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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慌忙跟红尾说了几句话，她慢慢地放我下来，却没松开她的尾巴。
“我做错什么了？”我问村长。
“嘘……”村长没好气地让我闭嘴。
难道是因为我说了她听不懂的语言？
红尾的尾巴卷在我的腰上，突然一用力将我揽了过去，我靠近她的时候，她一手打掉了我头上的帽子，然后打量着我的脸。糟了，肯定是看出来我跟他们村人长得不一样了！
我正不知所措，这时，金月醒了，她跟红尾说了句话，红尾马上将我松开了。我趁此机会跑到了金月身边。
“你醒了？你还哪里不舒服吗？”我问她。
“我没事了。”金月坐了起来，看起来还是有点吃力。我惊讶地发现她脸上的红疹竟然在顷刻间全退去了。
红尾跟金月说了句话，金月回答了一句，我根本猜不出来她们在说什么。
“你真的没事了？”我问金月。
金月突然紧张地看着我说：“他过来了……”
“他是谁？”我被她慌张的神情吓着了。
然而已经不用回答了——洞口的藤蔓被掀开了，闪过来一道蓝光，是他！他没死！
我吓得差点晕过去。
我呆若木鸡，只见他好像从来没有受过重伤的样子，连眼睛也是完好的！怎么回事？我明明记得王桨将整个小刀扎进了他的眼睛了！难道我看错了？
蓝尾不怀好意地大吼大叫，朝我和金月就冲过来。我吓得抱头蹲到地上，像只鸵鸟一般。在我闭眼前，我看到蓝色的光、金色的光、红色的光在墙上闪过。我听见金月大叫一声，随后是混乱的碰撞声，吼叫声，叽里咕噜我听不懂的说话声……
没有人碰到我。
我睁开眼，看到不远处的村长紧紧贴着墙根角落站着，看上去只是有点无奈，却不怎么害怕。我想回头看发生了什么，但却又不敢，我怕看到金月变成蝰人，下半身不是人腿的模样……
“李众星……”金月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我不敢睁开眼睛。
她的手放在我的肩头上，让我转过身，她蹲在我面前，是正常的人类模样。她的脸上有道带血的划痕，我仿佛看到那个伤口正在愈合，是我看错了吗？金月将我从地上拉起，我回头看看那个蓝尾，他正怒目圆睁看着我们，他被红尾拦着，两条一红一蓝的巨尾交缠在一起……
“李众星，你快走吧。”金月说，“我带你出去。”
这真是个好机会，我早就想走了，我一点也不想在这里多待。金月一手抓着我的手臂，一手抓着藤蔓，跳下了山洞口，在落地前，我感受到一股向上的拉力，所以很轻盈地就回到了地面。她带着我一直来到峡谷的出口，只是此时村长没有跟过来，反正他跟蝰人熟，应该还有很多话要说吧。
“你知道路怎么走的吧？”金月问我。
我点点头，看着黑色的山洞说：“也就一条路，直接出去就好了。艾警官还在等我。”
我头也不回走入黑洞中，对于此刻的我来说，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也好过外面怪物满林。“那就好……”我听到她说，但当我回头的时候，已经逆着光看不清她的脸了。
应该说再见的……但真的要再见吗？
借着手机给的光，我一路小跑跑出了山洞，再跑回到林子中，林子里安静得可怕。我的脚步踏在枯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在我听来，就像身后一直有人跟着我一样。
我看看手机，信号又有了，赶紧看看艾温还在不在原地。我需要马上回到那个都是正常人类的、车水马龙、热闹到不行的城市里去——那才是真实的世界。我边跑边在手机上查询，还没看清楚艾温的位置，不知怎么的，就一脚踩空，天旋地转，滚了几滚后，摔下了一个山坡。
这一摔摔地我眼前发黑，还好土都是软的，没有摔很疼。突然，我的手指穿来钻心的疼，我猛地缩回手，大叫一声“啊！”
