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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众星终究看到我蝰人的模样了。
就在那一刻，他的心跳节奏变得很混乱，那是从前从来没有过的；眼神也变了，再也不是从前看到我的那种眼神了。
说到底，人类和蝰人不一样，他和我是不一样的。
他跟艾温上车了，我能感受到他们两人正在飞快地离我远去。林子里突然变得很安静，我差点忘了自己下一步要去干什么。
阿葵在禁足洞里关着，气息很微弱，都怪我，直到现在才知道，这小家伙肯定吃了不少苦……
我穿过林子，径直向禁足洞跑去。之前距离隔得太远，我不知道阿葵被关起来了，这会儿回到了深谷，才觉察出她的具体方位，才知道她此刻的危险——那个禁足洞是关押不服管教的族人的地方，又湿又黑，局促狭小，看不见天也看不见太阳，就算阿葵那样的小身材也在里面站不起来。洞里只有一小淙山泉水，可以让人在里面活上一段时间。
阿葵那么小，怎么可以被关在那里面？！
但是说回来，整个族里，能追踪到阿葵位置的只有我。别说其他人不知道阿葵在哪了，就算知道，他们又能怎样呢？谁敢跟阿莫对着干？谁又能打得过他呢……
在离石洞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有一个必经的路口，我已经感受到阿莫在那里等我了……就这样去硬碰硬肯定不行，我现在还打不过他，说不定就会像上次那样被打个半死了。上次是运气好，我提着一口气没命跑，跳到河里才甩了他，这次不能再吃这亏了。
还好，在人类的学校里，我学会了一件事，叫策略。
我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那个长满夜菇的锦夜洞，曾经就是我和阿葵的家。只是现在，恐怕已经成了阿莫和阿允两人的了……
原先还在的族人此刻还没有散去，我突然回来，又突然离开，他们都没弄清楚什么状况个，这回看到我，一个个都激动地在叫我的名字“阿月”，“阿月你去哪了？”“阿月，我还以为你死了”……
阿琴以双膝跪在地上，直立着身子，双手背在身后，那是我族人的臣服姿态，没想到我离开那么久，她还认我是族里的首领。她对我说：“阿月，请你不要再离开了。”
我问她：“我不在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你突然失踪后，阿允和阿莫就成了族里的首领，我向他们要夜菇治伤，阿莫却说我这种次等族人不配吃夜菇，吃了也只是在浪费而已，后来，我足足病了两个月才将身上的伤好全。”阿琴跪在地上说。
等她说完话，我便要伸手扶她起来。在我的手触碰到阿琴手臂的那一刻，她突然抖了一下，好像吓了一跳，我也被她吓了一跳。是我的举止，其实只要我走远，她自己就会站起来的，但这种亲手将她扶起的行为，有点逾越了——因为我之前的首领从来没有人这样做过。这是我从人类社会学会的“客气”举止，看来在族人中真的显得很奇怪，阿琴被吓了一跳也是自然的事。
阿琴模样生得不好，尾巴上全是黑灰相间的杂色，体格也弱，很容易被其他族人欺负。刚刚我扶她那一下，着实让她吓得不轻——原本她这样的族人，能在距离首领十米之外的地方跪下就不错了，更别说首领会触碰她的身体……
我对她说：“好的，我知道了。”然后向锦夜洞走去，走出几步后，想起来一件事，叮嘱她说：“你在洞外等着，别走远了。”
阿琴不懂这是为何，却只是服从地说：“是。”
我回到锦夜洞中，看到阿允正坐在我母亲的石床上，抬头看着满壁的夜菇，荧荧的绿光照在她脸上，照在她红色的尾巴上。直到我走到她身边，她才反应过来我回来了。
她有点迷茫地看着我，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我没有理她，自己走了过去，摘下墙上的一朵夜菇，回到洞口，“阿琴，接着！”然后就将夜菇扔给了阿琴。
阿琴激动地差点哭出来，她已经许久没吃夜菇了，身上的毒气低到几乎快让我觉察不出来。怕菇子在洞外太久会坏了，阿琴连谢谢都来不及说，三两口就把蘑菇全吃了。
我看到周围其他族人用嫉妒的眼神看着阿琴，然后纷纷冲我喊道：“阿月，我也要！”我心里更明白了几分。
