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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眉手一顿，险些切到手。她一脸无奈的把切好的韭菜放在碗里，敲两个鸡蛋进去搅和着，“说啥喜欢不喜欢，娘看着寻寻不就好。”
“姐，你次次都这么说。等娘真找来了，你又东拐西拐不应承。”祝眉撇撇小嘴，往灶膛里添了一把柴火，“要我说，娘干脆给大姐招个上门女婿得了。这样大姐既能留在家里，咱们一家人又不用分开，多好。”
李氏给祝眉寻女婿多年，从没有避着祝瑶，再过两年，祝瑶也得寻人家。对于她这些不知礼数的话，李氏不但没觉得不妥，反而眼前一亮。
祝眉虽然被朱氏那张臭嘴坏了名声，但村里村外来说亲的男子也有不少，奈何没李氏看得入眼的。不是性子差，就是容貌不好，挑来捡去，总觉得没人能配上她眼里顶好的女儿。
自从她家那口子死后，她们母女三人相依为命多年，什么酸甜苦辣的事都经历过。两个女儿就是她的心头肉，她舍不得让她们嫁进那妯娌兄弟姐妹多的人家，再吃她的一遍苦，这才诸般挑拣，一来二去就耽误了大女儿的婚事。
倘若招婿上门，不就如小女儿所说，她们一家人都可以在一起，且女婿在她的眼底下，还怕他不对大女儿好？
只是寻常人家，哪会舍得让自己的儿子入赘，堂堂七尺男儿，入赘进门以后，自己的孩子就要冠上旁姓，被人看轻，受人指指点点。就是李氏，光想想，也觉得浑身难受。
灶房里静了一瞬，只听见烧燃的柴禾发出哔啵声。
热锅里的猪油化开了，冒出缕缕青烟，祝眉拿着筷子搅合着碗里的韭菜鸡蛋，缓缓倒进锅里。伴随着阵阵蛋菜香，金绿色的韭菜鸡蛋盒子在锅里渐渐定型。
菜香让李氏回过神，思忖好一会儿才开口，“招婿哪是件容易的事儿，咱家虽然吃穿不愁，有好几亩良田，但那些健壮又人品好的男儿哪看的上咱家。招婿一事我看算了罢，眉儿且放心，娘一定会给你挑门好亲事，气死那些狗眼看人低的贱人！”
“好，就听娘的。”祝眉淡淡一笑，自古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只要她娘觉得人好让她嫁，她便会嫁，她没有什么挑剔选择的。
晚饭很丰盛，一盘韭菜鸡蛋盒子，一盘辣炒白菘，一盘自家腌制的酸黄瓜，配一锅红薯秫秫粥，好吃又下饭。
当年母女三人被祝家老院赶出门时，家里只有两亩贫地。那时候一家人时常吃穿不饱，靠着吃野菜度日。李氏拼着命，辛苦劳作挣钱，总算置办了五亩良田，一亩中田，家里还养了两头猪，二十几只鸡鸭，虽然比不上镇上那些有钱人家，但在祝家村，她们家也算是小有了。
怕两个女儿吃不好，身子骨长不好，日后不好嫁人。李氏在饮食上，向来都是舍得的。
不像村里大多数人家，粮食扣着吃，生怕吃了上顿没下顿，家里养的鸡鸭要生了蛋，就赶紧收起来，凑上一定数目拿去集市卖，或者换粮食，赶礼，走亲戚等等。
伙食好，祝眉两姐妹自然长的水灵，若不是她们母女三人名声不好，只怕上她家来提亲的人，门槛都得踏破。
一时用饭无话，只听得堂屋外哗啦啦的大雨声。
祝眉坐在篱笆院门对着堂屋椅子上的位置，给娘和妹妹一人夹了筷菜，抬眸就瞧见四五个男子从她家篱笆院墙经过，为首的男子不过二十五岁，长的眉目清秀，穿着一身布料较好的玉色绸衣，手执一把油伞，神情看起来有些凝重焦急。
恍惚看一眼，祝眉就觉着这人看着有些眼熟啊，电光火石间，祝眉一下跳起来，冲出篱笆院外大喊：“小舅舅！”
院外的青年男子一愣，透过重重雨雾，看见一个身量适中，纤秾有度，鹅蛋脸面，一双眸子清澈明亮的二八姑娘，站在他面前的小院门口笑脸盈盈的叫他。
这是谁？怎么这么眼熟。
祝眉见李长清似乎没认出她来，顾不上下雨淋湿衣裳，急急跑到李长清面前，拉着他的手，神情激动道：“小舅舅，是我呀！我是眉儿，我们搬家到这里来啦！”
十年前，祝老四死的时候，祝眉才八岁。她的外祖母方氏得知她们母女被祝家扫地出门，带着李家人上祝家大院大吵大闹一番，让李氏随她去李家庄另寻良缘改嫁。李氏不从，方氏气急，哭骂着和李氏断绝了母女关系。这十年来，两家果然没有再来往。
祝眉也因此对李长清的记忆停留在十年前，即便如此，李长清那和李氏有七分像的容貌，还是让祝眉一眼认出来了。
