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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呆立着,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恐惧,担忧,屈辱,诸般情绪涌上心头,让他的脸不停的抽搐哆嗦。他自幼便看尽人世冷暖,心智极是坚韧,从不轻易让眼泪流出,但这一次,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做惯了墙头草,遇事只要陪上笑脸,说几句恭维话,大不了挨上几个耳光,都是可以蒙混过关的。但这一次,他在刀口下闻人鼻息,生死一线,若不是孟赢应对得当,别说是自己,在场的四人都将赔上性命。

他仰天嚎叫,拔出长剑,狠狠得扔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孟赢在不远处看着他,等他哭声小了,才慢慢走了过来,拾起地上的长剑,轻轻塞在他的手里,温声说道,“小弟别哭,今晚若不是你,姐姐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弟呜呜哭着,一把鼻涕一把泪,泪眼中看见孟赢,喉咙里梗了一下,哭得更大声了,就象要将这些年受的委屈都哭出来。

“好了,好了。”孟颖轻柔的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有些事情单凭武力也解决不了,今天,就算是陈大哥在这里,也不能将他们全都杀了。”

半响,小弟停止了哭泣,将长剑紧紧的握在手上,哽噎着说道,“我只恨自己太不中用,若是陈大哥在这里,直消把那四人杀了就好了,又何必把守军叫来,还差点害得你们也死在这里。”

“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吗?”孟赢微笑着,说道,“你还小,直消按照陈大哥说的做,过上些日子,你就能保护我们了。”

说话间,伊繁和秦丫走了过来。秦丫特别对小弟竖起了大拇指,让他顿时破涕为笑。

“你是怎么把守军叫来的?”孟赢问道,“那名校尉是谁?可是定陵郡守?”

“我也不知道。”小弟将剑插回剑鞘,兀自紧紧的握着,说道,“我飞舞衣衫,惊动了头马,在小路上跑了好久,估摸着没人追来了,才跑到了定陵。城门的守军拦我,我就把那块金子给了他,让他救命。”

“你是怎么给他说的?”孟赢问道。

“我说我从钟鸣铺来,要去郢都,主人请来的护卫在路上见财起意,要杀了我们。”小弟说着,看看孟赢,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

孟赢点点头,赞道,“你说得好,也只有这么说才过得了关,这些守军知道墨家就在钟鸣铺附近。”

“噢”小弟面露得意之色,接着说道,“拿了钱的守军叫人扣了我的轺车,自己跑了,过了一会儿就叫了一群人来,那个校尉就在里面,他是不是郡守,我也不知道。”

“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了那四个人吗?”孟赢问道。

“当然是想把他们杀了,然后再抢我们的钱,如果不是姐姐你说话吓住了他,我们都要死在这里。”小弟咬牙切齿,说道,“这些可恶的守军,等陈大哥来了,我们再去收拾他们,把金子要回来。”

说到金子,他的气更大了,呸了一声说道,“那块金子,陈大哥给我几个月了,就是吃不上饭,我也没舍得用,结果却便宜了这些狗杂碎。现在好了,我们都吃不起饭了。”

“谁说吃不起饭?”孟赢莞尔一笑,摊开手来,手心里赫然还留着一块金锭,“姐姐这么聪明,怎么会把钱全部给他?”

三人没想到那么情急之下,孟赢居然还留了余地,不禁啧啧赞叹,都觉得钱不在了固然可惜,还好命还在,也算值得庆幸。

“上车吧。”孟赢看着伊繁,笑道,“等找到了专诸,我叫陈大哥再给你补上一份嫁妆。”

“不用的,能找到人就好了。”伊繁俏脸一红,扶着她上车。

小弟坐在轺车横木上,刚想挥动鞭子,突然想起一事,忙撩开布帘,问孟赢,“孟赢姐姐,那个校尉”

孟赢微笑道,“你倒想得周到,你再想想,要是你是那个校尉,突然多了几块金子,你会怎样?”

“我要是有了那么多金子”小弟吐了吐舌头,显然是连想都不敢想,说道,“肯定不敢声张,说不定校尉也不当了,回家去买上几十亩地,娶几个婆姨,那不比当兵打仗强?”

三个女人相视一看,顿时咯咯笑了起来。秦丫笑得最是大胆,狠狠的甩了小弟一个白眼,问他,“你要娶几个婆姨?”