“是不是你们霸占了整个山洞的夜菇？”回到洞里，我问阿允说。
“你不是看到了么……”阿允很平静地回答我说。
“为什么要把阿葵关起来？”我问她。
阿允脸上显出惊讶，反问我：“阿葵在哪里？”
“她被关在禁足洞。”我告诉她。
“我不知道这事。”阿允恢复了平静冷漠。
“呵……你怎么会知道呢？你根本不关心阿葵的死活，她不见了，你连找都不找一下。”我说，“如果你还敬重我的母亲——也就是你的姐姐，你就跟我走，去把阿葵放出来。”
我走到洞里面，蜕去两条双腿，借着尾巴的力量，将自己撑到高处，一把揽下几十只夜菇。
“你在干什么！”阿允大喊。
“别忘了！这些全都是我的，不是你的！”我硬气地说。
从前的阿允不是这样的，自从和阿莫在一起后，她就变了！虽说她从来没有主动谋害过我母亲以及我跟阿葵，但她就是不管不顾，对阿莫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去坐享这一切……
我回到洞外，大喊一声：“想要夜菇的都过来！”
我的声音穿透山谷，林子里一片骚动，几十个族人纷涌过来。我看差不多了，一把将夜菇抛散在空中——“这些是大家的！”
众人大喜，都抢着吃夜菇。“一人一个，不准多抢！”我说。
看到他们如此兴奋的模样，我心中的把握又多了几分。
“想要今后都有夜菇吃的听好了！我以我母亲的名义起誓，只要听从于我，我保证大家重新过上从前的日子！”
“我听阿月的！”“我们听阿月的！”“我听阿月的！”很快，我就听到了一片我想听到的回应。
“那就跟我走吧！”我带领着十几个已经向我允诺臣服的族人向禁足洞奔去。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我族之人成年后，在找到配偶之前，向来只有单独行动。如果找到配偶了，那就两个人一起行动。这就是我们最常见的合作，而两个以上不相干的人合作，是很少见的。当我第一次看人类这样打群架的时候，只是觉得有趣。现在觉得，有点聪明。
虽然大家一头雾水，不知道我要去干什么。但是只要他们允诺了听我的，就我说什么便是什么，不会去质疑。
当挡在禁足洞必经路口上的阿莫看到我们一群人的时候，他也懵了，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应对。
“我要去将阿葵放出来，你可以让开了。”我对阿莫说。
“要我让开？你有这本事么……”阿莫轻蔑地看着我。在他的认知里，只有族人传统的一对一决斗，哪怕我身后站了一群人，他也只认为那是一群过来看热闹的观众——而在此时，如果他能将我收拾了，他在族里的威望恐怕会比从前还要高。
“阿之，阿风，阿五，你们三个一起上！”我说。
他们三个是我身后最强壮的族人，原本任何一个单挑都不是阿莫的对手，不过现在以三敌一，胜算多了很多。
他们三个虽然觉得诧异，但丝毫也不质疑我的命令。立马冲上前去，和阿莫打了起来。阿莫仗着自己强壮，硬扛着跟三个强壮的年轻族人决斗……
不得不说，我还是低估了阿莫的战斗力，他霸着一山洞的夜菇那么久，已经长得比其他族人强壮很多——这一点我完全没有预料到。而阿之、阿风、阿五三个，也就才在刚刚吃了一朵夜菇而已，如今他们三个联手跟阿莫打起来竟然占不到一点便宜。
而此时此刻，我的情况也是差不多——我在人类世界生活了那么长时间，差点连尾巴怎么用都忘了。
阿风被阿莫的尾针扎到了，瞬间就倒下了，我马上又命令了另外两个族人上去支援，然后看准机会将阿风拉过来，用我自己的毒给他消去了阿莫的毒。阿风体格比较强健，是捕猎的好手，但尾针上的毒却是弱得很，如果他的体格再差一点，估计他的日子也就跟阿琴差不多了。
阿风恢复清醒后，我命令他再去战斗，最好能钳制住阿莫，好让我有机会下手。正当阿风再加入战斗的时候，我看到一道红光闪过——是阿允！她来帮阿莫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她不管不顾阿葵的死活就算了，这会儿竟然还来帮阿莫！
阿允身手利索，毒力强大，一下子用尾针放倒了三个。他们俩配合默契，我的人毫无反抗的余地，眼看就要全部落败……
从前阿允就仅次于我母亲，她在族群里是第二强大的。母亲去后，我天真地以为她会守护着我跟阿葵长大……没想到，就是她纵容阿莫来伤害我们的。他俩在提防着我俩——因为我跟阿葵任何一个长大后，都会强过她。