李长清看着眼前女大十八变的姑娘，隐隐约约有记忆中的模样，再看听见动静出来查看的李氏，泪眼婆娑的站在面前小院的堂屋门口，捂嘴喊她四弟。李长清眼角一红，轻轻喊了声三姐，又摸了摸祝眉黑漆漆的头顶，“眉儿长大了，舅舅都认不出来了。”
祝眉也跟着红了眼眶，招呼李长清几人进屋。
姐弟多年没见面，自然有很多话说，得知李长清几人没用饭。祝眉连忙进灶房做饭菜，祝瑶识趣的给她烧火打下手。
“姐，那是咱家小舅舅？长的真好看，穿的布料又好，咱们外祖母家是不是很有钱啊？”祝瑶一面揉着黄面，一面小声的询问。
十年前祝瑶才两岁，连她爹是什么模样都记不住，更别说鲜少见面的李长清，心里着实对李氏娘家好奇。
“咱娘生的好看，小舅舅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外祖母家以前好像是地主，后来因为大舅舅得罪了大官，家里为了保大舅舅，几乎钱财散尽，不然咱娘也不会嫁到如此偏远的祝家村来。不过，看小舅舅的穿着打扮，我想，外祖母家应该东山再起了吧。”祝眉想了想，也不瞒她。
“原来如此，咱娘曾经还是大小姐呢。”祝瑶小大人似的点点头，忽然压低声音道：“如此说来，跟着小舅舅来的四人，都是小舅舅的下人了？真是看不出来，他们一个个长的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看着也忒吓人了！”
“是不是小舅舅的下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这丫头真不知羞，男女七岁避嫌，哪能大大咧咧的打量人家！”祝眉狠戳了下她的脑门，听见她发出不满的抗议声，好笑的洗着手中的菜，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穿过灶房门口，看向堂屋。
那里，李氏正和李长清一边哭一边说着什么，而跟在李长清身后的四人却都把眼睛看向她们炒菜的灶房，看见她探寻的目光，那四人不约而同地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容，看的祝眉毛骨悚然，赶紧缩回灶房。
十年没有联络的小舅舅突然上门来，身后还带着四个满脸戾气的男子，祝眉说不上有什么感觉，总觉得心里很慌，像有什么事即将发生一样。
用过饭，大雨已经停了，李长清一行人告辞。
临走前，李长清伸手摸了摸祝眉的头顶，神情带着些许心疼对李氏说：“晒的太黑了，脸都碜了。别再让她下地做活了，那几亩地租赁给别人种吧，每年收点租子也够你们过活了，三姐也得替她们姐妹好好想想。等我从荆州回来，给你们带些翠玉阁的护肌膏擦擦，咱们李家的女儿都得精细养着。”
李氏站在院子外边听他说话，既没挽留他在家里过夜，也没应承他刚才的话，只说：“我省得了，你走吧，路上小心。”
姐弟俩给人的感觉如此怪异，祝眉心里平添一丝不安，等李长清一行人走后，忍不住问李氏：“娘，怎么不留小舅舅在家里住一宿，这天都黑了，山上的路还打滑着呢。”
李氏帮着祝瑶收拾桌上的碗筷，听见她的话头也不抬道：“他有事急走，我留他做甚？你帮着瑶儿把锅碗唰唰，娘出去会儿，很快就回来。”说完也不等她回答，解开腰裙，整理了下衣襟发鬓，转身从屋里提出一个篮子，装了五个鸡蛋就出去了。
等她再次回来，天已经完全黑了，祝眉姐妹俩在屋里做针线聊家常，听见篱笆院门推开的声音，赶紧迎上去，“娘，您回来了，锅里留有热水，我给您端过来洗脸吧。”
“不用了。”李氏摆摆手，把手中的篮子递给祝眉：“明儿早上你大伯母家的玉儿行及笄礼，你和瑶儿替我过去给她送长辈礼吧，我身子不太舒坦，明儿就不去了。”
李氏口中的玉儿是祝眉大伯母王氏最小的女儿祝玉，今年刚满十四岁。依照祝家村的规矩，女孩儿家满十四岁行及笄礼的时候，五服之内的亲戚长辈是要送长辈礼的。
原本李氏和几个妯娌都不和睦，从不送几个侄女的长辈礼，可今儿却准备了一匹苎麻花布，两封红糖，一只鎏银钗子。这些礼看起来不多，可在祝家村算得上是大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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