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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我进了城,径直奔向那条长街。这条街与我上次来一样,街道宽阔笔直,店铺繁华稠密,纷纷扬扬的雪花,在高高挂起的灯笼下,盘旋飞舞。街上行人往来,并未因这铺天盖地的大雪,而变得冷落。酒香,肉香,青楼女子的脂粉香,随着冷风,飘满了长街,这些味道汇聚一处,形成一种奇异的诱惑。

我抬头看了看“天香阁”的金字招牌,心道:“该来的总要来,该散的总要散,既然不可不为,将这百余斤的一身肉,留在此地,又有何妨?”轻轻一笑,推开那厚重的门帘,走了进去。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却不曾料想,世间有些事,比死更可怕。

天香阁里明亮而温暖,我进去刚刚站定,便有衣着整洁的跑堂的,过来招呼:“这位爷,您几位?”我道:“一个人。”跑堂的笑道:“您里边请。”我走到当日与应天龙喝酒的那张桌子,坐了下来,道:“最好的酒,最好的菜,只管上,爷用得开心了,有赏。”跑堂的笑道:“得嘞!”

不一会儿,酒也上了,菜也上了,这大概需要不少银子,我却似乎忘记了自己身无分文,爽口的各色菜肴,一筷子一筷子的吃,上好的寒潭香,一杯一杯的喝。我第一次发现,我的酒量原来这么好,喝了那么多,却越喝越清醒。时辰已经不早,客人几乎已经走光,招呼我的那个跑堂,在不远处一直盯着我。

我冲他笑了笑,道:“是不是害怕我没钱结账?”跑堂的道:“爷,您可真会开玩笑。”我道:“我也想开玩笑,可惜得很了,开玩笑是要银子的。”跑堂的一愣,然后嘿嘿一笑,道:“您老大概不知道这是甚么地方。”我道:“我知道,几个月之前,我在这个地方,在这张桌子上,跟应天龙喝过酒。”跑堂的不动声色,看了我一眼,道:“敢问高姓大名?”我笑道:“在下姓楚,楚南生的楚。”

跑堂的脸色一变,道:“你是楚南生?”我道:“我是。”跑堂的目光闪动,笑道:“还真应了那句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大喊了一声:“兄弟们,出来了,招呼咱们的贵客啦!”一声吆喝,大厅中所有的跑堂的,都涌了过来,柜台后头也走出来一个人,正是那个抛鬼头刀之人。

我跟他打招呼,道:“巧啊,你也在这里。”抛鬼头刀的人笑笑,道:“是啊,真巧。”从桌上端起酒杯,又道,“许久不见,不如我敬楚公子一杯酒?”我看看里三圈外三圈的人,笑道:“我好像不想答应也不行了?”抛鬼头刀的人哈哈大笑,道:“楚公子果然是俊杰。”青龙门众人也爆发出一阵大笑声。我道:“敬酒总比罚酒好喝,我一向喜欢喝敬酒。”众人笑声更响,我接着道:“不过你不配。”

我的话像是一把刀,将笑声拦腰斩断,随即便听到更响的笑声爆发出来,抛鬼头刀的人右手虚按了两下,笑声慢慢停了下来,抛鬼头刀的人待笑声完全停止,才道:“楚公子刚才说话太轻,我这耳朵不大好使,麻烦楚公子费费神,再说一遍。”我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我说你不配敬我酒。这下你可听得清楚了?要不要我再说一遍?”

抛鬼头的人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脸色也渐渐变得铁青,冷冷道:“不知谁配敬楚公子酒?”我道:“青龙门里头,也就两个人,一个应天龙,一个面具人。别的地方就不好说了,那就得看楚公子的心情了,若是楚公子心情好,便是一个乞儿,拿个破碗,装些臭水,楚公子也当它是好酒来喝,若是楚公子心情不好,天皇老子拿着御酒来,楚公子也只当它是臭水,一滴也不沾。”

抛鬼头刀的人嘿嘿冷笑,道:“好,好,你辱得爷好!今日不取你狗命,那青龙十二使的第二把交椅,我都不好意思坐了!堂主将来责罚,杨虎一人担当便是!”说完手一扬,杯中酒向我脸上泼来,酒杯跟着掷出,打向我胸口,我长袖一挥,内夹无名老人数十年的深厚功力,将酒和杯卷向围观众人,众人纷纷躲闪,两人躲避不及,辛辣的酒滴飞入眼中,“哎哟!”“啊唷!”叫了起来。

杨虎更不犹豫,左手虚晃一招,右掌疾拍过来,我也右掌直推,两掌相交,杨虎退了一步,他往前跨一大步,又是一掌击出,我再接一掌,杨虎不退反进,大喝一声,拍出了第三掌,我叫道:“来得好!”右掌后发先至,一股大力撞向杨虎,杨虎腾腾腾连退三步,刚刚站定,后劲涌来,又退三步,忽地张嘴喷出一口血来。

青龙门众人见状,都是一惊,以杨虎武功,在我手上仅过三招,便被打得吐血,他们实在无法想象。杨虎武功虽强,又怎敌得过昔日纵横江湖的无名老人?我得老人衣钵,与老人相较,虽天差地远,比起杨虎,却高出甚多。更何况我本就是找麻烦来了,下手并没有很留情。