“都停下！”我一边喊一边冲到阿允面前，躲闪不及，被阿允的尾针划到了脸。起初没感觉，慢慢地，我才感受到脸上温热的一片。
阿允住手了，她的目光惊愕，我能看出来她并不想伤我。她停手后，其他人也都停下来了，他们都看着我。我知道他们在看什么——他们在看我会不会倒下。
脸上的血不停地流下来，一直流到了我嘴角。我用手一抹，整个手都红了，虽然看不到，但我知道我的半张脸应该都是血。我打不过阿允，也无法去制服她，我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是默默过去给躺在地上的人解毒，我用行动告诉他们——我能压制阿允的毒，就算我现在没有她强大，但我还是真正的首领！
原本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三个族人马上重新振作起来了，他们看着我，感激我，以臣服的姿态跪在我面前，而不是阿允的面前。
“我要去把阿葵放出来。”我坚定地对阿允阿莫说。
“你休想！”阿莫恶狠狠地回答我说。
我不管了，就算阿允和阿莫今天要我死在这里，我也要去把阿葵放出来。想到阿葵已经一个人在洞里呆了那么久，她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在洞里经历了那么久的绝望，我就感到心痛。我赌气地站起来就往禁足洞的方向走去，阿莫刚想上来阻止我，却被十几个跟我而来的族人拦住了——他们已经将命都交给我了，连成一堵人墙，阿莫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顺利来到禁足洞前，洞口有块巨石，它卡在地上，人站在外面可以将石头往旁边推开，但里面的人，却无法从里面推开它。
我叫了一句“阿葵”，没有回应，但我知道，她就在巨石的后面。我又急又气地去推那块石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只是推动了一点点。这时，两个族人过来帮我了，其中一个是阿琴，很快我们就把巨石推开了。
这个洞很小，我弯着腰走入洞中，看到气息微弱的阿葵正趴在地上，她的尾巴原本是非常纯净的白色，现在因为在洞中虚耗太久，掉了很多鳞片，白色和粉色的皮肉相间，非常斑驳，没一块好肉，看着让我心疼。我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为她留的夜菇，塞进了她的嘴里。然后抱起她，走出洞来。
此时，大家都在洞外，那么多人看着我们。我真的无法想象——他们在看到第一顺位和第二顺位的首领继承人这种落魄模样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想法……
我从阿莫面前走过，不用看他的眼睛，我都能知道他的眼神是怎样的——他肯定恨不得此刻就能一下子把我们两个都解决了，这样阿允就再也没有威胁了。
“不能让她们走，阿允！”我听到阿莫很慌张地对阿允说。
但是没有人过来拦我们，我继续往前走。我想，阿允她其实也很矛盾的吧？她既想成为群族里的第一，却又不忍心对我们姐妹下真正的狠手。
“你会后悔的！”我听到阿莫无奈地对阿允说。
“阿月，我跟你走。”阿琴上来对我说。
“什么？”我有点惊讶，“你跟着我，什么都不会有，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可我就算留在这里也什么都没有啊！”阿琴笑着说，无所谓的模样。
“我们也跟你走。”阿风他们几个人说。然后全都走了上来，围在我身边。
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几个族人要追随没有夜菇，甚至也没有强大体格的首领离开自己的栖息地。
虽然我还不知道要带他们去哪里，虽然我没有夜菇可以给他们，但此刻，我感觉自己是个首领了。
母亲昔日的模样又出现在我脑海里，我学着她的口吻说：“大家都跟我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