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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一向是佛寺道观的集中地，不光有清净祠和竹林寺这样适合女子们上香的所在，也有修慈寺和广济寺这样适合所有人进香的大佛寺，杜云凉只知道以前母亲喜欢去逍遥观，一呆就是一天。
李至一路向北，步履不停，一边走一边向杜云凉介绍城中东南西北各地的酒馆，不管是老板的脾**好，还是各种招牌酒的色香味，他说起来如数家珍，无比顺畅，好像那些酒馆比他家还要亲切。
“大人，不是我说，您每月回家吃饭吗？”杜云凉小心地问了一句，以李至这个熟悉各大酒馆的程度，最起码得有七八年的时间流连于各大城区不回家吃饭了。
李至看了眼杜云凉道：“忘了”
她点点头，道：“大人每日公务繁忙，难以想起这些琐事，也是有的”
李至轻笑，这话他都不好意思说出口，杜云凉这个姑娘，胡说八道倒是脸不红心不慌。
“那咱们为什么要去城北？”
李至道：“因为今日是中秋，中秋应是赏月的时候”
“那中秋还是团圆的时候呢？”杜云凉不怕死地问了一句，仿佛刚才替李至找借口的不是她。
“你问题怎的这么多？”
李至发现杜云凉很奇怪。有时候你觉得她在夸自己，但她下一刻就可以冷着脸把所说的话全部推翻，有时候你觉得她对自己不屑一顾，她扭头又真诚温暖地对你关怀备至。在她身上，似乎有许多的矛盾。
“有些事情，问清楚总比不清不楚的好”杜云凉嘀咕着。
“团圆的福气，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李至道，他看见杜云凉神色自若，才接着说：“咱们要去见一位朋友，先别问是谁，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城北居民集中，因此道路全都宽阔简单，没有七拐八拐的小巷。
李至和杜云凉沿着大道走了一段路，路过无数大庙小庙，当杜云凉以为前面不会再有庙了，眼前出现一个光秃秃的乌木门，挂着“空尘寺”三个字，原来又是一座庙。
已经渐近城门了。
“到了”李至回头，对杜云凉说：“咱们来这里见个朋友”
“庙里的朋友？”杜云凉无比惊讶，李至会有这样的朋友吗？
空尘寺和其他寺庙一样，除了比其他寺庙更简陋一点，也没有什么特别。
月光下，乌木门披着白光。
李至还没敲门，有小沙弥从里面把门打开了，他看了看李至，又看了看杜云凉，说道：“请二位进来吧”
“嗯？是无难让你来的吗？”李至颇为惊喜。
“是”小沙弥合十道：“师父说，今晚会有一个朋友来这里”
“哦，那他倒有先见之明”李至笑道：“我都有好久没来了”
空尘寺不大，一进大门，前庭中的银杏落叶随风飘动起来，一片金黄，月色里，更显得幽美，杜云凉想数一数院里有几棵银杏树，但她没数清，落叶太多太密了，她辨不清楚到底哪棵是哪棵。
“空难这个老头子，还是这么懒吗？”李至望着满地厚厚的落叶，打趣道。
“师父不让扫，他说一切皆是机缘”小沙弥回答。
穿过前殿，赫然竟有一座六角木塔，矗立在院子中间，这座塔不高不低，看上去是新建的，杜云凉奇怪这个有些寒酸的小庙里怎么会有塔，小沙弥止步，请他们上去，说师父在塔上等着他们。然后转身离开。
塔内的楼梯很窄，只容一人通过，但塔腹却很深，里面是一架一架的书卷，这些书卷占据了所有空间，几乎让人有种钻进书页间的感觉。
“原来是一座藏经塔”杜云凉一边上台阶，一边说。
李至道：“这座塔是空难修的，他修了十年，刚刚建成”
杜云凉惊讶道：“这般毅力，当真少见，怪不得这座塔如此崭新！但这塔上的书”她环顾四周。
“这些书，都是他自己搜集的，并不全是经书”李至道：“空难是爱书之人”
“你不是说，要喝酒吗？”杜云凉道，这塔上哪像有酒的样子。
“过一会你就知道了”
快到塔顶，一个浑厚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李至，你来了！”
一个长得酷似弥勒的老者坐在桌边，桌上放着两个酒杯，地下摆着几坛酒，酒香似有若无。这张桌子靠在窗边，从窗前可以望见明月中天。
要喝酒赏月，在这塔顶是再合适不过了。
李至笑着走过去，端详了半天那位老者，那位老者也含笑望着他，二人同时道：“你胖了”“你瘦了”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李至坐下，对空难举起酒杯。
空难笑道：“你不是说，我修好了塔，你就要来这里赏月吗？今日我特别预备了上好的烧酒，与你一醉方休”
“老和尚，你还是这么爱喝酒”李至道。
“没法子，我这半路出家的和尚，戒不掉的也就是这口酒了！”空难极为慈祥地转头望向杜云凉：“这是谁？哪里来的清秀后生？”
“你猜猜她是谁？”李至略带神秘地说。
空难眯起眼睛，从慈祥中透出锐利，杜云凉抬起头，他笑道：“这我可猜不出来”
“十年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吗？”李至道。
“那一年，事情太多，我可记不得那么多事情”空难伸出手，请杜云凉过来坐，杜云凉坦然地坐下。空难又望着李至，半是抱怨地道：“你每次来都是盘问我这个，盘问我那个，今日可是中秋，我不与你们那些俗事纠缠不清，咱们喝酒赏月，不谈其他”
李至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他道：“老和尚，其实我总觉得自己对你不住，明明你已经是个方外之人，想要避开这一切，但我却每次都用这些俗务来烦你，让你避也避不开，徒增了你无数烦恼”
空难皱眉头：“你呀，每次都是这一套，我也每次都栽在你手里，唉，罢了，终究是我把你领到这条路上的，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趁我老和尚脑袋还清楚”
李至有些不忍，他一度想要作罢，但看了看杜云凉，又坚定了决心道：“十年前，杜尚书家被抄一案，你还记得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