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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没有问后来,也许后来的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一个辜负另一个,但换来的却并不是成全。这个故事的命运注定在某一天让那个农村的穷小子变成后来商界传奇的苏正雄,也注定那个白裙的林河会变为一段伤逝,并伴随着宋雪幽的出现又再次酝酿为爱情。

只是,我不愿相信,林河会死,在19岁的时候。

“这些年来,你后悔过吗?”

苏正雄笑了笑,似是松了一口气般靠在了沙发背上:“终于有人问我这个问题了,”他松了松领带:“真的,这些年来,我自己都没有问过这个问题,也许也问过吧……我不知道,”他抬头看着我无奈地笑笑:“在我这个年纪再谈什么后悔就有些可笑了,只是人生就是这样,我也只是选择了我该走的路,一路走来我对不起的人太多,林河,我太太……雪幽,当然,还有苏河,可这一切都不是我的初衷。你说的后悔,我不为我做过的事后悔,我只后悔没能把他们都留在我身边,没能让他们更好地生活……”

我开始对这个案子着了魔,我想这里面可能会有我想要的结果。我一遍又一遍地来往于看守所,公安局,检察院……经历几天的沉静,终于,在一个细雨微朦的早上,我接到徐大力的电话,在江边一个香草花园找到了宋雨凉的尸体。

下着雨的早晨,我一点都没觉得凉爽,徐大力在电话里问我要不要一起到现场去,我毫不犹豫地说要去,挂了电话就觉得一阵一阵的闷热向我袭来,似乎带着腐臭,又似乎夹杂着香水的味道。

向以辰看着我的样子,满心的担忧:“要不别去了,本来也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去市局等消息不行吗?”

“你不懂,”我慌手慌脚的穿衣服:“你不懂……”

“你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先照顾好你自己行吗?”

“我说了你不懂!”我甩开他:“我逃不开的……对不起,我只是不想错过什么细节,你知道的,对吗?”

随意整理了包里的东西,临出门的时候,我在玄关的镜子里看到我的脸,没什么清早初醒时娇嫩的即视感,甚至于我对这张脸都觉得有点陌生,而在某一个瞬间,我似乎看到苏河的脸与我叠加到一起,慢慢地融合,只是我没办法像他那样漫不经心,我惶恐不安,哀伤着,还有不知道为了谁的悲悯着。我发现,我已经在这个故事里越陷越深。

徐大力的车停在楼下,他撑了伞站在车门边,看到我出来就上前几步:“哎呀我的个天爷呀,脸都没洗吧?”说着就用手在我的脸上使劲地捏了捏。

“你觉得现在洗不洗脸很重要吗?”我有气无力的甩开他,径自走出去。

“好啦,”徐大力追上来,替我撑着伞一边把车门打开:“那是你男朋友?”

我顺着他的眼睛看过去,向以辰穿了睡裤,头发还蓬乱着,站在单元门的门口,手里拿着那把我常用的金黄色的伞,只隔着那么短短的距离,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

“走吧。”我转身上了车。

车子开动后,后视镜里的向以辰变成一个模糊的身影,雨滴的映衬下似乎是化作了一个梦境般,我隔着车窗玻璃抚上那个身影:“你说我是不是一个特别不好的女朋友?”

徐大力没说话,车子突然转了弯,我抚上的位置变成了一片空白:“我沮丧的要死,我没想过会真的见到宋雨凉的尸体,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

“你不是一直想早一点结束。”

“我想结束,可不知道结束的那个结局是不是我想看到的。”

“他对你很好吗?”

“什么?”徐大力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让我有些摸不到头脑。

“我是说你男朋友对你很好吗?”红灯的时候,徐大力把车停稳,转过身来看着我又问了一遍。

“是很好啊,”我白他一眼:“干嘛问这个。”

他拿了根烟叼在嘴里,对我使了个眼色像是在询问介不介意他在车里抽烟,没看到我有什么反对的举动才拿起打火机来点着:“如果他爱你,他会原谅你的心不在焉,原谅你的莫名其妙,原谅你的不知所谓,原谅你一切的一切,所以安心做你想做的就好,他爱你,就会原谅你一时的任性,也会体谅你。”

“怎么今天变得这么鸡汤……”

他笑了笑启动了车:“挺远的呢,要不要睡一会?”