是蛇！我的手被蛇咬了一口！那条黑色带花纹的小蛇迅速地往草堆里游走了，我甚至都没看清它的头长什么样子。
我看着手指上的两个小口，来不及想，掐住指根，本能地放进嘴里吮吸了两口，然后吐出了血水，直到再也吸不出血。然后解开鞋带，绑住了手指。
但愿它是没毒的。
然而事实证明我错了，我的手指马上开始肿胀，并且奇痛无比，让我直想把手指剁掉算了。我马上去找我的手机，但它已经不在我手腕上了。我慌乱地在附近找，发现它竟然挂在了山坡一棵小树的树枝上。坡很陡，而且无处落脚，我根本够不到我的手机。
但愿我的手机没坏。
然而我又错了。我试着用手机的语音助手联系到艾温，但我大声喊了好几句，它就是没反应，看来就是摔坏了。
这时我的胸口开始发闷了，喉咙像被什么堵了似的，喘气非常困难。没想到这不光是条毒蛇，还是条剧毒无比的蛇！我怎么那么倒霉啊……难道今天就是我人生的最后一天？
我哑着嗓子，喊出了一句“救命”……为什么要在林子里边看手机边乱跑呢？我开始后悔。如果我好好地走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手指的剧痛一阵一阵地传来，我的神智还是清醒的，只是四肢开始无力，我直接躺到了地上。我的尸体会什么时候被人发现？他们会怎么说我？我明明经历了那么多正常人不会经历的事，他们却只会说我是一个不小心被毒蛇咬到，孤立无援而死的可怜虫吧……
我想留遗言，至少跟李瑷说句对不起，要她承受失子之痛了，她肯定会痛不欲生，没准还会将责任全推到自己身上，怪自己没照顾好我……但是没有，我一直很爱她，也很爱她照顾我的方式，可偏偏上天在这时候连手机都不给我留……
天还那么蓝，今天竟然就是我人生最后一天？这世界那么大，我就死在这里？真是既渺小又无尊严。
就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我脑海里的“空间”又出现了，我感到那个东西又在飞快地向我靠近。没错，是金月，肯定是她朝我过来了。
我听到林子上方的动静了，金月在坡上看到我后喊了一声“李众星”，我却没法回应她。她从坡上滑下来，来到我身边，扶起我，将我的头放在她的腿上。我动弹不得，只能眼睛盯着我手的方向，金月顺着看过去，看到我绑着鞋带的手指后明白了，说：“你被蛇咬了……”
我在心里点头说是，感觉自己非常没用，连一个人安安静静出林子都做不到。
金月——如果她不是蝰人，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多好。唉，算了，死时还有她也不错了。只可惜，我还来不及带她去海边——带喜欢的女生去海边玩，是我一直有的想法。
金月又将我放回到地上，起身走到我看不到的地方。为什么？她是要找人帮忙吗？来不及了吧，我情愿她一直陪着我，直到我断气。
我听到地上的枯叶沙沙作响，眼前又是一道金色的光芒闪过。然后，好像又有蛇爬过来了，就从我的耳畔过来的，我想躲，却又无法动弹。我的脖子被什么咬了一下，或者被扎了一下，此刻我全身都是麻木的，我感受不到痛觉，但我能感到有根针扎进来了……
那根针一直扎在我脖子里，慢慢地，我感到身体像被松绑一样，手指脚趾好像能动了，脖子也能动了，突然那一刻，全身的知觉都回来了！
我摸向脖子，想抓住那个扎我异物，但是那东西比我先快一步，溜走了。我起身坐起来，回头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差点叫出声来。金月就在我身后，她惊慌失措，来不及收起那条巨大的金色尾巴，只是尽力藏在身后，不敢看我。
我本该感到害怕的，但不知怎么的，马上就恢复了平静。
可能是刚刚经历过死亡，与强大的绝望想比，这世间已经没有其它事情值得我去害怕了。
“是你救了我？”我问金月。
金月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我从地上站起来，走向她。