小弟脸一红,讪讪放下布帘,鞭子一挥,轺车辚辚向定陵驶去。

他有意慢慢驾车,让三位姐姐睡得安稳些,挨到天亮之时才到了定陵城外。两名守军手握着长矛,斜靠在城墙上打盹,一听见马蹄之声,立马就醒了过来,笔直的站着,目送他们进城。

他们在路上已经商议好了,住客栈诸多不便,最好能找个地方落脚,毕竟孙武什么时候能来,谁也不说不清楚。

大战一过,避难的人就走了,街道上看不到几个人,市集里只有稀稀拉拉十来个商贾,也没什么东西卖。小弟将车停在僻静处,给孟赢说了一声,便走了。

不到午时,他就回来了,兴冲冲的告诉孟赢,找了个地方,保证大家都满意。孟赢知道他能干,点点头就不过问了。小弟赶着车,拐了几个弯,在一处小院停了下来,飞快的跑去拍门。

应门的是个老妪,头发雪白,慈眉善目,一脸皱纹交错,虽然年老,浑身却拾掇得干干净净,显得精神利索。

“婆婆,我来了。”小弟笑容可掬,恭恭敬敬的一躬。

“快进,快进。”老妪敞开大门,说道,“马车就停在院子里,老身给你们看着,里屋都给你们收拾干净了,还要点什么,只管给我说就是。”

“谢谢婆婆。”小弟飞快的跑去牵马,告诉孟赢,“这户人家有个儿子,本来是在定陵城里做点小生意,年前打仗,就带着婆姨和娃去了郢都,婆婆舍不得走,怕死在外面,就留了下来。现在里屋都空着,我们住正合适。”

孟赢带着伊繁和秦丫下车,和老妪做些盘桓。小弟把马拴好了,又跑去里屋收拾,不一会便拾掇出三个房间,自己在柴屋里腾了个空出来,打算就住这里。

伊繁和秦丫都是下人,反而被小弟抢着把事情都做完了,都有些不好意思,一见他居然要住柴屋,顿时不干了,非要让他住屋里,自己两人挤一个房间就可以了。

“我还没在榻上睡过呢。”小弟挠挠头,说道,“也不知道睡不睡得着。”

“睡得着的。”秦丫那容他分说,使了个眼色,便和伊繁一起将他拖进了屋。

小弟面浅,哪里斗得过秦丫这个疯丫头,连忙答应了,又在小院里转了两圈,心里记下还欠缺些什么,便去了孟赢房间。

孟赢爽快的把那块金锭放在桌案上,说道,“伊繁和秦丫肯定是不能出门的,你看要添置些什么,就去买吧。记得到布庄做件衣衫,你这样,人家还以为是叫花子呢。”

“我本来就是叫花子。”小弟嘿嘿直笑,拔出剑来一削,金子质软,轻易就被砍下一块来,他拿在手里掂了掂,说道,“够了。”

他拿着这一小块金子出了门,不到一个时辰就一身光鲜的回来了,除了抱着必备的生活用品,还特地给那个老妪带了一块布,惹得她呵呵直笑,连称好娃。

人靠衣装。小弟新衣服一上身,人顿时精神起来,白净的脸膛,消瘦却挺拔的身姿,若不是他定位准确,有意做了一身小厮打扮的衣衫,这就是个大户人家的子弟。

“哟喂小弟这是要娶几个婆姨呀?”秦丫拿他打趣,却被他诚恳递来的花布堵住了嘴,“我买了块布,眼下换季,厚衣衫穿不住了,两位姐姐做身穿的。”

秦丫看了伊繁一眼,两人都是一愣,又是欢喜又是感激。秦丫摸着那块花布,只觉触手细滑,便叹了口气,说道,“小弟呵,真是心细,谁要是做了你的婆姨,也算是福气。”

“什么福气!我也是瞎买的。”小弟也是高兴,又从怀中摸出一块丝绸,也递给秦丫,“这是给孟赢姐姐的,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喜欢的,喜欢的。”秦丫小鸡啄米般的连连点头,“小弟买的,我们都喜欢。”

说完拉着伊繁找孟赢去了。小弟便走到院子里,对着墙角专心练他那一刺。昨晚他置身校尉剑下,险些丧命,知道这把长剑意味着什么,便更加卖力起来。

“小弟”

堪堪练到手臂发硬,秦丫就在屋里唤他,“你进来。”

小弟知道她不好相与,说不得又要拿自己寻开心,还是应了一声,将剑认认真真的插回剑鞘,跑了过去。

“是我叫你。”孟赢正端详着那块丝绸,笑盈盈的抬起头,说道,“你买的布,我很喜欢,以后若要再买,和伊繁秦丫一样就可以了,不用单独给我买。”

“那如何使得?”小弟挠挠头,他惯常看人脸色,自然最懂高低尊卑,孟赢姐姐是王女,天生就要高人一等,哪能和秦丫伊繁穿一样的衣衫。

“使得的。”孟赢说道,“我们都是姐妹,莫说高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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