我没理他,随手翻了翻车上的cd,选了一张放进去。

让我再看你一遍

从南到北

像是被五环路蒙住的双眼

请你再讲一遍

关于那天

抱着盒子的姑娘

擦汗的男人

我知道那些夏天

就像青春一样回不来

代替梦想的也只能是勉为其难

我知道吹过的牛逼

也会随青春一笑了之

让我困在城市里

纪念你

让我再尝一口

秋天的酒

一直往南方开

不会太久

让我再听一遍

最美的那一句

你回家了

我在等你呢

我知道那些夏天

就像你一样回不来

我也不会再对谁满怀期待

我知道这个世界

每天都有太多遗憾

所以你好

再见

我知道那些夏天

就像青春一样回不来

所以你好

再见

(宋冬野——安河桥)

“别这样……别……”

苏河勾了勾嘴角,眼睛逡巡着我的身体,继而看向我的眼睛,那眼睛幽深的如一潭湖水,任我怎样注视也泛不起一丝涟漪:“别这样……你在说谎呢,你看……”

我顺着他的眼睛,看到旁边的镜子,看到我和他,汗水蜿蜒过身体,我听得到自己的声音,感受得到身体被欢愉席卷,理智却还在撕扯着:“苏河……苏河……”

本来想要推拒的动作却变成热切的相拥,语气也黏腻着。我闭上眼睛,或是躲避或是深陷。

“看着我!”身体深处的痛感逼得我睁开眼睛,眼前的人突然变成向以辰:“为什么,为什么要叫别的男人的名字,为什么!”

“不要……”

“不要什么,”向以辰的脸开始变得扭曲:“不要我,不要苏河,还是不要那个警察?”

“不要!”

我猛地惊醒,看到旁边的徐大力,又打了个冷战。

“做什么噩梦了,”徐大力讪讪地向后靠了靠:“梦到我变成妖怪要吃了你啊……”

我揉了揉额角,努力平复着呼吸,梦里的情景却在清醒之后变得越发清晰,苏河的眼睛,苏河的肌肤,甚至于苏河情动时压抑在喉咙里的叹息声,还有原本不属于向以辰的那种清冷决绝的味道……我看向窗外,雨滴淅淅沥沥地敲打在车窗上,不远的地方,隐约可以看到黄色的警戒线,我疑惑地看向徐大力。

徐大力看着我:“到了。”

2、

我跟在徐大力身后踩着泥泞的小路走到警戒线边,看着他进去和旁边的人交代了几句就朝我这边挥了挥手。我看着那条明黄色的带子,深深地吸了口气。

因为现场比较偏僻,周围没什么人,只有现场勘查的几个刑侦科的人。我跟在徐大力身后,听他跟现场的人询问了几句,便继续领着我往前走。看到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明显地新挖过的土坑,我的心猛地揪在了一起,脚也不听使唤的再也迈不开一步。

徐大力发现我的异样,回过身来捏了捏我的肩膀:“要不你回去车上等我吧,这边都完事了我和你说,好吗?”

我没说话,摇了摇头。

徐大力走在前面,小心地扒开可能会绊到我的树枝杂草:“没见过尸体吧应该,这第一回都会害怕,我第一回的时候也害怕……”

“见过的。”我小声说。

“什么?”徐大力停下来回头看着我。

“我说我见过的。”

“好,”徐大力拉起我的手,他的手上沾染着雨滴的凉意:“那就跟在我身边,没什么可怕的。”

短短的一段距离,我却反反复复脑补《茶花女》的那个片段:男主人公执意开棺要瞻仰心爱之人的仪容,而等待他的确是森森白骨……如果之前我一直心存侥幸,只认为是苏河这个花花公子的恶作剧,那么,此时冰凉的雨点却狠狠地把我敲醒了。