我看到她尾巴末端有一根刺一样的东西，想起之前在那个白尾小蝰人身上也看到过，倒是没注意到红尾蓝尾的尾巴上有没有刺。刚刚应该就是它在扎我了。
就在我盯着那根刺看的时候，那根刺突然收了回去，缩进了浅金色的尾端。
她的尾巴从裙子下面拖出来，大概两三米长，她怎么也藏不住。在一片古色的林间，她闪着浅金色的白月光一样的光芒，就像一个远离尘世的精灵立在那里，救了我这个一无是处的凡人。
她比红尾更美，红尾是妖艳诡异的美，而她是温和柔善的美。
她衣服的袖子被刮破了一道大口，漏出了一截手臂在外面。我用手轻轻碰她手臂上的金色鳞片，冰凉而又细腻，又很坚韧，刀枪不入。再看看她的眼睛，金棕色的虹膜，比之前看到的更好看了，无与伦比的好看。她强大而美丽，仿佛上天把最好的品质都给她了。而我呢？这个人类呢？算什么？粗糙、柔弱、自私、无能，简直是一无是处。
“我现在这个样子，你不怕我吗？不厌恶我吗？”金月问我。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对她说：“可能，是我还不习惯……”
“那你会习惯吗？”金月恳切地看着我。
“我……我不知道……”我说。
我看到金色的尾巴开始迅速缩短，非常快，像是金月的裙子下面有什么机关一样，不一会那么一条大尾巴就全缩回到裙子下面了，我不知道事情是什么发生的，像变魔术一般，裙底变成了两只光脚丫子。
她的目光失落，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回答让她不高兴了？
“金月！李众星！”艾温从树丛中跑过来，看到我们后喜出望外，“李众星，你的信号怎么没了？要不是看到金月的信号还有，我还真不知道该上哪找你们……”
艾温站在坡上，俯看着我们：“金月，你好了啊！这实在太好了……你们在下面玩什么呢？下面很好玩吗？都几点了？我担心死你们了！”
艾温捡了一根长树枝，伸下坡来，我抓住树枝的一端，一半自己爬，一半是由艾温拉着，爬上了坡。
然后金月也按照我的样子爬了上来，这样爬其实挺吃力的，她有那样好用的大尾巴，为什么这时候不用呢……
上来后，艾温仔细看了看金月，说：“竟然真好了？跟没事人一样？一个小时前你还病得跟什么似的，现在却跟没生过病一样……行了，没事了的话，我们回去吧。”
“不行，我现在不可以走。”金月说。
“为什么？”我问。
“阿葵被他们关起来了，我要回去找她。”金月说。
“阿葵是谁？”我问。
“她妹妹，你见过的那个。”艾温说，然后他拉起我，对金月说，“那我们先走好了，你处理好了你的家事再回来吧……”
艾温神色慌张，迫不及待就要拉着我离开。我愣愣地看了看金月，说了句：“再见。”被艾温边拉边拽地带了出去。
“你那么急着走干嘛？”我问艾温。
“等天黑，那些鹿谷族人就要到林子里来祭祀了，被他们看到我还来这里，我可就死定了。”我这才发现艾温头上戴了顶压得很低的鸭舌帽，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你到底都干过些什么坏事？”我说。
“你还是跟我说说你进去后都发生了什么事吧？你身上穿的是什么？”艾温看着我身上鹿谷族人的服饰说。
我们回到车里，我把发生的事情都跟艾温说了一遍。
听完后，他感叹说：“没想到我们花了那么多力气去研究，还不如你小子一下午的奇遇知道的多……”
“我也不知道你们研究出了些什么。”我说。
“专家管它们叫‘蝰人’，就是因为他们都带毒，像毒蛇一样。但从你刚刚的遭遇来看，果然他们的毒实在是太不一样了，毒蛇的毒是为了捕猎，他们的毒是一种防御，防御自身被其它毒素侵害，只是没想到，这种防御的毒，竟然还可以作用在别的生物体上。”艾温说。
“我不明白，我是被金月救的，为什么要管他们的那个叫‘毒’？不该是解毒剂或者抗体之类的么？”
