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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李瑷没有回家。
我一个人带着金月的衣服去了医院。来之前问李瑷要不要把那件我临时借给金月穿的黑色连衣裙拿回来，李瑷果不其然地说不用了，就送给她好了。
当我来到金月住的病房的时候，看到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官，我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第一反应他是因为昨晚的事来抓我的……在我的大脑下达拔腿就逃的指令之前，理智冷静就回来了——对了，护士说过，今天金月要被移交给福利院了，还好我来得早，要不然扑一场空。不过警察可真忙啊，这点小事都要亲力亲为。
“这位小朋友，你是？”年轻的男警官问我。
“李众星！”坐在病床上的金月站起来，开心地冲我走过来，拉住我胳膊。
“你好，警官叔叔，没错，我叫李众星。”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她的……朋友吧……”
“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这么快就有朋友了……”这个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年轻的警官说，“我姓艾，叫艾温，很感谢社会上还有像你还有你妈妈这样的好心人。”
这话太官腔了，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
“呃……应该的，我妈妈就是做慈善工作的，帮助人是她的习惯，不过今天她有点忙，没有跟我一起过来。”
“我知道，你的妈妈是李瑷。”艾警官一副早已知晓的模样，我有点诧异。
艾警官说：“你妈妈很关心她啊，不仅帮她争取到了额外的康复护理，一听我说没有在基因库里找到相关的亲缘信息，就马上开始想办法让媒体扩大影响力，好帮她找到家人。”
听着确实是李瑷的作风。
“而我却觉得没有必要，她的家人，如果真的在乎她，恐怕早就找到她了。”看到护士离开了，艾警官马上拿出一根电子烟，抽了起来，“以后福利院就是她的家。”
“艾警官，病房里什么烟都不能抽的。”我小心翼翼地说。
“你说得对，小朋友。”艾警官笑了笑，又猛吸了两口之后，收了起来。
“如果基因库里都找不到她亲人，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分析下她DNA的祖源信息？”我突然想起来说。
艾警官吐出还含在嘴里的烟圈，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着手去收拾金月的东西，一边收拾一边说：“家人都找不到，找到祖宗又有什么用呢……你妈妈给她争取了最好的环境，她以后就是这里的人了。”
“可是一个人的身份……我觉得多知道一点是一点，总没有坏处吧？”我说，“如果是钱的问题的话，我妈妈应该……”
“没必要浪费这个钱……”艾温打断我说。
“哦对了，从什么时候起大家都叫她‘金月’了？谁给她起的名字？”艾警官没两下就收好了金月为数不多的用品，好像在转移话题一般问我。
我不想回答。
“李众星给我起的。”这时，金月大声地告诉艾警官。
“哦？是吗？你们俩一个星星一个月亮，挺般配的么……”艾警官笑着，一手拎着金月的两袋东西，一手习惯性地去裤兜里摸烟，然后又止住了。
“这是个误会，我开玩笑这样叫她的……”我有点脸红，尴尬地解释说。
“我看这个名字她挺喜欢的，大家叫她金月她也会答应。”艾温警官说，“回头她的身份信息我就这么给她登记好了。等她去了福利院，你多找她说话，她会学得很快的。”
“是医生说的吗？我还以为她已经……”我看了看金月，想说她是智障，但还是改了措辞，“我以为她是野人呢，因为长久没有正常的人类社交生活，语言功能早就没救了呢……”
艾警官看到我手里的东西：“这是金月带的么？给我吧……”
我愣愣地把手里的东西给他，还在想着他刚说的话，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如果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福利院就是城北那个，我想你应该能找到。”
“李众星要一起去！”站在我身边的金月认真地说，我才发现她从头到尾一直抓着我的胳膊，像个粘人的小猫一样。
我挪开她的手，觉得我也是该回家了。但一挪开她又抓了回来，不想让我走的样子。
“小伙子，看来你是被套牢了。”艾警官看着我俩大笑，“行，你就跟我一起去送金月吧！今天你应该没什么要忙的吧？”
“没有……”我说。
“那就一起去吧。”艾警官说。金月一听到就笑了。
竟然有机会坐警车！看来今天真是来对了！
我兴奋地站在警车前，找了好几个角度，还拍了好几张自拍。
艾警官笑了，说：“男孩子都喜欢警车，但如果你曾经在警车上连续呆过二十四小时就不会了……”
坐在警车里，我突然想起件事。
“艾警官，有件关于金月的事……”我对着坐在前排的艾警官说。