徐大力向那个土坑看了一眼,回头有些为难地对我摇了摇头,我理了理心绪,走到徐大力身后,探着头向里看了一眼。

我突然觉的人生很不公平,我们没有办法选择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来到这个世界,没有人问过我们是不是乐意就这样被带到这个世界,离开的时候也一样,或病或死,走的那一天亦是不会随我们的心愿,即便是自杀,也要前思后想,找一个不给邻居添麻烦不吓到大家的才是一个好的死法,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有这样的想法,然后猛地刚才看到的又浮现我的脑海里: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沾着泥土的裙子,蠕动的蛆虫还有……腐烂的皮肉……怎么突然,一切都变成了现实。

胃里不听使唤的翻搅着,泥土、草根、雨水、腐臭……所有此时空气里气味都刺激着我的神经,我甚至想在这一刻昏厥,但胃部的痉挛却又让我无比的清醒。

我看了眼身后与其他警员交谈的徐大力,强忍着无力沿着来时的小路慢慢地走回去。我坐回车里,外面的雨又开始大起来。我抱着肩膀缩在座椅上,头发上的雨滴一滴一滴的滴落下来,我不知道此刻我的脑袋是不是已经一片空白,没有恐惧,没有伤心,甚至我感受不到温度。就那样安静了不知道多久,我开始觉得冷,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不是来自天气,也不是来自刚才看到的一幕,我很清醒的意识到,那种感觉是来自那个荒唐的梦境,来自苏河身上那种冰冷的气息……

“她吻上来,带着我渴望已久的香气和雨水清冷,我的味蕾划过她的唇舌,激起我一阵阵的颤栗,本该火热的四周,我却觉得冷。没来由的冷,耳边交织着她的喘息和下雨的声音,手下是她同样泛着冰冷的肌肤,我们的汗水渗透彼此,却点不燃彼此的身体……大雨过后,天黑的像晕不开的墨,她什么都没说,推开工棚的门就走出去。我看着被血沾污的床单,愣了很久,一直到天亮,我才发现,原来我竟然是那么软弱的人……”

我想起那天最后的时候,苏正雄说完林河的故事,闭着眼睛在沙发上靠了很久,然后我看到似乎有眼泪划过他的眼角:“过了这么多年,我的软弱可能又再一次让我失去我爱的人。”

再次醒来我是在病房里,阳光暖暖的照在病床上,我眯着眼睛,看到趴在我身边的向以辰,我很好奇,为什么我只看头顶就能认出来是他,他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金黄,那么暖暖的,突然就让我忍不住哭出来。

向以辰听到声响猛地惊醒,我看到他消瘦了很多的脸颊更加泣不成声。

“哭什么,饿了?”向以辰轻抚着我的脸颊,声音也变得沙哑了:“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医生?”

我抽噎着向他伸出手臂,向以辰抹干我的眼泪,俯下身轻轻地把我揽在怀里:“没事了没事了,我家小丫头睡了个大懒觉,起床就要哭鼻子耍起床气……”

“我才没有……”

好不容易让我止住眼泪,向以辰手忙脚乱的伺候我吃东西,期间医生来过,看了看说可以准备出院了,向以辰才安下心来静静地看着我。

“你知道吗,那天那个接你走的警察打电话来说你在医院可把我吓死了,你这一睡睡了五天,我的老命也差点半条没有了。”

“我睡了五天?!”

“你以为呢,”向以辰一边收拾我吃过的东西,一边说:“我这几天都没去上班,也没敢跟你爸妈说,你等下给家里打个电话,我到单位去看看,你再休息一下,我回来给你带饭。”

向以辰走后,我的第一个电话打给了徐大力,徐大力接到我的电话询问了我的身体情况,听到我说没事了又继续问:“你有什么打算,这个案子还要继续跟吗?”

“你什么意思?”

“你在医院的这五天案子发生了一些变化,”徐大力有些犹豫:“变得有点复杂,我不知道你还能不能继续跟下去。”

我在这一刻也有点犹豫,可我又忍不住问了:“有多复杂?”

“检察院已经正式对这个案子提起了诉讼,不过起诉的人不是苏河,是苏正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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