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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裳终究还是放下了笔。

心情已经乱得让他写不下去了。

推开窗户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颜sè变得暧昧起来的云层正仿佛此刻的局势让人捉摸不透下一步将会如何变化是天朗气清还是风雪降临。

火炮的轰鸣声方才便传到了黄裳的耳中。

一声紧接着一声。

尽管隔得很远都没有惊动到了黄裳的家人以及家中的仆婢。但黄裳对类似的声音极为敏感隐约的轰鸣在他人耳中是会被忽略的杂音而在黄裳这里却是如同耳边炸响的惊雷霎时间便jing觉起来。

第一声jing觉第二声便是确定之后又有了让黄裳担心起来的第三声。

不是礼炮发shè的时间火器局更不会选在朝堂大典时进行试验。

是意外还是事件?

对此甚为挂心的黄裳坐卧不定了一阵之后只能派家人出门打听消息自己则耐下xing子想继续复习。

但是他终究还是无法静下心来。

看不进书也写不了字。

黄裳很清楚火炮在韩冈眼中有着什么样的的意义。而情理之外的shè击其中蕴含的可能以及会导致的结果让黄裳无法不去深思。

尽管此时考试已经迫在眉睫黄裳还是做不到心无杂念。

为了参加制举的资格他这段时间以来除了无法推托的极点基本上杜门不出几乎与世隔绝。

昨ri参加了大祥今ri只是朝会就告了病不想再耽搁时间。

这些天来他除了写文章就是读书、查找资料。

书房中到处是摘抄下来的片段以及灵光一闪的心得。

从决意参加制举开始黄鼠狼尾尖的制作成的毛笔,黄裳已经写秃了几十支。要都拿去屋外埋了也能堆起一座小小的笔冢。

直到现在黄裳对通过制举也还是没有太大的把握。

连续败退于南省黄裳少年时的狂狷已经点滴不剩。在韩冈帐下多时剩下的只是逐年沉淀下来的稳重。

进士的资格也是通过取巧的办法才得到。对黄裳而言这样的进士身份无法给他以荣耀和自信。现在只有不断的苦读才能维系住他的信心。

时间紧迫黄裳不敢有丝毫浪费吃饭和睡觉的时间也是一省再省。

如此时在房中踱着步子不是考虑文章而是胡思乱想这样的状态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过了。

黄裳在来回踱步中越发的心浮气躁起来。

砰的一声响刚刚派出去不久的亲信家仆极为无礼的撞开了黄裳的书房门跌跌撞撞的进了门来。

那名仆人在数九寒天里亦是满头大汗,神sè慌乱地让黄裳将到了嘴边的呵斥又吞了下去。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知道情况不对黄裳急忙询问。

“二……二大王和……和太皇太后叛乱!”

家仆喘着气丢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啊!?什么!”

乍闻凶信黄裳的心顿时便冷了半截。他的恩主韩冈如今在朝臣和太后心中的地位有四成是依靠当年压制太皇太后和二大王的野心才建立的。

高太皇和赵颢若是卷土重来韩冈还能有什么好结果?

不过慌乱只是一瞬间黄裳立刻便恢复正常。他想通了如果是太皇太后与赵颢成功就不可能被说成是叛乱。只不过以太后对宫中的控制就是太皇太后不甘寂寞也最多是个几名演员的闹剧旋起旋灭。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他们将闹事变成叛乱的?

“然后呢?”黄裳问道。

那仆人大大的喘了两口气“好象是两府诸公救出了太后和官家逼退了叛党。”

不是这么简单。黄裳脑筋转得飞快。太皇太后和二大王叛乱朝臣之中韩冈必是首当其中若要平叛不是韩冈领头就是韩冈首倡。

“还有呢?”黄裳心急的追问着。

“……这件事小人不知真假。”家仆脸上的表情有着心中挣扎的痕迹“只是小人听到有人在说蔡相公也死了是韩宣徽亲手拿着铁骨朵给砸死的。”

笑话!

黄裳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要呵斥。可是他心中一转竟不由的呆住了。

完全说得通。

或者说没有蔡确倒向太皇太后和二大王就根本不可能会有叛乱。

既然蔡确都能倒向太皇太后和二大王那么皇后身边的石得一、甚至宋用臣也不是没有投向太皇太后的可能。

有宰相和内侍总管的相助太皇太后甚至能够兵不血刃的坐到大庆殿上。

而在那样的局势下以黄裳对韩冈的了解必然是采用最决绝的手段将局面扭转过来。

一骨朵砸死蔡确听起来可笑至极可越想越是可能也越符合黄裳对韩冈的了解。

“这个消息实在太可笑只是事情仓促小人没来得及再去查探。”那名仆人唠唠叨叨的补救着心中还在后悔自己说了多余的话。

黄裳则一言不发直接起身便往门外去。

黄裳的浑家已经被接到了京城就是因为家眷来了黄裳才会离开韩府另找宅院。她听到黄裳这边突然间就要出门忙从内院追了出来。

“官人。”黄裳的浑家脚步急促“现在是去哪儿?”