他回过头，看着我，脸上堆着笑，很和善地问我：“什么事？”
“几天前，金月一个人出现在我家小区，好像是特意来找我们的，我不知道她一个人是怎么从医院到我家来的，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我觉得你可以看看医院的监控什么的……”
艾警官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秒，他看了金月一眼，然后马上又笑起来，笑得很刻意。“这种小事就不用去看医院的监控了吧，多麻烦……”
“可这是小事么？她一个人大老远的从医院过来了，也没个监护人什么的……”
“小事小事……”艾警官搪塞着说，一边在车上抽起了电子烟，“她有手有脚，到处能跑，沙漠那样的地方都能一个人呆几天，有人的城市算什么呢？”
“可是她是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呢？”我说。
“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谁带她过去的。”艾警官敷衍地说。
“那是谁带她过来的呢？”我不解。
“小朋友，你的问题很多啊……”
“可我的问题一个都没解开啊。”我说。看他不想跟我讨论这个问题的模样，我就不再跟他说这个了。
我看看坐在我身旁的金月，她正贴着车窗，看着外面的城市风景，没有听我们说话，估计她也听不懂。
金月啊金月，要不你来开口告诉我？
到了福利院，艾警官刚想帮金月打点一下，但临时又接受到了什么指派任务，只跟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就走了，还把一些入住的琐事交给了我。临走前，他还嘱咐我，多来找金月玩，带她学习人类社会的生活习惯，让我成为她的朋友。
金月的自理能力评级为中高等，不需要人员二十四小时看护，福利院就给她安排了一个普通的单人房。神奇了，护士说她刚进医院的时候什么都不懂，洗澡也不知道怎么洗，算算日子，她也就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不到而已，就已经知道屋子里的大部分东西该怎么用了。甚至还会说出自己想看的节目的名字，让智能房屋管家给她自动播放。
她最喜欢看的是眼下流行的启蒙动画，三只兔子的故事，三四岁小孩看的那种，不过有些大人也喜欢。虽然我没看过多少，但是里面的主角人物很火，同款的玩偶啊肖像啊满大街随处可见，连我都被普及到从而认识里面的人物了。
金月对着动画片看得入神，还时不时模仿里面的人物说话。难怪她语言能力进步迅速，竟然跟小孩子一样，是跟着动画片学的。
“那么金月，我先走了。”我看这里也没我什么事，跟她说了一声，然后转身就想走了。
突然金月像一阵风一样闪到我的面前，张开双手，拦住了我。
“你是一道闪电吗？动作那么快！”我被吓了一跳。
“你不能走！”她说，一撮头发被她的动作带乱了方向，很滑稽地挂在她脸中央，金黄色的，又细又软的头发。
“为什么我不能走？”我笑了，“我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啊，我又不住这里。”
她拉住我的胳膊，说：“你带我一起走。”
“为什么？”我哭笑不得。
她说不出理由，只是拉着我。
“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我要上学，你也要上学……虽然我们学的东西不一样。”我挪开她的手，离她远了一点，“放心吧，我还会来看你的。”
“什么时候？”她问。
我发现她学说话真的很快，比三四岁孩子快多了。
“那首先，你得告诉我，那天你是怎么到我家来的？”我对她说。
“你什么时候会再来看我？”她答非所问，好像根本没听懂我刚问的问题。
“其实，你也可以来找我啊，不是么？”我说，“从医院到我家那么远的距离你都做到了，这里离我家还更近一点呢……”
金月没有说话，只是用失落的眼神看着我，跟刚刚看动画片的神情完全不同。像她这样的一个喜形于色的人，单纯如孩童一般的人，我实在很难把一些“秘密”之类的东西加到她身上。然而她实在来历不明，行为怪异。
我去看了看屋子里的智能管家，下了一个家庭监控的应用。金月的屋子里没有摄像头，但麦克风还是有的。所以只要我在我手机上打开应用，就可以听到金月屋子里的声音了。这个行为确实有点像监听，不过我发誓，只是为了关心她而已。
“李众星，你在干什么？”金月在旁边看了我半天，完全看不懂我在干什么。
我刚想调试这东西好不好用，这下不用了，我手机里直接传出了金月的声——“李众星，你在干什么？”。
“真好玩！”金月笑了。
手机像个回声系统，也传来一声“真好玩”。
“真好玩！真好玩！”金月提高了音量，手机里的声音也变大了。
我马上退出了我手机的程序。声音没了。
“不玩了，金月。”我说，“我该走了，我改天再来带你出去玩。”
然而她根本不懂，还是纠缠着我不让我走。我只能先假装带她出去玩，然后找到一个护工，让她帮我牵制住金月，然后趁她不注意，逃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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