“是毒没错。”艾温说，“如果单单只有这种毒液，以及掌握不好剂量的话，蝰人的毒绝对是致命的。这其中是什么原理以及是什么规律，组织还在研究呢。只是不走运，还没研究出结果，毒源就没了。那两个用作研究的蝰人，一个死了，一个已经不产毒液了。那些专家甚至连该怎么保存毒液都没研究清楚……”
“听着真神奇……”我说。
“你还有什么异样发现吗？”艾温问。
“那个会发光的蘑菇？……我从没见过会发光的植物。”我说。
“你确定你没看错？”艾温狐疑地问，显然他也从未听闻这种东西。
“长了一山洞啊！那洞里，怎么说来着……对了，灯火通明，全是这蘑菇发出来的光，我不会看错的。”我说。
“那真是挺奇怪的……”艾温说，“不过这世界大了去了，那么大的海洋，那么多的丛林，那么厚的土地，在人看不到的地方，秘密多了去了。”
他说得对。我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人为什么还要去宇宙空间里找什么没见过的东西呢？就光在这个地球上，都还有那么多秘密……
“这些事，回头你可以问金月。”艾温说，“问明白了记得告诉我，我也是好奇心很强的人。”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那个蓝蝰人没死。”
“什么？！”艾温大吃一惊，音量也高了。
“是的，没死，我看到了。”我说，“连眼睛都是好好的。”
艾温皱起眉头，他的世界观可能已经坍塌了，正如我之前一般。
“你……确定是同一个人吗？”艾温说。
“这……”我起了一点动摇，“难道，他们也有双胞胎？”
“有这可能。”艾温说。
看来，他情愿相信我看到的是双胞胎。
“如果不是呢？”我说。
“如果不是，那蝰人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艾温说。
“对了，你第一次见到蝰人是什么感受？”我问。
艾温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点犹豫，是不想说么？
“跟你一样，慌乱，害怕，不知所措。”艾温缓缓地说，“虽然我之前看到过照片，但图片给人的冲击跟现实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在见过蝰人**的后来的三天里，我一睡觉，哪怕午睡，只要做梦就一定会梦到蝰人。”
“是不是非常害怕？”我说，“我就很怕，我怕到反胃，浑身无力，想跑都跑不动。”
艾温笑了笑说：“那现在是不是好点了？”
好点了？应该吧……今天一下子见了十几二十只，并且活着回来了，遇到的最大的危险竟然只是一条毒蛇。几次与蝰人接触都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但说实话，其实蝰人还不如林子里一条不起眼的小毒蛇来得恐怖。
我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听到艾温自顾自地说：“我以前从来没有思考过生物为什么要长成这种形态……但自从见过蝰人后，我连在路上捡到一根鸟身上掉下来的羽毛都会想半天——鸟身上为什么会长出这样的东西？它又是怎么长出这东西的？这种问题，怎么都想不明白，只有感叹……”
我看着车窗外的世界，车开在通往城市的唯一的窄道上，两旁都是荒林，沿路长满了不同种类的树木植被，如此茂密，几乎没有空间让人可以钻进去……它们中的任一种，我都叫不出名字，谁又知道在那茂密的枝叶树冠之下，都藏了些什么？
我瞬间明白了艾温在感慨什么。
“这个世界是神秘莫测的。”艾温说，“一直都是。”
我闭上眼睛，脑中的那个会闪光的点离我越来越远——那是金月，她还在那个山谷里，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什么时候回福利院，回学校，回来找我……
她会回来吗？
