乎哀求道：“小九，你忘了他吧。以后我陪你修炼，陪你百年千年，我们再不分开，再不入人间。”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九执帝君又要叹气，果然刚才那顿饭不是白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