“去韩府。”黄裳说道。

身为韩冈的门人这个时候不能在韩冈身边参赞机宜也必须去其府上走一趟以尽人事。

“……那也要换了衣服再去。”

黄裳低头看了看一身家居的宽袍里面夹着棉袄看起来有几分臃肿完全没有形象可言。

“这样就好。”黄裳脚步不停不打算耽搁。

到了门前他回头吩咐浑家:“关好门别的不用多担心。”

骑上马黄裳匆匆出门向韩府赶去。

黄裳心中一团热火这一回若是他料想的不差韩冈肯定能够回到两府宰执的行列之中了。

行至半路就看见一队队兵丁开始进驻街口。

仔细分辨了一下这些兵丁身上的服饰都是开封府辖下。

沈括派人出来了?

叛乱初定而人心难定派人封锁街道镇压城中这是应有之理。

黄裳正想着就听见背后一声叫:“那不是勉仲兄?”

黄裳回头,却是熟人:“章府判。”

在路上见到这位熟人黄裳不以为异。

沈括作为开封知府必须留镇衙署不可能出来直接指挥军士。

能奔走在外的是他衙中的幕职。

比如黄裳他面前的开封府判官章辟光。

当年熙宗皇帝即位后第一个上书请求将还留在宫中的两位亲王迁出宫去以避嫌疑的便是章辟光。但为高太皇所阻被赶出了京城。

从此之后章辟光都在酒税、盐税之类的职位上打转直到去年先帝发病、皇后——现在已是太后——垂帘听政才又得到了启用。

因为开罪了高太皇而被贬居出外也因为同样的理由而得到了向太后的看重。才一年多的时间章辟光就已经做到了开封府判官的任上.

开封府没有设立通判两位判官便是开封知府处理京城中ri常庶务的副手。

相对于另设衙门于京外、管理权遍及京畿只除了京师城墙之内的提点开封府界诸县镇公事能逐ri上朝面君的开封府判官其实更受朝臣的看重其地位甚至能比拟台官一旦外放甚至有可能直接授予大州知州甚至是一路监司。

但如此品阶又如此深得圣眷章辟光却对黄裳不敢有任何怠慢失礼之处不管有半点规矩。

“勉仲兄今天没有上朝?”

对于在路上看见黄裳章辟光还是挺惊讶毕竟也是升朝官就是没有差遣在身遇上朝会也是该上朝的。

“昨ri偶感风寒故而告病在家。”

章辟光看了看黄裳的气sè完全不是病人的模样。不过他自不会点出来而是问道“这是要往韩东莱府上去?”

“正是。”

“今ri殿上之事勉仲兄可是知道了?”

黄裳双眼一亮:“只听说了一点含糊不清。府判今ri当是入朝了不知能否解黄裳之惑?”

“多亏了东莱郡公。”章辟光拍了拍自家的脖子“辟光首领方得保全。”

章辟光今天也上了朝。当他看到上首宰执班处一片大乱得知是太皇太后临朝脑中登时嗡的一声响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以得罪了太皇太后受到了太后的重用当太皇太后卷土重来掀翻了太后之后留给章辟光的也就只剩一条死路。

是回家后就拔剑自尽还是回去后将妻儿安排妥当了再自杀?

当韩冈在陛前大声喧哗的时候章辟光的心中只转着尽早自尽以免之后活受罪的想法。

拔剑自刎有些难跳河则也下不了那个狠心用正流行的炭毒也可以。只要不透风据说没有任何痛苦。

但之后的变化却让章辟光看呆了眼。

章辟光亲眼看见韩冈是如何捶杀了宰相蔡确而李信和王厚更是从他眼前疾冲而上粉碎了叛贼一党在殿上最后的反扑。

从大悲到大喜区区一刻钟章辟光像走过了一个轮回。

等到正主驾临的朝会结束他便随着沈括一起从宫中出来受命平靖京城局势。

有此一事章辟光对韩冈的感激自是极深对韩冈手下最受看重的亲信当然同样不敢失了礼数。

黄裳ri后也会大用此时示好总比ri后混同在众人之中更能留下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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