青龙门众人齐声呐喊,纷纷亮出兵刃,围攻过来。我抓起一把竹筷,心中默念老人发暗器的独门秘术,意随心动,劲透手臂,竹筷激射而出,便听叮叮、当当之声不绝,被竹筷击中的,兵刃纷纷掉落,呼痛声、叫骂声更响起一片。我长身而起,冲进人群,两只手或抓或拿,尽往他们身上各处要穴招呼,一会儿功夫,叫骂声便听不见了,众人摆出各种姿势,呆立当地。

我瞧着倒觉好笑,见杨虎调稳气息,向我奔来,我摇手道:“不打了,不打了,你打不过我。”杨虎两眼喷火,怒道:“打不过也要打!”我道:“那又何必?还是去请应堂主大驾罢。我要见他,你们速速通禀,我在这里恭候。”杨虎闻言,拍开身边一人穴道,吩咐道:“你速去禀告堂主。”我道:“还是劳烦杨二使亲自跑一趟的好。”杨虎恶狠狠的瞪着我,天底下除过应天龙,大概没有第二个人这样使唤他。我道:“难道杨二使不愿意?”杨虎一咬牙,道:“好!”说罢转身出门,到得门口,回过头来,道:“相好的,爷最迟三日必回!”我挥了挥手,道:“杨二爷最好快些,我的耐性不是很好。”杨虎往地下吐了口口水,快步出门而去。

我看着眼前众人,笑道:“要想我解开你们的穴道,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穴道解开了,你们都得在我面前站班,不经我同意不许乱走乱动,便是如厕,也需经我应允。愿意的就眨眨眼。”众人十有七,听见我的话,立马眨起了眼睛,也有听了我的话,立马把眼睛睁得大大的。

我绷着脸道:“没眨眼的,你们好大的胆子!公子爷心里正不爽快,手痒得很,这便先解了你们的穴道,你们一个一个的,过来跟公子爷过过招!”说着解开几人穴道。这几人也不说话,也不来动手,把头一昂,一幅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神情。我心中佩服,骨头硬、有尊严的人,通常都会令人心生敬意,道:“我敬你们是汉子,饶了你们。你们几个想干嘛便干嘛,要走也可以。”那几人一愣,原本抱了必死之心,却万没想到,我竟会放了他们,看着我的脸,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我道:“要走便快走,莫等我改了主意。”那几人这才离开。那些眨眼的,见那几个人出门而去,眼中都流露出懊丧之色。

剩下的人穴道被解之后,都乖乖地立在我面前,我从怀中取出一个水袋,这是那个偏僻小镇上的那个落魄的店家,在我离开他的客栈时所赠,让我在路上解渴用。我拧开水袋,往酒杯中倒了少许白水,道:“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些好。这几日本公子住在此处,须得提防些个。你们人多,打架虽然打不过我,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本公子吃穿用度,都要着落在你们身上,你们神不知鬼不觉地给饭菜里多加点料,给酒杯里下个毒什么的,或者趁本公子酒醉酣睡,你们半夜三更,一不小心溜达到床头,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本公子的脑袋,割下来当球踢,那爷可真是有苦都没地方诉去了。这是公子爷祖传的神水,无色无味,就像咱们口渴时,喝的白水一模一样,但它却有个白水不能比的好处,你们知不知道是甚么?”

众人齐刷刷的摇头,我笑道:“它的好处是你们喝了,晚上估计会睡不着觉,兴许还会做噩梦,时时刻刻想着,自己会不会突然七窍流血啊?……话又说回来,只有你们做噩梦,本公子才能安安心心的睡个好觉……你们要不要喝?”众人又齐刷刷摇头,我脸色一变,伸手掰下个桌角,两手轻轻一搓,木屑纷纷从我指间落下。我道:“哪个不喝,我就用这两只手,在他脑袋上搓一搓。”众人见我展示了这手功夫,已惊得呆了,我再一吓唬,立时便有几人蠢蠢欲动,很快又停住了。喝毒药玩命,终究跟站站班,伺候伺候人大不相同。过了一会,终于有一个人想得明白,喝了毒药,虽有风险,只要乖乖听话,终归还是有解药的,要是脑袋跟那个桌角似的,被搓来搓去,哪里还有命在?走近前来,端起了酒杯。有了第一个,自然就有第二个……

杨虎三日之内并没有回来。我住在楼上那间有着镂空雕花窗台,四处弥漫淡淡紫檀香的房间,赏着外头时或撕棉扯絮,时或星星点点的雪景,在温暖如春的房间里,浅斟慢饮。这几日,真是我两世以来,最最畅快的日子。我要喝茶,便有人端来,要喝酒,便有人倒上;刚说句天寒地冻的,暖暖的手炉,便送到了手上,热腾腾的泡脚水,也放在了足前。我真有些飘飘然了,心想,这钱和权,果然是好东西,有了这两样,好吃好喝好玩的,你都不用动弹,自然有人送到面前;想出去溜达溜达,总能前呼后拥,这边有人撑伞,那边有人挡风。

我也知道,这大概是我这一生最后的欢快时光,当杨虎回来时,这一切都会变了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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